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仅凭意念控万物 哪得地宫洞开来
正衡这才明白夏侯水的意思,是把自己当成先前和他同在墓道中的那个人了——当然,确切的说他并没有错,只不过正衡是经历了不少波折,重又回到了此时此地,而应该与夏侯水在一起的应该是另一个他才对。听夏侯水的意思,他们两人刚在墓道里也遇到了于峰变成的丧尸,这本不足为奇,可他还说那些干尸竟是另外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到底又作何解释? 正衡知道,它所经历的事情如此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如果要跟夏侯水解释,费时费力不说,恐怕还未必能够让他信服,由此看来,倒不如先默认了夏侯水的说法,暂且“冒充”另外一个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便故意含混地“嗯”了一声后道:“一个丧尸已经足够可怕,再加上那么多的干尸,不跑快点,怎么逃命?” 夏侯水听正衡这样说后一怔,一脸的疑惑道:“你不是告诉过我,那些干尸都是自己人,有啥好怕的?” 正衡记得刚才在墓道中,干尸确曾帮他从于峰的手上逃脱,不过只凭此就说他们是自己人,是不是太过武断?难不成夏侯水的经历与自己虽然大抵相同,却又有细微的差别,以至于他和另外一个自己,才会把干尸认作朋友? 正衡刚想问个明白,可又一琢磨,如果贸然发问,必然会招致夏侯水的狐疑,这样自己难免又要多费一番唇舌了。正犹豫着到底该如何措辞,才能让夏侯水自然而然地讲出他之前的经历的时候,没想到他却先于自己开口问道: “衡弟,你刚才不是说过,已经想到了出去的方法,不过要先找到其他人才行——咱们现在已经有了三个人,再加上你说的蹲守在裕陵的几个,以此看来,只要把咱家老爷子找到就行了吧?” 韩四见夏侯水提及自己,对着他拱拱手,两人虽然在北平曾有过一面之缘,可直到此时才互通了姓名,算是真正结识了。一旁的正衡却五味杂陈,原本他还指望着夏侯水知道出去的方法,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反过来问自己,他说另外一个正衡曾说知道如何出去,十有八九是在安慰他吧。现在可好,唯一可能知情的干爹生死未卜,难不成这都是上天故意为之,定要让他们全都葬身在东陵的地宫中不可? 正衡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不能干爹的事情告知夏侯水,可他显然忽略了个问题,即夏侯古的尸化并不只有他一人知道,韩四跟夏侯水只聊了几句,就已经把见过夏侯古的事情抖了出来,惹得夏侯水立刻转而问正衡,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衡倒吸了口气,心想韩四真是嘴快,这下既然再无隐瞒的可能,也只有将实情告诉夏侯水了。虽然如此,正衡还是有意绕过了自己的奇异经历,转而只把在此地遭遇夏侯古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可越是讲到了后面,正衡就越是觉得自己的说法实在太过牵强,如果没有前面的经历作为铺垫,只说是自己刚从墓道里逃出来后的遭遇,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意外,别说是夏侯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干爹尸化的直接原因,正是夏侯水在墓道里打开卷轴所致,而在夏侯水看来,那时的正衡应该和他同在墓道当中,除非他懂得分身之术,不然又怎会同时出现在两地? 正衡意识到如果再有所隐瞒,就很难自圆其说,叹了口气,转而耐着性子,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从裕陵出发,到在定陵外遇袭,再从到五座帝陵汇聚,到景陵里遭遇丧尸…… 这些经历与后来眼见着夏侯古尸化的事情连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时空混乱的感觉。韩四听着正衡的讲述,瞪着眼睛张大了嘴,一副莫名惊诧的样子,虽然他刚才也亲眼见到夏侯古的变化,还只当他真如正衡一早所言,只是出现了某种疾病的症状,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刚才是从丧尸的手中幸存,也不禁开始后怕起来。 正衡并不在乎韩四的诧异,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夏侯水情绪上的变化上,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夏侯水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一直都面无表情,甚至在听到夏侯古尸化的时候,也只是条件反射般地皱了皱眉头,令得正衡心中不住地打鼓,猜测着夏侯水会不会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以至于物极必反,这才会毫无应有的反应吧? 