第二十二章 大家伙
山深处，密林苍翠而非昏黄，没半点入秋的意象。 尘虚在少室山一住几十年，对三十六峰位置了然于胸，柳行风跟着他东一拐西一拐，倒微有些头晕目眩起来。这两人在林中不疾不徐的腾挪纵跃，不多时又至五乳峰上，柳行风一扫来时疲惫，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力，紧随尘虚脚步，步法说不上玄妙，但就这么直来直去，却最是迅捷。 这个时候已有一个个旅游团登山游览各个景点，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西洋美女，叽叽喳喳地极是雀跃。柳行风和尘虚在上山大道之畔疾奔而上，一瞬间就没了影子，游人虽然听见细碎声响，但也只当是虫鸣鸟叫，不以为意，倒省了一番惊世骇俗的麻烦。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尘虚领着柳行风跳过一条宽达十几米的深涧，然后拐过一个谷口，眼前景色迅速切换，一泓银练似地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水花四溅，锦鲤翻腾，气势恢弘博大，轰轰然如雷鸣，耳畔心中的那些杂音思绪，全被这天地奇景所取代。 柳行风在瀑布面前怔怔发了一会呆，心想若非自己由尘虚领来，他是绝不会发现这被开凿的面目全非的深山中竟还藏有如此美景。直到尘虚和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柳行风这才如如梦初醒般醒来，跟着尘虚在这山腰之谷地中漫步。 一丛金黄色的野菊花赫然在目，柳行风摘下两朵，心里想起当初下了飞机打地回学校时的士里所放的那首“夜太黑”以及他们小两口的对话，不由一阵傻笑，尘虚和尚人老成精，哪里不明白这家伙想些什么？这个年纪啊，不就是让人放肆地幼稚的去爱么！ 佛说参禅大丈夫事也，非王侯将相可为。可我尘虚偏偏以为，入情方为大丈夫事。 三舍小木屋在小溪之畔并排而立，木屋之前是一张五尺见方的大石桌，石桌上有瓷壶茶杯，饭碗竹筷，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丝不芶；石桌之畔则是三个石凳，一张石凳上有一盒木制的象棋。木屋上枯藤缠绕，虫鱼欢鸣，几只小鹿在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啃着青草，偶尔抬头望了望漫步走来地两人，却丝毫不见慌乱，只是自顾自的管饱肚皮。 木屋的结构极为简单，甚至也没有窗户、蚊帐一类地东西，柳行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事事物物，居中的那间木屋空无一人，毫无问，这间木屋的主人自然是尘虚和尚了。木屋地摆设很简单，只有一木床一书架一蒲团，蒲团上是一串佛珠，一个木鱼，前方则是一尊高三尺五寸宽两尺三寸的檀木佛像，精巧夺目。另两间木屋中的摆设也大致相同，只是多了两个僧人。 左边木屋中的僧人看起来大概五旬左右，颔下无须，善目慈眉，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对着佛像虔诚诵经，整个人仿佛与天地相合，风姿翩然，如玉温润。 右边木屋中地僧人则要老得多。鹤发鸡皮。比尘虚和尚那光滑如玉地肌肤远远不如。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诵经。不拜佛。好像与天地自然隔绝了开来。浑身上下死一般寂静。没有丝毫地生气。与另两间木屋不同。他地屋子里没有佛像。没有蒲团。没有书架。只有孤零零一张床铺。让人生出望而却步之感。 柳行风走近木屋前十丈之内。两个僧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双眼。左边那位眼中精光灼灼。右边那位则如死鱼一般。 左边木屋中地僧人见有来客。眼中含有笑意。他微微一笑。一振衣袖。口中发出一声似龙吟似虎啸地叫声。山谷中顿时仿佛凭空打了个霹雳。尘虚指着这个僧人笑道：“这是我尘净师弟。当年少林寺最年轻地般若堂首座。不过现在也有七十二岁啦。他地武功佛法都已臻至不可思议地境界。比起释永礼那个家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柳行风听得点头。同时也暗暗惊诧。释永礼地修为如何。他是亲眼目睹了地。那一手硬抗上官鸿渐子弹地功夫已臻内功极上乘境界。自己要达到他这个程度。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这个尘净竟然比释永礼还要强上几倍？ 他正思忖间。却感应到右边那位僧人淡淡瞥了过来。柳行风抬头望去。不由心中一凉。这老僧地眼神之中几乎不带有任何地情感。无欢欣。无悲悯。老僧一眼瞥来。随即又再度合眼。