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眼中的黑暗，心中的黑暗
“噢，真是……见鬼的东西。”一模一样的感叹，从罗宁的口中迸发而出，不同的是，相比起法尔斯泰德，他的感受则要直观得太多了——因为，那条该死的红龙就在他们头顶上飞舞。 在和任博分别后，他和温蕾萨快步往东边行走，却不料还没走出多远就迎头遇上了兽人的巡逻小队，虽然二人合力将他们消灭了，可奈何手脚仍然不够麻利，让兽人把联络信号发了出去，结果，不一会儿，兽人的红龙骑士便迅速赶到了现场，把他们堵了个正着。 “该说什么呢……我们的运气确实不错，总是碰到老熟人。”罗宁自嘲着，脸上却不由摆出一副难看的苦笑，使得整张脸都近乎抽筋一般扭曲。 “也许我们就不该这么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的地盘上穿过，挖条地道直达目的地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担心你的‘老熟人’会不断的与你重逢了。”听到罗宁的话，本就心情就不好的温蕾萨顿时火大，不禁出言讽刺道。 “好吧好吧，我不想和你争论，至少现在不想。仔细想一下吧，我们要怎么样才能从那家伙的眼皮底下逃掉。”罗宁死死地握着法杖，目不转睛的盯着盘旋在上空的红龙，“我认为，他也在看着我们，或许，正在考虑该如何把我们利落的干掉……” “这句话，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对……”话还没说完，温蕾萨猛的一把抓住罗宁的胳膊，就地一个打滚，朝后边滚开，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立刻被几支弩箭覆盖，深深的插入地下，留在外边的尾羽微微颤动着。 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泥土，罗宁“呸”了一口，苦笑道：“看来他已经认定我们了。”抬头仰望天上的巨龙，隐约间，似乎可以看见兽人骑士再次举起了强弩，正在颠簸中努力瞄准自己。“那我们就最好干掉他吧。”温蕾萨的目光变得极其的尖锐，从背后抽出了一支羽箭，搭上了弓弦。 “快闪开！”罗宁散开的精神力立刻捕捉到了一支急速射向温蕾萨的弩箭，不过察觉归察觉，要想及时将之击毁却力有未逮。 呼——咔！ 一柄铁锤带着断成两节的弩箭重重的砸在罗宁脚边，立时把他吓了一大跳，巨大的锤头寒光闪烁，光滑的表面几乎可以将他的容貌倒映出来，特别是它的落点，如果再前进一点的话，恐怕不用兽人龙骑士出手，他就先一步回归大地了。 “哈——法师，果然是你们！希望我们还没来迟吧！”这一声呼喝之大绝不下于夏天的惊雷，震得罗宁和温蕾萨双耳发颤，但是，此刻，他们不仅没感到愤怒，反而一阵欣喜涌上心头。 罗宁忍不住一把握住面前的铁锤，大喊道：“法尔斯泰德，是你吗！”其实，即使不用他问，他也已经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了，矮人喘着粗气一路奔跑着，身影慢慢变大，变得清晰，不用说，这柄让人心里渗得慌的铁锤就是法尔斯泰德扔过来解围的。可是，另一个身影也随之映入了罗宁的眼中——那个人不是才分开没多久的奇鲁克里斯吗，他为什么会和法尔斯泰德在一块儿呢？红头发的法师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心头升起一阵疑惑。 该死，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罗宁立马回过神来，来自天空的威胁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只怕即便矮人和那个奇怪的人类“游侠”加入战团也是白搭。这一边，温蕾萨不停的朝上方射出一枚枚箭矢，可惜无一命中，她敏捷的身手也仅仅职位自己争取到了些许的时间，别说用来逃跑，连喘口气都嫌不够。 “法师，集中注意力——一有机会就跑！”瞥见罗宁稍许发呆的样子，温蕾萨心头火起，这家伙究竟在干什么，难道他真想把自己葬送在龙腹里吗？还有把两个家伙，他们没看到飞在天上的是一条巨龙吗，那还跑过来白白送死！ “温蕾萨女士，还请注意你的语气，我们是特地赶来帮助你们而不是跑来听你发火的。”