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九章 动荡前夜
莫里斯摇摇头，然后回身下楼。这个时间如果瓦蕾不在房间，那就只可能是躲在厨房里。 果然，莫里斯在厨房里发现了瓦蕾。 她正穿着睡袍，坐在厨房的窗子边，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她的脸有些微微泛红，而她的光脚边，倒着几个晨露酒的空瓶子。 “你应该去睡觉，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莫里斯尽量扮演起一个长辈的样子，板着面孔训斥起来。 瓦蕾看了看莫里斯，不耐烦地抱怨道：“这是我们沙人的习惯，别来烦我。” 莫里斯沉默了，因为他记得七百年前也有人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可瓦蕾没有理会沉默的莫里斯，借着酒劲继续抱怨着：“真不知道，曾祖母为甚会喜欢你们这些瘦弱的精灵，你们成天板着脸，只吃素，只敢喝这些不够劲的晨露酒，像沙虫一般过着千篇一律的日子。” 听着瓦蕾的抱怨，莫里斯拉来一把椅子，整整法袍，一声不吭地端正坐好。 一个人的独语很快让瓦蕾失去了兴致，她抬头看着莫里斯问道。 “老家伙，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再等你说完。”莫里斯不紧不慢地答道。 “好吧，我说完了。”瓦蕾伸手从旁边又摸出一瓶晨露酒，熟练地拔掉木塞，喝了两口。 莫里斯看着瓦蕾这样子，有点不满意。但是在学院度过大半辈子的他对教育后代这个问题毫无经验，所以他索性直接放弃这个部分，直接从最重要的地方讲起。 “明天，你应该会很安全。除了我以外，国王之剑也会加强在元老院的警戒。已经吃过苦头的紫松家族应该没胆子大闹元老院会场。” “还有呢？”瓦蕾对似乎这些废话不感兴趣。 “所以完成弹劾案表决后，你要准备好，我会送你离开王都。” 瓦蕾刚要拿起的酒瓶突然停住了。刚才在月光下，她一直苦苦思索着明天该如何逃离。因为面对铁证紫松家族无法选择抵赖，但是指控自己这个著名的沙漠大盗却没有任何难度。众目睽睽之中，国王之剑也必须要把自己关进夜林的监狱。 瓦蕾不想被关进那如黑夜一般阴冷潮湿的森林，她要回到那干燥而孤寂的沙漠里。所以当听到莫里斯的命令时，她有点不感相信地问道。 “你能办得到吗？你刚刚说过国王之剑会加强警戒，” 如果莫里斯选择帮自己逃走，那么不仅是国王之剑，包括紫松家族，包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暂时会是她的敌人。即使莫里斯是九阶的召唤神使，也不一定能应付这么多敌人。 “我一定会送你离开王都。你只用担心其他的事情。”莫里斯又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强调了一遍。 “万一白朗斯来了怎么办。”瓦蕾突然想到了那个如白狐一般的可怕男人。在下水道中的那次交手，她是彻底的惨败。她不认为莫里斯教授能胜过那把最锋利的国王之剑。 “别担心，他答应过我，会放过你一次。”莫里斯教授毫不在意。 “那他有没有答应要放过你？”瓦蕾似乎听出这句话中的漏洞。 “你不用管我。”莫里斯似乎早有面对类似问题的准备。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瓦蕾根本不会关心这个精灵老头的死活，即使是几天前，她也不会认为自己和老头之间有超出血缘以外的关系。莫里斯碰巧是自己的曾祖父，仅此而已。 可现在，她似乎真的明白莫里斯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对于沙漠英雄瓦蕾来说，她并不习惯别人替她牺牲，所以她破天荒地多问了一句。 “老头，要不你干脆和我一起逃往沙漠。” 可莫里斯一听到这提议，表情厌恶得摇了摇头。 “沙漠，不，我再也不要爬沙丘，吃沙鼠。” 瓦蕾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莫里斯居然也和沙人们一样吃过那些膻腥难闻的沙鼠。可当笑过之后，她很认真的询问道：“如果你不走，你也许会死的，或是被关在夜林里。” “那是我的事情。你只要做好你的准备就行。” 回答完之后，莫里斯似乎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了。他站了起来，把椅子还原到桌子下。看到莫里斯起身离开，瓦蕾猛灌了几口晨露酒，然后跟着站了起来。她有一个问题要问，如果今夜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目光直视着莫里斯苍老的双眼，然后毅然问道。 “老头，能不能告诉我实话吗。为什么特蕾莎曾祖母会喜欢上你？” 这是事关她身世的谜团，也是她的一个疑问。一向在沙漠里独来独往的瓦蕾，她不太理解热情如火沙人们会和呆板木讷的精灵们之间竟然摩擦出真爱。 莫里斯看着自己的曾孙女问出如此不礼貌的问题，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收起你的怀疑，瓦蕾。当我遇见特蕾莎的时候，整个茗沙家族都背叛了她，而她马上就要被迫嫁给一个糟老头子。那老头子的唯一爱好，就是想临死前骑在开国英雄茗沙的后人身上。而我是那个世界上，唯一愿意帮她的人。” 听到这个淹没在历史中的故事，瓦蕾愣住了，即使她听过命运之书，也没想到当时的遭遇有那么残酷。 “而我只是当时是一名国王之剑的实习生，我甚至打不过特蕾莎。所以我只能尽力去减轻那个悲剧，以免它滑到最可怕的深渊。”莫里斯有些感概，如果当时的自己更强一点，也许特蕾莎的人生悲剧会少许多。 “所以曾祖母就爱上你了。可你呢？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容易产生感情的人。” 瓦蕾费力地在精灵语里找着形容词。在瓦蕾这些天的观察看来，莫里斯是那种会将一生献给图书馆的典范，他会对特蕾莎祖母动感情，是一件极其罕见的现象。 这个问题，即使博学如莫里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得用一句抱怨，赶紧结束了这段可怕的对话。 “你的容貌有点像特蕾莎，可特蕾莎是位美丽端庄，贤淑文雅的女性，而你和她完全相反，真不知道你这顽劣个性到底是遗传了谁。” 抱怨完之后，莫里斯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便匆匆离开了。看着莫里斯离去的背影，瓦蕾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年他会愿意从那满是恶意的世界中拯救特蕾莎曾祖母，所以他明天也会在整个精灵王都的敌视中拯救自己。这大概就是他吸引曾祖母的地方吧？ 瓦蕾再度坐回了刚才位置，承受着洁白皎洁的月光，喝起晨露酒。 她想了很多事情，想到了明天该如何逃离王都，想到了如何控诉沙漠王公的罪行，想到了王都中经历过的这么多事情。 可在这无数个记忆片段当中，瓦蕾总是记起了那个冲动的精灵铁匠。那个叫做铜须的家伙，和那些千年蝉一起，消失在下水道的那片洞窟中。 …… 在同样的夜色中，精灵王宫中也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夜晚。卓恩米亲王被精灵王半夜的传唤，召至宫中。在老侍从长的指引下，卓恩米亲王走过那些熟悉的长廊，然后来到了她兄长的书房内。 就在推开大门之前，卓恩米还认为兄长只是想与自己讨论明早那场事关重大的元老院大会。可当她推开大门之后，却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看到了兄长眼睛里的那无数血丝，看到了他脸上那彻底绝望的表情，以及精灵王者那沙哑的声音。 “卓恩米，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是亲爱的meimei，还是神秘的守护者，或者说是……勇敢的银月侍卫。” 听到最后一个词语的时候，卓恩米的血液被彻底凝固了。她最大最隐秘的秘密竟然被展现在精灵王者的面前。 “啪！”一叠书信被扔在卓恩米的脚下。仅仅从封口的魔法花纹中，卓恩米就认出了那是她与银月侍卫们之间最隐秘的信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书信会出现在这里。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他兄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天上午，有人把这些东西送到我的桌上。不然我到现在还会被蒙在鼓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卓恩米！” “我们不该那样对待银月伊文思的子孙。母亲一直教导我们，应该坚持世间的真理。” 虽然知道这样会触怒自己兄长，但卓恩米还是把她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 可这样的解释，只是让精灵王者更加的愤怒。 “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会毁了这个安宁的世界！” 批驳完卓恩米之后，精灵王者已经不再想与卓恩米交谈下去了。他轻轻拍了拍座椅的扶手，那些早已准备好的王宫侍卫们从暗门涌出，将卓恩米包围了起来。 “你这些天就在冬园好好反思一下吧。” 卓恩米没有反抗，跟着侍卫们安静地走向那个她熟悉的王宫别院。因为她坚信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她和兄长之间的误解，总有办法消除。而从刚才的言语来看，他们并不知道阿黛莉亚的身份。只要银月之子还安全，那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 蕴含了无数混乱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天刚刚放亮，国王之剑的车队就来到莫里斯的教学楼前。早已准备好的莫里斯教授陪着瓦蕾，以及那两个孩子钻进了第一辆马车，而阿黛莉亚与仙莱儿则坐在第二辆车上。 当乘客们一落座。车夫们便扬起马鞭，车队开始向着元老院驶去。而车队的两旁，布满了整齐的黑衣人，他们遮掩着面孔，悄然无声地守护着车队的安全。 当这些黑色到马车离开皇家召唤学院之后，皇家召唤学院的院长柯林，也坐上了自己的马车。他面色凝重地靠着车厢里，然后回头从后面的小窗看了眼身后的车队。 他所有亲信们的马车都跟在后面，正等着他的命令。 柯林挥了挥手，很快这一队马车也沿着同样的路线，朝着元老院驶去。 当这些马车全都离开之后，正在清扫落叶的一名女仆也悄悄地放下了扫帚。然后躲到树林深处换下了衣服。 重新换回施法长袍的银月侍卫水洛，放下了兜帽，然后从不惹人注意的侧门走了出去，前往元老院。 这一天的晨曦里，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往元老院大厅。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注定会是个大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