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杀了人

    自打懂事就开始吃苦的孩子，通常都比较乖巧。

    找到了jiejie，得到了允诺，石头立刻控制自己，很快就止住哭声，听话的吃着jiejie给的干粮。一夜半天，几乎不眠不休，走了近百里路，他实在是太饿，大口大口吃着。

    “慢慢吃，别噎着。”女子眼含泪光，关切的说道。

    “嗯。”石头答应着，但却几口就把手里的干粮吃下。

    这时，女子压低声音问道：“爹最近怎么样？”

    石头立即心领神会，知道周围人多，大声说话jiejie可能会不喜，于是，也开始小声回答：“我不知道，爹总是不回家。”说着心里一酸，眼泪又不自觉涌出，“大姐！让我上你家吧？我不想回家，我现在啥活儿都能干。”边说边看向女子，目光中满是恳求之意。

    山村里半大的孩子，几乎不懂人情世故、人间冷暖，即不会去怪责自己的父母，又不会过多去考虑父亲以后的生活，他只是知道，自己饿肚子的问题必须要解决，同时，潜意识里——父亲不会饿到肚子。

    “嗯。”女子闻言一下把石头再次搂在怀里，搂的更紧，眼睛也更红，泪水噼里啪啦坠下，用力点头，“大姐答应你。”

    就这样，石头感觉自己找到了jiejie，有了着落，整个人一下精神不少。

    姐弟二人慢慢平复情绪，石头开始主动帮jiejie卖菜。他想尽量展示自己的勤快与能干，尽管他不懂怎样去卖菜，尽管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卖菜，但是机灵的他却有模有样的学着jiejie，跟着jiejie一起吆喝起来……

    ******

    红日西斜，薄云四起，一时间，映出半天通红的霞光。

    黄昏时分。

    终于卖光了所有的菜，可以去jiejie家了。看看空空的两个菜篮子，一副扁担，石头立即抢先一步帮jiejie去挑担，可惜他身材太过短小，比量一下，发现自己还不够高，灵机一动，他一手一个菜篮子，只把扁担留给了jiejie。

    看着懂事的弟弟，女子也不多说什么，温柔地抚摸一下石头的小脑袋，然后拿起扁担，二人离开了菜市场……

    ******

    一路走着，穿街过巷，逐渐远离了闹市，越走越偏僻，越走周围的房子越破旧。

    这时，石头忽然意识到，jiejie家住的并不是有高大院墙的大房子，而潜意识告诉他，住破旧房子的人家，家里的米应该也不会太多，于是，他心里开始打鼓。

    一阵凉风掠过，一下就吹透了身上单薄的破旧袍子，石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再加上总感觉jiejie家米缸里的米可能也不多，心里不仅有些慌乱。

    一路忐忑，石头到了jiejie的家。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质朴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石头忽然间就成熟了不少，一下想通了以前不会去想，也完全想不到的不少事情。

    为啥jiejie两年前忽然间就匆匆远嫁到这里？

    为啥一直亲爱自己的jiejie两年里毫无消息？

    为啥jiejie身上衣裳比镇上的其他人要破旧？

    为啥jiejie要挑着那么大筐的两篮子菜去卖？

    这一切的一切，随着他刚一进jiejie的家门，只见过一面，印象中完全记忆模糊的姐夫就给出了答案。

    “呦？今天回来的倒是早！”一个几乎快同石头父亲年纪相仿，衣袍干净、整齐，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些无精打采的男人轻笑道。

    “嗯。”女子低头小声回应，随后拉着石头的手，把满心忐忑的石头拉进里屋。

    “嗯？”男人看到石头先是一愣，随即说道：“这小叫花子是谁啊？你自己不会下蛋，怎么？准备从外面捡一个回来？哎？不对啊？这年岁也太大了点儿啊？当你弟弟倒是合适！”

    “他……他是我小弟。”女子小声回答。

    石头本来是满心忐忑的，总担心jiejie家的米不多，但听到男人的话语，他内心里腾地一下火起。

    “我是石头，是大姐的小弟，你是谁？”石头上前一步，小胸脯一挺，大声说道。

    虽说他还是个孩子，但是好与孬还是能分辨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对jiejie的态度，所说的话，让他有些不能接受。此刻，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有东西吃，因他一直就总是挨饿。虽然他还不是十分能听得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他却知道，这些话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而从小就一直亲爱他的jiejie，此刻在他心里，远比他自己饿肚子要重要。

    “呦呵？小屁孩儿说话还挺冲？”男人讥笑，说着上前就要扒拉石头的脑袋。

    “你干啥？为啥欺负我大姐？”石头分毫不退让，抬臂甩开男人的手。

    这时，女子赶忙一步拦在两人中间，小声对石头说道：“石头？别这样，他是你姐夫！”

    “他凶你就是不行！”石头这次没有听jiejie的话，他倔强地大声喊道。

    “小叫花子！你横什么横？知不知道你大姐是老子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娘的，二两银子啊！买回家一个不会下蛋的……”男人这时突然大声吼道，显然，他也动了气。

    “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孩子刚来，求你先别说了……”女子眼看气氛不对，立即对男子哀求。

    听到男人的话，石头一下愣住。

    虽然不知道二两银子是多少钱，贫困小山村里从来就没有见过银子，但他却听说过，知道只有米多得吃不完的人家才有银子。而买卖东西的规则他隐约也懂，因为来村里的货郎，担子里的东西一旦卖给村里人，谁买的东西就是谁的，想怎么用、想放哪都行。