矮人的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平时表现得很和善只是因为没人惹到他，谁都知道这一点——永远不要故意去激怒一个矮人。法尔斯泰德迅捷地抓起了地上的铁锤，将那柄看着就让人觉得沉重无比的东西轻松的提了起来，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仍在天上盘桓的巨龙，而任博却没有贸然靠近他们，说实话，对阵过诸多强者的他并不如和惧怕巨龙一类，但他不怕并不代表满月不怕，他不敢拿满月的安全开玩笑，对此，法尔斯泰德也表示理解，对他点了点头。 “哼……”温蕾萨的不满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就被一声震天的咆哮生生打断了，一直盘旋着的巨龙在兽人的指挥下，绕了一圈后忽然一个俯冲朝他们扑来。 在这种时候，如果再内讧就是真的发傻了，身为游侠的温蕾萨尤其明白这一点，若是连自己人都不能抱成一团，还谈什么打败敌人？顾不得多想，她再次死死拉住罗宁的手臂，卯足了劲撒腿就往和巨龙相反跑，追在他们后边的则是一团鲜红的火光，从巨龙的嘴里喷吐而出，将地面上那些潮湿的植物成片成片的点燃。 一个就地打滚好不容易躲开了致命的龙息，法尔斯泰德赶紧拍灭了胡须上的火星，但奈何飞溅的火苗早已把他引以为豪的大胡子毁灭了一半，当即气得他哇哇直叫：“这该死的龙——你们怎么能看着它继续嚣张下去？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把它打下来吗！”说罢看向任博，离得稍远的任博侥幸没有受到龙息的波及，可他对此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我是用剑的，你不能指望我飞上去和龙rou搏，除非有人可以把上边的兽人射下来。”目光又投向了滚下小土包的温蕾萨和罗宁二人，他们虽然满身的稀泥，但总算躲过了火焰的攻击，火焰的炽热几乎快要把空气都引燃了，站在翻腾的火海边上，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窒息。 “只要你们为我创造一个机会，我可以试试。”温蕾萨咬着牙，奋力压抑着的愤怒还是不住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好吧。”任博不由分说把怀里的满月递到法尔斯泰德手中，“朋友，带着我女儿迅速离开这儿。”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满月，从来到第四个世界起至今已有一天多了，可满月却仍是熟睡未醒，这样的情况也未免太诡异了。 “奇鲁，这……”法尔斯泰德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女孩，他最终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那你就放心好了。”然后乖乖的往远处跑去，只要脱离了巨龙的攻击范围，再加上有任博三人牵制，相信兽人龙骑士不会有机会去找他麻烦。 “现在由我来吸引巨龙注意，温蕾萨小姐和罗宁找准时机攻击兽人骑士。”任博放下了心，立刻布置下了任务，他的语气非常坚定，几乎令温蕾萨和罗宁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不做丝毫考虑便同意了他的安排。等到回过神后，罗宁不禁略有担心的问了一句：“那你打算吸引巨龙的注意力？”“来自达拉然的法师先生，你认为……龙息算不算是一种魔法呢？”任博咧嘴一笑。“应该算是吧……”罗宁不确定的回答道，毕竟他没有真正和巨龙接触过。 “那就行了。”实际上，任博并不怎么担忧龙息算不算魔法的一种，因为黑之键能吸收的并不仅仅只有魔力，只要带有能量的攻击手段都逃不过这把女神所铸神剑的火眼金睛。 面对任博的故意挑衅，即使兽人骑士不在意，也不代表巨龙也能毫无反应，在它那双巨大的眼睛看来，底下那个渺小的人类绝对是在自取灭亡，妄图以区区人类之身来挑战一条巨龙的威严，纵然它本身饱受兽人奴役，被一个兽人骑在头上，早已丧失了最大的尊严，可绝不是说就能够放弃最后的底线，而那个人类，他居然敢拿着一把长剑对自己大呼小叫——看着吧，只需要一把火，就能把你烧得和你那把剑一样黑…… 安静的守在一旁默默聚集着全身魔力的罗宁也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无疑，任博的做法成功激怒了红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被巨龙看作了对它的挑衅，接下来，任博所要面对的，绝对是那条龙最狂暴的怒火，一如它狂躁的怒吼，像火焰一般暴虐。 