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怀疑
方誉如今这般模样，一脸正经地给叶羽作揖，看起来实在滑稽。忍不住轻笑，叶羽站起身，屈膝回礼，说道：“小女子冉青见过方千杯，见公子这般打扮，想必是潇洒不羁的性情，不会拘于礼教，不想公子方至画舫便向青儿行了一礼，实是受宠若惊，请公子勿怪青儿见礼慢了。” “无妨无妨，鄙人这是见着美人动心，想让美人多看看鄙人几眼，忍不住就往礼教那边去了，哈哈……”方誉大笑，还不忘扔了一锭银子给撑船的伙计。 看一眼随行的女子，再看一眼一旁坐着的蓝晨汐，叶羽回望方誉，却没有言语。 方誉见状，亦学着她看一眼自己身后的女子，又看一眼蓝晨汐，视线最后回到叶羽的面纱上，又是哈哈一笑：“这两女子我已看得厌烦，难得有未见过的美人在旁，鄙人又觉得与青儿美人一见如故，自是高兴。”说罢，他走到叶羽身旁坐下，并道：“来来来，青儿美人我们坐下再聊。” 方誉刚坐下，叶羽便注意到了那檀色衣衫的女子眼神急剧变得冷冽，却又在一瞬间消散，如同未曾有任何波动一般。心下了然，叶羽对着那名女子问道：“不知姑娘姓名。” 那女子抬眼，眼神中有些木讷，她回答：“杨瑛。”声音如人冷厉。 “杨姑娘。”叶羽颔首为礼，待杨瑛几不可见地同样颔首一礼后，她走到蓝晨汐身旁坐下，手抬起，向着方誉旁的位置，说道：“杨姑娘请坐。” 方誉见叶羽此举，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搭上画舫窗台，侧身转头看向远山，脸上神情淡不可见。 杨瑛迟疑数息，终是在方誉旁落座。 见众人坐定，蓝晨瑞举手轻挥，意让船夫继续前进。 起航不久，蓝晨汐和方誉两人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叶羽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会插上一句，而杨瑛漠然地看着风景，偶尔瞄一眼方誉，只有蓝晨瑞始终在船头站着，如万年青松般，许久不动。 太阳渐渐西行，由起初的金灿灿变得血红，飘着大片大片云彩的天空如翻滚的岩浆，瑰丽壮阔，摄人心魂。 叶羽一行五人弃船而行，走上了搭建好的木台子上。 放眼望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橘红。芦苇在微风中纵情摇曳，欢畅淋漓。远处的河水倒影着夕阳，随着夕阳逐渐西下，慢慢拖出了一道橘红色的痕迹，如升天之路，连接着大地和天际。风抚河面，带出波光粼粼，打散了那道橘红，也让人心中幻想破灭，骤然醒悟。 五人看着此景，久久未曾言语，还是方誉先打破沉默，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语气却带着明显地惆怅。 听出方誉语气中的惆怅，叶羽亦不禁低叹一声。 “青儿姑娘为何叹息？” 温柔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叶羽转头，见蓝晨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正用一张魅惑众生的俊脸看着他，嘴角带笑。 避开蓝晨瑞的目光，叶羽心中念头百转，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方才叶羽想到，从自己在地洞中醒来到现在，虽然知晓了许多关于娘亲家叶家的事情，但是对杀害自己族人的仇人没有一丝头绪，好不容易梦见了以前的事情，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偏偏就梦到了那个场景。 听到方誉那般，也不自觉就叹出声，只是没有想到蓝晨瑞走到了她身旁，刚好听到。看着那张与本人性格不甚相符的脸，叶羽此时也没有了编造话语欺骗他的心思。 蓝晨瑞见叶羽摇头，没有追问下去。他直视前方，说道：“青儿姑娘，蓝某有一事不明白。” 闻言，叶羽心生警惕，“公子请说。” 蓝晨瑞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观赏了一会儿夕阳后，才缓缓道出：“姑娘说，给轩辕大公子和慕容千金的贺礼已让人送去殷州，为何还要让青儿姑娘走一遭呢？” 呼吸缓了缓，叶羽睫毛微颤，一念而过，答道：“武林九大家中两家联姻，谷主虽不理会世事，但也要表一表心意，所以便派青儿前去，而且这样一来，也可给蓝公子送药。”