    他一下明白，jiejie已经是眼前这男人的东西了！

    石头的心里更加慌乱了。

    “今天的菜钱呢？”男人问道。

    “给，都在这里。”女子赶紧从身上掏出一把铜钱递过去。

    男人大概数一下，很不高兴的问道：“嗯？怎么比昨天少了几个？”

    “菜都卖完了。”女子连忙回答。

    “娘的！这么少！不够老子赌两把的！是不是你偷偷藏了几个？”男子突然眼睛一瞪。

    “都在这里了，就这么多。”女子唯唯诺诺。

    “哼！如果让老子发现你敢藏私房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男人狠狠说道，边说边伸手使劲拧了一下女子的胳膊，随后走出里屋甩门而去……

    ******

    待男子出门远去，女子长长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尽量稳定一下有些颤抖的身形，她回过头，语气温柔对石头说道：“小弟，饿不饿？来，大姐给你煮饭吃。”

    听到jiejie的话语，石头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大姐？你咋就成了东西了？咋就卖了呢？你咋就卖给他了啊？呜呜呜……”石头边问边哭。突然知道jiejie成了别人的东西，他不能接受。

    听到石头的问话，女子再也忍不住了，浑身颤抖，紧紧地搂着石头，无声的泪流满面。

    “大姐？呜呜……到底是为啥？呜呜……咋说卖就卖了？呜呜呜……”石头实在想不通，一边哭，一边还是不停的追问。

    然而女子却只哭不答……

    ******

    很久。

    直到天快黑了，女子煮了一些稀饭，同石头一起，就着咸菜，算是把晚饭吃了。

    虽然找到了jiejie，虽然有了东西吃，不用再饿肚子，而且在jiejie取米煮饭时，石头也看到了jiejie家的米缸，里面还有不少的米，但是这顿饭他却吃得毫无滋味。

    ******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夜渐深。

    姐弟二人还没有睡下。

    女子坐在土炕边上搂着石头，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一夜半日，不眠不休，走了近百里路，又没怎么吃东西，石头本来是很疲惫的，但是，他此刻根本就顾不上想睡觉，满脑袋都是在想着jiejie，想着jiejie怎么突然就成了东西？怎么就卖给了别人？

    眉头紧锁，灵动的小眼睛急得骨碌乱转，可石头就是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原由，越是想不明白，他就越是焦虑，整个人也越清醒，越精神，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不久，男人哼着小曲儿回来了。

    “嗯？他怎么还没走？怎么？难道他还准备在家里住下啊？”男人推门进入里屋，一眼看到石头，一下停止了哼唱小曲儿，很不高兴的对女子问道。

    女子连忙起身，拉着石头，对男人说道：“那个……那个让小弟留下吧？他很勤快，啥活儿都能干。”

    “我啥都能干，只要你不欺负大姐，让我干啥都行。”石头在一旁紧跟着说道。他这么说完全不是因为自己饿肚子的问题，而是想要留下来帮jiejie，他觉得，只要他多干活，男人应该就会高兴，应该就会对jiejie好。

    “一边去！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男子却抬手推开石头，转身对女子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打？”

    这次石头没有阻拦，任凭男子把自己扒拉到一边，但是，他突然听到男子开始骂jiejie，并要打jiejie，他不干了，一步蹿上前，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你……你要打就打我，别打我大姐。”

    “滚一边去！”男人又一把甩开了石头。

    石头毕竟是个孩子，长期的吃不饱饭，本就瘦小，又奔波了近百里，哪里经得住成年人的推搡，“咕咚”一下摔倒在地。

    “求你了！就让他留下吧？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我会慢慢教他……”女子赶紧拉住男人，低声苦苦哀求着，生怕男人生气去打石头，也一心想让石头留下。

    “去你娘的！”男人甩手对女子“啪”就是一个耳光，紧接着又一脚把女子踹倒在地，“我看你是活腻了？找不自在！老子白花花的银子买你回来，一个蛋都不会下，不好好给老子种菜卖菜，还要往家里领野种……”边说边对女子一顿拳打脚踢。

    女子完全没有能力抵抗，只能任由男人的羞辱打骂。

    被摔倒在地有些头昏脑胀的石头，眼见jiejie被打骂，他一下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与勇气，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坏人！打我大姐！我杀死你……”边喊边从怀里掏出匕首，并一下拔出鞘，双手攥紧，高高举起，猛地用力朝男人扎去。

    男人正踢打着女子，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如何，直到背后一痛，他才反应过来。

    “小野种！你赶捅老子？”

    男子回身就要暴打石头，可是，匕首已深深插进了他的心脏，随着他回身，匕首依旧死死抓在石头的双手中，一下离开他的身体，瞬间，他背后鲜血飞溅，大量血液不停往外喷涌，男人顿时虚脱，软倒下去，抽搐了几下，没一会就不动了。

    “坏人！看你还敢欺负我大姐……”石头紧握匕首，下意识对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怒吼。他完全不知后果有多么严重，只知道jiejie没有做错事，而这男人却不停打骂jiejie，是坏人。

    这时，女子慢慢从男人的拳打脚踢中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下慌了，“啊……死了……啊……小弟……你……你把他杀了……你……你杀人了……”

    “啊？”石头下意识地回应，但毕竟年岁幼小、见闻有限，一时不明究竟。

    女子勉强站起身，已完全慌了神，满脸煞白，“这……这……杀人是要偿命的，这可怎么办……”她不在乎男人死了，整日的动辄就被打骂，她恨透了这男人，恨不得他早死，可杀死他的却是自己的小弟，还是个孩子。

    看着jiejie慌乱的神情、满地鲜血、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男人，石头猛然从愤恨中回过神来，他有些害怕了。

    突然，女子若有所思，一把抓住石头的肩膀，“小弟？你快跑，越远越好，不要给人看到，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