连兽人骑士都没有阻止巨龙的行动，或许，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他们的强大武力，即使是人类最精锐的部队前来，也只能在沸腾的龙息中化为灰烬。 呼——一口龙息直冲而下，转眼间便覆盖了任博站立的位置。 “天哪！”罗宁忍不住一声惊呼，那个“游侠”奇鲁克里斯死定了！没人能在如此狂暴的龙息中存活下来！ “等等——”温蕾萨突然大声道：“罗宁，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剧烈翻卷的火焰中果然透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 这一刻，罗宁张大了嘴，而且似乎正在努力使其张得更大更圆，如果不是指间的魔力仍在流动，他几乎都快忘记自己的任务了，他毫不怀疑自己看到了一个奇迹，一个凡人在巨龙最狂猛攻击下安然存活的奇迹。而这样的事情，只应该存在于那几本发霉的古书里！ 火焰中，任博倒竖着他那柄漆黑的长剑，巍然屹立犹如一块坚固的磐石，而那可以轻易将一切融化的龙息一旦临身，则非常奇异的自动分成了两半，很有默契的从他身边绕行而过，就像有一个保护罩将他牢牢的护在其中似的，在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一分一毫。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刹那间停滞了。 猛然，任博双手一翻，黑之键挥斩，满目的火焰顿时倒卷回去，如同一只出笼的野兽，扑向了自己的目标——飞翔在天空之上的巨大红影，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转眼间竟是全数命中，尽管这样的火焰并没有给巨龙带来多大的影响，在接触的瞬间便被散落成了漫天的火星，但红龙已经无可抑制的暴怒了，就算是兽人骑士也失去了对它的控制，除了死命的抓住龙角以免从上边掉下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坐骑朝那个奇怪的人类猛扑过去。 “就是现在！” 机会只在那眨眼之间，如果抓不住，恐怕就再没有以后了。 事实证明，即便骑上了巨龙，兽人也依旧只是兽人，他们的战场只在地面，而不是天空，当控制能够生效时，脚下的巨龙就是他们掌握的利器，然而，如果这种控制失去了应有效果，骑在龙身上的兽人骑士连人类步兵都不如。 罗宁酝酿了许久的魔法终于出炉，一支足有一人粗细的冰箭以迅雷之速直扑向迎面而来的巨龙，狠狠地击打在巨龙身上，虽然因为被鳞片阻挡而未能见效，可从巨龙稍许的迟缓来看，硬接了这一下攻击只怕也绝不好受，巨龙的冲势也不由减缓了一些。 罗宁并没因此而有所气馁，原本他就没打算者以及能见效，魔法的作用不过是迟缓一下巨龙的行动速度而已，真正的目的是为温蕾萨创造机会，只要能让巨龙停一下，哪怕一下也好。 紧接着，温蕾萨出手了，身为风行者家族的一员，大名鼎鼎的奥蕾莉亚和即将大名鼎鼎的希尔瓦娜斯的meimei，她自然不可能落后两位jiejie太多，精灵与生俱来的弓箭天赋加上多年的刻苦训练，她自认为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这一箭极其准确的命中了目标，兽人骑士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射中，他抓着插入了自己眼睛的羽箭，嚎叫着从龙身上翻了下来，直坠入了下面阴湿的沼泽地里，瞬间便被深不见底的淤泥吞噬了，再也没能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可是…… “我觉得我们的方法绝对错了……”罗宁苦着一张脸说道，“我们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没错，兽人龙骑士确实死了，但他的龙还在。 “我在想，我们该怎么安抚这条龙？”温蕾萨一边闪躲巨龙喷吐的火焰一边自嘲道。 “凑上去让它一饱口福？”