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倾诉
“阿容……” “不必说了。”祁容打断叶羽的话，“这不仅是对他们的惩罚，也是对你的惩罚，若不是如此，你哪天心血来潮还会再做蠢事。” 叶羽还想开口，手臂传来一阵微痛，转头看向捏她手臂的陆颜，见他一脸不赞成她说话的模样，蹙起眉心，仍是忍不住说道：“既然是对我的惩罚，那就让我代替他们受罚。” 祁容负手不再看她，淡淡说道：“羽儿，我知你性子，若是这次的鞭子打在你身上，下次你还会让他们当陪练，只有你看着他们疼了，才会记住这个教训。” 闻言，叶羽紧紧抿着唇，不再说话。她反驳不了，正如阿容所说的，如果今日他们五人因她而伤，那以后她便不会再打他们的主意。 看一眼沉默的叶羽，祁容放软了语气：“先去花厅坐下吧，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刚走两步，祁容见陆颜扶着叶羽跟上，便回身从陆颜手中接过叶羽的手，说道：“半年没见，功夫应是强了许多，流风，让人陪陆公子练练武。” “是。” “这……”陆颜听到流风从善如流地应着，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回头对着祁容谄媚笑道：“阿容，我这刚来，还没休息好呢，明儿再练吧。” “若是别人偷袭，还能让你休息好再打？”祁容斜睨着陆颜，黑眸中满满皆是揶揄。 陆颜紧咬着牙，装作没有看见，眼睛瞟向叶羽，想向她求救。 祁容知道他的花花肠子，抢先叶羽一步开口：“走吧，我已让人在花厅备下吃食，都是羽儿你喜欢的。”说着，也不管陆颜脸上是何表情，扶着叶羽就往院外走，边走还边说着：“厨子是按着你的口味特意请来的，待会儿尝尝，不满意再让他们改进改进……”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陆颜愁苦地看着流风，哀叫道：“为何惹事的那个有美食供着，我们却要受罚？” 流风闻言，不敢苟同，他撇开脸，对着四个影卫说道：“今日主上罚我们，一是因为我们越过他去听姑娘命令，二是因为和姑娘动手以下犯上，最后加的那五鞭，则是因为你们伤了姑娘，你们可明白？” 说罢，流风看一眼陆颜。他此番话是想表明祁容并没有胡乱处罚，让他们心里不得怨恨，也算是回答了陆颜方才的问话。 “属下明白。” “行了，下去领罚吧。”流风看着四人消失眼前后，对着陆颜微微躬身，说道：“请公子跟我来。” “阿容这个杀千刀的！” 陆颜狠狠骂了一句，流风只当没听见，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公子这边请。” “哼！”陆颜用力甩了衣袖，一枚银针从他手上脱离，直直朝流风膝盖射去。 流风虽无防备，但武功却是比陆颜强上不知多少，一个侧身便轻易躲了开来。 见一击不中，陆颜没有再射出第二针，他深知自己武功比不上流风，偷袭这种事情，第一次若是不成，那接下来也就没有必要了。撇撇嘴，陆颜闷声说道：“带路。” “是。”流风应声，大步走在了陆颜前头。 …… 叶羽跟着祁容到了花厅，桌上果然放着各式她爱吃的菜肴，只是那些美味已勾不起她的食欲。她垂着眼，在桌旁坐下，并未动筷。 祁容担心她身上的伤，上前检查一二后，见没有流血，便问道：“伤到了哪里？我让婢女来给你上药。”说着就要去喊人。 叶羽见状出言阻止：“我无事，只是打斗用尽力气罢了，无须担心。” 祁容看出了她的异常，薄唇紧抿，在她对面坐下后，轻声说道：“是何事让你成了这个样子？” 沉默半晌，叶羽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阿容倒了一杯酒，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却没有举杯。她看着那无波无凌的酒水，眼睛渐渐泛红。 “阿容，我从未觉得这般的冷。” “冷？”祁容眉心紧蹙，知晓叶羽定然是经历过了一番起落，等待着叶羽继续说下去。 “是的，冷，很冷，无尽的寒冷向我涌来，我像是落入冰窖寒池中，耳不能闻声，鼻不能呼吸，无法喊叫，也没人能听见，世界之大却只有我一人，满眼的血红，那是谁的血？我分不清楚，只是感觉到很冷，这里……甚至不会痛……”说至此，叶羽哽咽一声，她用手按在胸口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缓缓闭上了眼。 叶羽说得混乱，祁容还是感受到了她内心含着巨大的痛苦，起身向她走近，轻轻把她的头往自己身上靠，祁容低声道：“我在。” 像是一夜把眼泪流干，叶羽眼睛虽红，但始终没有滴下一滴眼泪。她抬手抱着阿容的腰，将脸埋在他衣袍中，闷声说道：“阿容，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我的亲人，也有我的仇人。” 感觉到阿容环着自己肩膀的手收紧，叶羽继续说道：“那梦很可怕，我看见我的亲人们，叶家几百条人命，在一夜之间消逝。他们面目全非，肢体残缺，许多人我已无法认出。