正衡自小就与夏侯水一起长大,自认为十分了解这个义兄的性格,知道他虽然出身于夏侯世家,可为人胆小怯懦、凡事都谨小慎微,论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可让他摸金倒斗就有些勉为其难了。正因如此,正衡在得知他要参与盗陵的时候,还曾对此颇有些疑虑,直到现在眼见着他因为干爹的遭遇,而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便想出言安慰他几句,可连他自己也被感染悲从中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正衡略一犹豫的时候,竟然见夏侯水兀自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了句“知道了”,继而又说:“这样看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夏侯水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倒让正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因为受了打击而发疯,反而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沉稳,着实古怪。 正衡隐约觉得,夏侯父子一直对他有所隐瞒,自从在北平与夏侯水重逢,直到干爹尸化成丧尸,这种感觉就一直伴随在他左右。干爹曾经说过,他们父子来盗帝陵其实另有目的,只不过时间太短,不足以让他在尸化前讲个清楚。不过听他之前的意思,他的儿子对此时也同样知情,如今夏侯水表现异常,不知道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正衡在社会上漂泊的这些年里,着实见过不少真小人和伪君子的尔虞我诈,凭着他的机灵聪慧,每每都能够在与这些人的左右周旋中,即便不能占得便宜,至少也会保障不会吃亏,虽然年纪尚轻,可也算是积累了不少阅历,因此在面对毫无江湖经验的夏侯水时,既然已经知道他有所隐瞒,再想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未等付诸行动,就早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正衡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干爹虽然尸化成了丧尸,不过好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他老人家肩负重任,横穿大半个中国,一路从香港赶到此地,又岂会如此轻易送掉了性命,看来我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正衡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心想唯有如此才会起到左右逢源的效果,结果真的不出他的意料,夏侯水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慌里慌张地拉住他的衣袖,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拖到了角落里,嗔怒道: “我说你有没有搞错,这话能当着外人说吗?咱们是兄弟,知无不言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先前我无不担心,若是告诉你实情的话,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咱家老头子已经跟你讲了,你最好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那边有权有势,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正衡心中窃喜,知道夏侯水禁不住他放出的诱饵的蛊惑,已经开始咬钩了,现在他只要将鱼线放长,就不怕钓不到大鱼。 “我反正谁也不怕,孙殿英、石原龙泰之流如此张狂,还不是被我整治的服服帖帖,不是有种说法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吗,咱别的没有,唯有贱命一条,大不了一拍两散,看看谁更肝颤……” 夏侯水被正衡气的直跺脚,几次作势要伸手来捂他的嘴,气急败坏地道:“你是我亲哥哥还不行吗,饭可以乱吃,话怎能乱讲,没听说过隔墙有耳吗?石原龙泰他区区一个败军之将,能做到苟延残喘已属不易,至于孙殿英虽然贵为一军之长,其实不过是一届莽夫而已,说到底他们都不足以为惧。可戴老板是何许人,若是稍不顺意,别说咱们的小难保,就算求死也没那么容易,毕竟现在的天下全由他们控制,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真能不食人间的烟火?” 正衡心下琢磨,哪里又冒出了个戴老板来?听夏侯水这么一说,倒像是比孙殿英还要厉害的角色,难不成是时下权势最大的那位?若真是他,倒应了夏侯水所说的呼风唤雨的特点,只不过他又跟夏侯父子有什么关系? 