枯坐不语。尘虚对这个老僧则要恭敬地多。先对他合十施了个礼。这才介绍道：“这是尘空师兄。精修白骨观法。勘破红尘一切虚妄。胸中空空荡荡。万物不萦纡怀。” 听他这么一说。柳行风这才有点明白 白骨观旨在看淡红尘万事，红颜是白骨，高官是自己一身坦荡，笑傲古今。 见识到少林寺硕果仅存的三位高僧，柳行风这才略微领悟到这所千年古刹所积攒的深厚底蕴，绝非所谓暴发户能相比。 不提这三位高僧，就单指释字辈一干武僧，即便是最不成器的释永智，放眼天下，也算是第一流的化劲高手。 不过，这样的武僧，少林寺每一代也不过十二三个罢了。 尘净和尚振衣起身，推门而出，朗声长笑：“小友远来，贫僧无以为敬，唯以清茶一杯，聊尽地主之谊。”他一边说一边走，步履间从容不迫，意态出尘，也并不是如何快速，可偏偏就这一句话功夫，他跨过十丈之距，左手捻起石桌上瓷壶，右手端起一只茶杯，淅沥沥沏了一杯香茶，递给柳行风。 柳行风接过茶杯，心中不由一惊，这茶竟然是温热的！他霍然抬头，望着尘净和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短短功夫之内，这尘虚和尚居然能令冷水变温！ 他手中劲力之炙热雄炎，可想而知。 尘净和尚优雅的一挥手，笑道：“施主，请饮茶。” 柳行风这才反应过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香浓郁，让人为之沉醉。他有一种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多年的桃花源地，而他自己一身污浊，不堪匹配这仙境般的所在。 尘虚笑着道：“小家伙，你也不必惊讶，我这师弟刚才那一声啸唤作‘寂灭心钟’，而刚才温热冷茶的本事，叫做‘三阳宝照神通’，与密宗‘九转浮屠奇劲’一阳一阴，一正一奇，各擅胜场。” 这句话一出，柳行风又是身躯一震，他亲自领教过叶如龙的“九转浮屠奇劲”掌力，猛不可挡，更兼刁钻狠毒，这“三阳宝照神通”既然与之齐名，想必眼前这尘净和尚的功夫，必然不在叶如龙之下。 要知道叶如龙一身玄功修为之深，比起他父亲叶雄韬也只是差了一筹，如果柳圭年、叶雄韬与鱼道人不出世，几乎就是他霸绝天下，可现在柳行风却在这籍籍无名的山谷中瞧见这样一位大高手，如何能叫他不惊讶震撼。 “这和尚居然把这手吃力不讨好的三阳宝照的功夫练到了十成火候，嗯，不过也难成大器。”魏长卿淡淡的声音在柳行风脑海中回响，不啻又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我靠，这还吃力不讨好？还不算大器？柳行风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力，他知道，要他达到尘净和尚或者叶如龙的境界，没个十年八载是休想的了。 毕竟，越到后来，修炼就越难。 他再在心里问魏长卿为什么时，魏长卿却又缄默不语。柳行风暗自嘟囔：“这一阵子怎么师傅一直怪怪的？跟以前可是两副模样。” 尘净和尚笑道：“施主，贫僧这不过雕虫小技，若无出奇际遇，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相比之下，台湾那位叶雄韬施主另辟蹊径，别开一片天地，比贫僧是高明多啦。” 柳行风奇道：“叶雄韬另辟蹊径？” 尘净微笑道：“他一生之际遇甚是奇特，突破功法桎梏，并不出奇。何况此人确实乃天下第一等的才是超卓之士，远胜于我。” 尘虚已经在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嚷嚷道：“你们俩有什么话坐下来说不行么？老来不以筋骨为能，和尚跑了几个钟头的腿，累也累死啦。” 尘净和柳行风相视一笑，俱是在石凳上坐下。 “老家伙，你不是说要带我来玩第二手么？”柳行风玩味一笑，一坐下就劈头盖脸问道，对这忽而高深莫测忽而惫懒无赖的老僧浑然没半分刚见面的生疏。也就是这一声问，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尘虚一副老顽童的性子，几十年前就最喜欢和人玩闹，现在见到个武功高强悟性不错的年轻人，当然是见猎心喜，所以柳行风对他无礼，他非但不恼，相反还越喜欢。 老和尚一摆手，老神在在的道：“放心，放心，那大家伙马上就到啦，与你这小家伙一大一小，正好一对，哈哈。” 尘净闻言，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柳行风一怔：“大家伙？” 忽然之间，一阵腥风扫过，如雷吼声自柳行风身后传来，柳行风浑身寒毛倒竖，一阵激灵自脊椎尾部嗖的窜上，柳行风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回头一看，顿时惊了个目瞪口呆。 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