我躲在佛台里一整夜，度过的每一息时间都觉得犹如天长地久。佛台里的黑暗一点一点地腐蚀着我的心，我似乎要永不见天日了。阿容，我是不是要一辈子待在黑暗里了？” “不会的，不会的。”祁容听着叶羽那小心翼翼的语气，揪心万分，他轻拍着叶羽的背，低声安慰。 埋在阿容怀中的脑袋摇了摇，“不是的，即便是天亮了，我也觉得暗。阿容，你知道吗，是我一把火把叶家烧了，那漫天的火光都将天染红了，可是我还是觉得暗。”说着，叶羽抬起头，看着阿容，眼神有些飘忽，说道：“在那梦中，我还以为我置身在地狱了。” 看着叶羽这般模样，祁容眉头紧皱，胸口的怒气隐隐而发，他将叶羽的脑袋按回怀中，咬牙说道：“即便是在地狱，我也会拉你上来。” 叶羽闻言，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阿容，梦醒之后，我记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与娘亲曾为了躲避追杀，扮作乞丐两月，吃的是地上食，喝的是泥中水。后来为了离开辽音，我们母女两混入了一艘商船中，在那腐臭且潮湿的阴暗舱底生活一月有余，怎知商船刚到墨笒，我们便被贼人发现。娘亲带我一路逃跑，最后被追至悬崖边……”哽咽一声，叶羽没有继续说下去。 即使是如此，祁容也能想到结果。他轻抚着叶羽后脑，说道：“我会帮你重振叶家，报仇雪恨的。” 叶羽摇头，她松开了环抱着祁容的手，稍稍拉开些距离，说道：“如今形势对你有利，万万不可为我分神，那些人追随你，以你为首，将身家性命全压上，我不能误了他们。况且若是有任何差错，你便是第一个遭罪的。” “羽儿……” “阿容。”叶羽打断祁容的话，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处，靠着门沿望向远方，眼底的悲伤浓厚。她缓缓说道：“此次我来，有两个目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叶羽的肩膀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第一，我想让竹匽帮我寻一些能人。”竹匽是祁容的手下，亦是馡影阁的管事。馡影阁存放着收集来的所有情报，而竹匽主要负责替阿容整理情报，所以对许多密事奇人都有所了解。叶羽虽没有与之见过，却也在别人口中听了不少他的事情。 “找能人做什么？”阿容看着叶羽背影，心里十分不安。他知悉叶羽性子，方才她已说过不需要他的帮助，便不会告诉他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因为正如他了解她一般，她亦知晓他无论如何定会想办法从旁协助。 叶羽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着：“第二，我想进馡影阁里查一些资料。” 语落，并未听到祁容的应答声。身后传来一下一下手指敲击木桌的声响，叶羽屏息，知道馡影阁里有许多见不得光的情报，那些情报或许关系到一个人、一个地方、甚至是一个国家，若是阿容不许，她能理解。 虽然内心说着能理解，但始终还是期待着阿容能答应。毕竟这不仅仅是让不让她进馡影阁的问题，还代表着阿容对她的信任有多少。 叶羽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祁容的回答，却不料听到脚步声接近，堪堪回首，一道身影越过了自己，走出了花厅。 看着那挺拔俊朗的背影，叶羽失落地垂下了肩膀。在这个世上，除了师父，阿容便是她最亲的人，她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觉得他是可依靠的，所以当阿容这般一言不发地离开，她心里十分不好受。 “愣着做什么？” 阿容站在不远处回首，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叶羽眨眨眼，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阿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黑眸闪耀，说道：“不想进馡影阁了？” 闻言，叶羽孩子气地扁扁嘴，鼻头有些发酸。知道是这段时间的情绪让自己患得患失，暗骂自己一声后，她朝祁容笑了笑，连忙拾步跟上。 馡影阁在外观上看，与一般的楼阁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叶羽还是仔细地看了一遍。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满布秘密的地方，她已好奇许久。虽然外表寻常，但只有亲自踏进去，才知道里面危机四伏，险象环生。馡影阁内阵法满布，机关重重，若是一不小心踏错一步，迎来的只有冷兵毒器，和不久后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