正衡心中满是疑问,故意默不作声,夏侯水见状,还以为他的劝说起了效果,语气舒缓下来,悻悻地说: “我也知道你心有不服,可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有权有势的人在台上争名夺利,咱们就只能充当马前卒、车前兵,什么大富大贵的许诺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先要保住性命,不然再谈其它都是枉然。说到底我和老爷子都是凡夫俗子,不像你有几位上仙的庇佑,现在老爷子既然已经去了,正所谓‘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还是快些想想办法,带着我先逃出这鬼地方再说吧……” 这番话直说的正衡脊背发凉,他原本还以为夏侯水在听到他父亲尸化的消息后,之所以并未做出太过剧烈的反应,因为早就知道救治尸化的方法,却没想到,原来夏侯水对此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关注于他个人的安危,言语中,几近是在央求自己,一定要带他出去。 正衡最是厌恶贪生怕死之辈,更别提那些为了一己求生,而将亲人置于不顾的人了。他似乎是在一瞬间,猛然发现夏侯水这个义兄,与若干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玩伴相比,简直像是个陌生人一般,除了贪生怕死外,甚至还多了对世俗权贵的奴颜卑膝。干爹的尸化或许无药可救,可作为他的亲生儿子的夏侯水,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淡漠,纵使正衡这些年在社会上见到过不少人情冷暖的实例,一时间也对他的作为难以理解,更别提认同了。 想到这里,正衡没好气地答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就算知道,也要先找到干爹再说,绝不会抛下他不管不顾……” 夏侯水听出了正衡话里有刺,不尴不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那你说,下面该如何行动?” 这倒把正衡难住了,虽然刚才在夏侯水面前信誓旦旦,不过大抵只是一时气愤不过,不经大脑的爆发而已,他虽然知道干爹遁逃的方向,可想起自己先前历尽艰险,才最终从干爹尸化而成的丧尸手中逃脱的情形,仍旧令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如果没有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就贸然去追他的话,也是上门送死了。 更为重要的是,正衡总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触及到了某些实质性的问题,只是一时间还来不及对所发生的事加以汇总,继而得出合乎情理的结论。直到刚才听夏侯水说,他们在墓道里遭遇于峰变成的丧尸时,另外一个正衡“制造”出了那些干尸,继而才能将于峰暂时围困住的,给他们创造了脱身的机会时,他才似有所悟,恍惚间,总觉得答案已经不再遥远了。 夏侯水的那番讲述与正衡独自一人在墓道中的遭遇大抵相同,只不过他那时只顾着逃命,并未曾对干尸出现的原因加以考量。他只是依稀记得,在被丧尸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自己的脑海中的确曾闪过一个念头,希望能够凭空出现几个帮手,助他抵挡一阵于峰。差不多就在那一瞬间,干尸就忽然而至,由此观之,这些干尸或许真是自己“制造”出来的…… 正衡继而又想到,孙殿英、于岭和石原龙泰三个人,在墓道里的遭遇各不相同,之前在与他们交谈时,还对此全无头绪,可如果将刚才得出的结论套用在他们的身上,似乎就可以讲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了:他们三个人在墓道中时,一定是无意中联想起了某件事,而后这些事都神奇地变成了现实,就像正衡在无所依靠的时候,幻想有人能够帮助自己,于是便出现了那些干尸的道理一样,这也是四个人四段不同经历中,唯一的相同点了…… 虽然这个推论乍听上去很靠谱,可正衡总觉得,既然是身处在极其诡异的东陵之中,就没必要凡事都依照常理去加以推理和解释。就比如堂堂血rou之躯,竟然能跟随着丧尸一起,穿过一道实实在在的墓门,仅此就足以说明,没有什么怪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了。正衡正是基于“大胆推理,小心求证”的原则,先是找到一个所有线索共同指向的答案,如果别无其它可能的话,那就没必要考虑这个答案的合理与否,即可确定其为唯一的可能了。
正衡忽然想到,干尸的出现,并不是源自于他第一次在墓道中的幻想,而是第二次身在其中时,受困于于峰的袭击,这才凭着想象制造出来的。可两次的经历显然有所不同,前次只在与夏侯水碰面前,看到了墙壁上纹丝不动的兵勇,可听夏侯水的说法,后一次他们却也同样遭遇了于峰的袭击,最终是借着干尸的帮助才得以脱身。可如果只是单纯地返回到了几个时辰前,不至于让事情出现这么多的转折和变化,除非,先前的种种推测有所偏差,而另外一个自己,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念头只在正衡的脑袋里一闪,非但没有让他吃惊,反倒给他以豁然开朗的感觉——先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既然回到了几个时辰前,势必会遇到此时存在的另外一个自己。