罗宁已经浑身泥污，不断的翻滚逃跑中，他那身整洁的法袍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整个人活脱脱一个逃难的灾民，才支着法杖准备站起来，却又不得不因为火焰的蔓延而继续打滚跑路。 “让它见鬼去……”温蕾萨正想开口咒骂这条让他们狼狈不堪的巨龙，不经意中的抬头仰望，却令她更加目瞪口呆。 天空的云层被破开了，就像被硬生生的撕开了一个大洞，在这个大洞里，豁然出现了另一条巨龙，黝黑的色泽让她不禁想起了昨晚的夜空，昏暗而深沉。 “那是什么——两条巨龙！”罗宁近乎绝望的大呼起来，他极力的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瞠目欲裂。 这条黑龙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就在他们眼前，它几乎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便急速俯冲下来，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撞向了愤怒的红龙。它们的体型实在相差太大了，在黑龙面前，这条红龙就仿佛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一般，足足小了好几倍！面对黑龙的冲撞，它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击之力，甚而连抵抗都做不到，就这么，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狠狠的撞到了地面，深深的陷进了柔软的泥土里。 吼——红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那条巨型的黑龙显然没打算给它反抗的机会，只见它又如捕食的雄鹰一般，蜷起两条前腿，猛扑而下，用爪子死死抓住了红龙的身躯，轻而易举的逮到了半空中，锋锐的利爪刺穿了鳞片，鲜红的血液随着每一下挣扎汹涌流出，不一会儿，红龙身上已经满是血水，在看不出究竟哪里是鳞片，哪里是血液。 然后，黑龙一口咬在了红龙的脖子上。 红龙的挣扎变得猛烈起来，它奋力想要从敌人的手上逃脱，可黑龙抓得太紧了，每反抗一下它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鳞片被撤掉，皮rou被撕裂，鲜血四溅，就像倾盆的暴雨似的，淋了下面几人一头一脸。 渐渐的，红龙的挣扎越来越轻微，直到再也没有半点动静，挂在黑龙的爪子上。 就像扔垃圾一样把红龙的尸体随手扔掉，巨大的尸身砸在地面，剧烈的震动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溅起一片水花，飞上半空，又成了水幕，淅淅沥沥的飘洒下来。 黑龙将目光转向了他们，死死的，盯着他们，最后，定在了任博身上。 随后，它笑了。 黑暗……只剩下黑暗，在任博心中弥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灵。恐惧，悲伤，愤怒，惊悚，焦躁……他只感到身躯有如万斤之重，想要站立起来却又如此的艰难，黑暗在他耳边叫嚣着，咆哮着，jian笑着，它们一同呼喊着同一个词语—— 死亡。 只要臣服，就没有死亡。他的内心如是呐喊着，可他却不想臣服，他不能臣服。 想要……战胜它吗…… 又是你！ 我们……没有丝毫……恶意，帮助你……是我们的……愿望…… 头好痛！真的好痛！不要来sao扰我！ 我们可以……帮助你……战胜它…… 滚出去！不要蛊惑他！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另一个声音及时响起。 我们……随时准备着……只要……你需要…… 他永远不会需要你们！ 而后，所有都沉寂了下来，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任博单膝跪倒在地，剧烈的疼痛和疼痛之后的抽搐令他浑身无力。 深深的望了任博一眼，黑龙并没有趁机攻击他们，他停留在空中，盘旋着，如同一只已经选好猎物的老鹰。片刻后，出人意料的，它翻转过身体，咧开嘴，森冷的一笑。然后，它飞回了云层里，消失不见。 而它临走的一笑，却令他们几乎连血液都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