怕蓝晨瑞不信，叶羽又补了一句：“上次给蓝公子的药也还剩两月之余的分量，加上这次送的，那到明年秋季之前都不用再送了。” 蓝晨瑞神色微动，又问：“既然鬼谷谷主要表心意，为何不派鬼谷七怪或是羽儿姑娘前去？” 叶羽勾唇微笑，语带骄傲：“青儿是羽儿姑娘的贴身婢女。”言下之意，此身份去殷州已是足够。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夕阳渐渐落入山后，看似和谐宁静，实是各怀鬼胎。 八月末的清晨，初道光辉抹开了大地的阴暗。厚重的晨雾笼罩着各处，粘湿且带着冷意。叶羽伸出五指，贪婪地感受着这一方独特的宁静。 踏入狭长弯曲的回廊，叶羽置身浓雾之中，远处事物皆不可见。可她耳力甚好，听出了回廊那一头传来的沉稳的步伐声。 两人越走越近，叶羽依稀看见了那一抹蓝色，想起了昨日夕阳下的那一番对话，心知蓝晨瑞已有怀疑，只是查询无果，所以她继续装傻扮呆，当做不知。 此时已能看见对方面目，叶羽含笑，首先开口：“不想蓝公子也起得这般早。” 蓝晨瑞回以一笑，柔声说道：“此次出门不知何时归来，心下总有不安，担心出错纰漏，因此不能安眠。”听着蓝晨汐的语气，却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晴好一般，无半点言中的担忧。 浓雾慢慢散去，周身只剩稀薄白纱般环绕，对方的身影更是清晰。两人隔三尺站定，叶羽两手交叠腹前，与蓝晨汐相视一会儿后，垂下了眼，脸露羞赧。 叶羽此番模样却是在蓝晨瑞意料之中，之前装作害羞、对他有情的样子逼真，险些把他都给骗了。不过据他观察，叶羽平日不经意看向他时，眼中一片清明，丝毫不像其他爱慕他的女子那般炙热。尚不知叶羽意欲何为，蓝晨瑞便留了一份心。 “青儿姑娘呢？怎地起得这么早？”语气越发的温柔。 似是相呼应一般，叶羽的语气也更加的娇柔：“醒后闻鸟儿欢啼，睡意渐去，就想着出来走走。” “如此。”蓝晨瑞点头表示明白。 突然，阳光拨开云层透了出来，一缕阳光穿过繁茂的树枝，刚好照射在叶羽脸上。那薄薄的一层面纱无法再遮挡丑陋的伤疤，显得十分可怖。 这般看着，蓝晨瑞心里并无惧怕和不喜，反倒是叶羽身上透出的那一抹恬静让他感到十分舒适。或许是因为树梢那儿的黄莺欢叫，或许是因为回廊边种植的玉簪花香，或许是因为清晨浓雾淡去阳光正艳，所以他决定随着自己的心。 侧了侧身，蓝晨瑞微笑说道：“一起走走吧。” 闻言，叶羽有一瞬间忡愣，本以为两人遇到，随意寒暄几句就可以告辞，不想蓝晨瑞竟邀她一道走走。心里有些忐忑，却仍是应了邀。 两人并肩走着，无人说话。 叶羽受不了这份尴尬，想了想，问道：“方才听公子说，此次出门不知归期，难道公子除了殷州还打算去别的地方？” “自十五岁那年心疾突发到如今已有三年之久，以前小时候总带着小汐到处游玩，这三年却是自顾不暇，别说是去别地游玩，就是在荟州我亦无法保证她安全，所以此次出门便想着带她到处转一转，让她开心些。” “蓝公子真是一位好哥哥，羡煞旁人。”叶羽赞道，暗想：这几年四国隐隐有动乱之势，武林新势力亦是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各方人士蠢蠢欲动，想必不久武林就会掀起腥风血雨。难怪蓝晨瑞会将meimei保护得如此紧密，要是被别人抓住这条软肋，不知他该如何自处。 “过奖。”蓝晨瑞侧首，看着叶羽，问道：“青儿姑娘可有兄弟姐妹？” 这一问让叶羽首先想到了阿容、阿音他们几个，不由得笑道：“我从小在鬼谷长大，鬼谷里的几个同龄人与我仿如血亲，也算是有吧。” 见叶羽表情不像是假装，蓝晨瑞沉吟：莫非真是鬼谷中人？ 从弯折小路转进林荫大道，大道上不像方才那般安静，到处可以看到下人们匆匆忙忙准备行囊的身影。蓝晨瑞记起了昨晚王伯禀报的事，他眉头微鼓，停下脚步，问道：“听闻昨日青儿姑娘带回的药包里全是有毒药草，可否告知蓝某这是为何？” 声音从后方传来，叶羽猛地刹住脚步，心中念头百转。虽然知道蓝晨瑞会关注她带回的药草，却没有想到会这般直白问出。 “蓝公子这是擅自拆开了我的东西？”叶羽回身，表情含着恼怒。 “非也。”蓝晨汐无视叶羽的怒气，缓缓解释道：“昨夜姑娘自己在厨房熬了药，药渣并未倒掉，清理药盅的下人刚好识得里面的一味药，便禀告了王伯，所以才有今日一问。” 叶羽装作愣住，一个下人都能从药渣中看出毒药草？那也太碰巧了。心中嘲笑，脸上却露出抱歉，微微福身，说道：“错怪公子了。” “无妨，只要姑娘为蓝某解答便可。”蓝晨瑞虚扶一把，语气温柔，听起来并无怪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