可实际上,东陵地宫更像是个时空混乱的所在,可不管再怎么混乱,身在其间的人既不会凭空消失,亦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也就是说,之前在墓道里与丧尸死战的是他没错,可同时,跟夏侯水同在一起抵抗丧尸的同样也是他。两个正衡看似分处两地,实为同一个人,并不像他开始想象的那样,存在有任何时空上的差异。 夏侯水从墓道里逃出时,正衡还想着假装成另外一个自己,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那个刚才还在墓道里,与夏侯水并肩而立的人,只不过两件事发生在同时,并无先后之分,而他只记得其中的一件,另一件只在夏侯水的叙述时,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罢了…… 这事看似无关重要,可在正衡看来,却是解开所谓的“锁钥合一”的关键。无论是凭着冥想就能将虚无化为实有,还是rou身却能穿墙而过如入无人之境,凡此种种,都必定是东陵地宫这处秘境所拥有的玄妙的外在表现,唯有透过这些外在的现象,抽丝剥茧追根溯源,才能最终将其破解,逃出生天…… 正衡越想心中就越是激动,就要将之前的猜测付诸行动,以便检验一下到底是否准确。他随口对着夏侯水和韩四说了句“我知道怎么出去了”,夏侯水闻言立刻喜上眉梢,笑嘻嘻地问他如何行动? 正衡道:“既然墓道里的干尸都是出自幻想,由虚无变实有,那么我们干脆想象一下地宫的出口就在眼前,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正衡说这话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猛得记起这就是刚才夏侯水转述自己在墓道里曾对他说的话,如此看来,先前自己的猜想不错,至少对于只有一个自己这点上是这样的,至于其它方面是否同样正确,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夏侯水和韩四听到正衡竟然提出这么个计划,都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只是凭空想象就能找到出口,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吧。然而他们见正衡一脸的严肃,丝毫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并且话音刚落就兀自闭上了眼睛,仿佛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当中,两个人虽然仍旧满腹狐疑,可想到别无它法,只好也都照葫芦画瓢,纷纷闭上了眼睛…… 正衡努力将自己的心绪排空,结合于岭先前的讲述,想象着在对面的墓道墙壁上,出现了个刚好容得一人通过的拱门。拱门的外面似有灯光,亦或是马家峪的村民们的火把,不管怎样,只要由拱门迈步出去,就可以站立在东陵的地面上了…… 想到这里,正衡在心中还不忘加上一点,即他所制造的拱门,与于岭很快就消失的那个不同,而是一直都存在下去,只有这样,其他人才能都由此逃出地宫,不至于将谁落下……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正衡心想,既然是三个人同时冥想,成功的可能也就相应增加了三倍,即便不是所有人都会成功,只要能制造出一个出口来,就算大功告成了。想到这里,正衡不禁满怀期待,却听到耳边响起了个声音道了句:“好像哪里不对——”,他立刻睁开眼睛,却见另外两个人都还处在冥想的状态当中,四下里也没有半个旁人。他不禁纳闷起来,心想听那声音既不像是韩四或者夏侯水的,更与三个邪魔不同,不过对他来说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又记不起在哪听过,是谁发出的了。 恰在此时,夏侯水也睁开眼睛,原地转了几圈,不免大失所望地说:“哪里有什么出口啊,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能出去,看来还是要另寻它计,不能全都指望你了……” 拱门没有按照正衡一早的设想如期而至,已经令他失望不已,又哪有精力去跟夏侯水多做理论,更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出现的那个奇怪的声音,可墓道里一共就这么大点的空间,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实在找不出还有别人。 没想到正踌躇间,那声音再次响起,道:“别找了,我说的话只有你能听到,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 正衡一怔,心想原来还是邪魔在搞鬼啊,不过他们这次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不用他们原有的声音,转而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了呢? 未等正衡发问,那声音又道:“我早就知道你这招不会灵验,怎么样,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