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趣联
“哟——这,这也叫字嘛?” “这小哥人长得挺清秀,这书法,这字体......啧......” 崔硕此字刚刚写完,围观的众人先是暗暗地窃笑,紧接着向崔硕指指点点,一个个痛苦地咧着嘴,那神色间满是怒其不争的意味。 那老书生更是觉得一股失望涌来,他连连咂着嘴巴,摇着花白的脑袋,他只觉得自己一方好纸,眼看着就要被崔硕给糟蹋了,真是可惜,至于那让郑阉户合意的联儿,他心下已是不指望了。 但崔硕毕竟是好心帮他解围,纵使老书生心头失望无比,也只得憋着,自然不好出言评价,只是无声地失望着。 丑,崔硕自认那个“双”字写得着实丑陋!也不怪乎众人做此反应。 崔硕本就不擅用毛笔,这字写得歪歪扭扭,怎么都看不出美来,说是如同屎壳郎爬一般,那绝不是冤枉了他。在这南宋之世,凡有才学者,无不写得一笔好字。 眼见崔硕此字一出,便是漏了家底,众人依着常理寻思着:写出这等字来,还能有甚才学不成?于是乎,崔硕刚刚写了一个繁体的“双”字,变被四下里众人那难掩的失望包围了。 及至南宋之世,虽说已是形成了国子学、府州学、县学、乡村私塾乃至族学的完备教育体系,宋人的识字率较之隋唐五代已是大为提高。然则,对崔硕这等农家子而言,能识些字、读些书已是甚为难得。农家子平日里农活繁忙,哪有时间来练习毛笔书法,因此故,崔硕那字迹如同屎壳郎爬的一般,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前世里崔硕的硬笔书法还算拿得出手,这毛笔和硬笔运笔的方法,毕竟还是差异甚大,写惯了硬笔的崔硕,能顺利地划拉出来这般模样的毛笔字,那已经很是幸运了。 崔硕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望着自己那惊世骇俗的书法,却未露半分沮丧的神情,竟是隐隐地还透着一丝惊喜来。 崔硕惊喜的是自己竟然还能记得繁体字得写法,竟然还能毫无滞涩地写出一个笔画繁复的“双”字来。俗语云:良好之开端乃成功之半也,此时的崔硕,对接下来的繁体字书写已是心底大定,那份美滋滋的喜意,登时浸润在心头。 众人望着崔硕那默然的神态,估摸着崔硕是因献丑而难以写下去了,众人的失望之情越发旺盛了,一时间,嘲笑声越来越大,仿佛飞来了一群采花的蜜蜂一般,在崔硕身旁吵个不停。 别人的失望,对那郑阉户而言却是希望,那希望,正是看到那一两多银钱即将回到自己钱袋里的希望,一两多银子噢,乖乖,要回来喽。 那郑阉户眼巴巴地望着崔硕,心下虽是得意,却忍着不敢露出喜色,生怕惹恼了崔硕再讨一通苦头来吃,他接连咽了几口唾沫,面上挂着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怯怯地问道:“我说小哥,若......是写不出来,莫要勉强哦——” 虽是尽力掩饰,但郑阉户那言语间的得意仍是洋溢了出来,他话音刚落,崔硕猛地一个回头,两道森寒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郑阉户被盯得身子一抖,便缩着脖子再也不敢多嘴了。 方才崔硕的厉害他已是尝过,那被死死卡住、痛彻入骨随的滋味甚为难受,他着实不想再尝了。 崔硕静着心气儿,缓缓地转过头来,冲着那纸面浅浅一笑,便顺着一口气,唰唰地写了起来,他既然明白那书法着实上不得台面,索性扬长避短,字体写得歪扭就歪扭些吧,莫要看字,且看暂这幅联儿,到底写得如何才是。 只见崔硕笔走龙蛇,上下两联转眼间已是写就,纸面上两行毛笔字歪歪扭扭、墨黑如漆,煞是惹人注目。 崔硕刚刚放回毛笔,众人中有识得几个字的,便高声地念了起来:“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生死路......是非根......妙,妙哉!”众人念着念着,竟是会意地笑了起来。 就连那郑阉户听到这有趣的联儿,也是忍不住张嘴便欲大笑,但他嘴巴刚刚张开,便觉腰腹间一阵痛楚传来,他那浑家已是狠狠地掐住了他的rou皮,众人的笑声中,他忍不住连声呼痛起来。 神色最为古怪的,要数那人群中的美少年了,他听着众人念诵崔硕那联儿,稍稍一品其中的意味,竟是憋得面目通红,一张白生生的脸蛋,简直如同上了火烧云一般。
最觉惊喜的,便要数那本不抱什么希望的老书生了。 方才,那老书生看着崔硕那不堪入目的书法,先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此事待听到众人诵读出来那槛联的内容,他蓦地张开双眼,向那副墨迹犹湿润的槛联望去。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口中默默地诵读着,心下里暗暗地体会着联中的意思,稍稍一品,竟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继而那笑意越来越盛,忍不住便要张口大笑起来,待想到“非礼勿为”之说,老书生忙伸出了长袖掩住了口鼻,只听长袖遮掩下,那吃吃的笑声还是透了出来。 崔硕写就的这十四字槛联,这上下联的对仗勉强还算得上工整,其关键在于联中隐含之意味。要知这郑阉户,本就是阉猪的匠户,平日里做的可不就是劈开生死路,割断是非根的活计么。 待槛联写完,崔硕默默地立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听着众人的称赞声和会意的笑声,依旧是那副不骄不躁的朴实模样,因为此联一出之效用,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了。 要知这幅槛联,那可是出自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之手,初读稍觉浅白,但是读来稍稍一品,便会觉得联意奇巧贴切、幽默不俗,更为关键的是在于贴切而形象,这幅槛联和郑阉户cao持的活计极为相称,于郑阉户着实乃一副难得一觅的好槛联。 “诸位,见笑了,见笑了——”崔硕拱着手,身子四下里转动着,向着众人微微颔首,此时的他心下里狠狠地感激了一把朱重八,那面上尽是恭谨谦逊的神色,嘿嘿,不好意思,您的好联儿被俺窃来了。 崔硕那一对澄澈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了立在侧后方的美少年,蓦地顿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工夫后,才将目光撤了回来。 不是崔硕无礼,更不是崔硕偏好男风,而是因为这美少年那双颊绯红的模样,在崔硕看来着实太过怪异了,崔硕心头微动,一股子异样的感觉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