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猎户
临走之前,林思扬将哥嫂仅有的八百块钱塞到了哥家的炕席底下,林思青坐在轮椅上,一家人将他送出老远。 前往门头沟,林思扬只知道大致的方向,之前他没向人做过多的打听,一来很少有人知道闷头沟这个地方,二来,只要一提到闷头沟,人们的眼神就不怎么对头。 一路向北,几乎没有正经的路,林思扬背着行囊走的很是缓慢。 几乎走了大半天时间,他站在一处高坡上回头看时,隐隐的似乎还能看到娄山石的景象。 咬了一块嫂子烙的冷饼子,林思扬擦擦额头上浸出的汗水,他继续往前赶路。 越往北走,路途越发显得崎岖不平,正是开春的季节,阳坡处已经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急急地绽放开来,偶尔有一两只兔子从草丛中冒出来蹦跳着就没了踪影。 走了这么久,依然看不到一户人家,眼见着天色将晚,林思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翻过一道山岭,林思扬手搭凉棚往四处远眺,但见周围群山环抱一直延伸到目光穷尽之处。 临来之前,林思扬心知路途荒凉,为了防备有狼虫虎豹出现,他携了一把短刀。 刀子虽是锋利,万一遇到狼群或者其它猛兽却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在山梁上歇了一歇,林思扬终于发现远处山脚处稀稀落落的似有两户人家,他心中一喜,脚下加力之时,不想踩动了一块松动的山石。 林思扬一个趔趄,待他稳住身形,就发现那块山石很快就滚落的没了踪影。 倘也像那块山石一样摔到谷底,自己可就算得上出征未捷身先死了。 林思扬这样想着,身上就透出了阵阵冷汗,他不敢再有半点马虎大意,一点一点的往山下挪动,待从山梁上下来,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来到一家柴门近前,林思扬敲击了几下,没人应声,他又喊了几声,里面也是没有半点反应。 “里面没人咋的?怎么就小扣柴扉久不开呢?”林思扬虽是纳着闷,却是不敢私闯民宅。 天渐渐地漫黑下来,在外面待得久了,林思扬抄着手仍是冻得哆里哆嗦的,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个火炉摆在眼前,怕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林思扬躲在人家的草垛之上避风,听到脚步声便站了起来。 对方似乎发现了林思扬的存在,忽然没了声息,林思扬正自左顾右盼之时,两个黑影在眼前闪了一下又没了踪影。 “谁?”林思扬惶惶的问,不过,他太冷了,上下牙齿不停地轻轻碰击,说出的话便没了力气。 陡然之间,一阵钢叉响动,林思扬眼见着有什么物事向自己袭来,他本能的闪了一下,再次说道“别打!”。 有两个人站在近前,就听一个人低语“还以为是野猪呢,险些伤到了人”。 林思扬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要真的被人家当成了野猪,万一被钢叉扎死,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大哥,我不是野猪”林思扬急忙跟人家招呼。 “你自然不是野猪,野猪要是能说话,那不成了精才怪”来人倒是风趣的很。 相见之后,林思扬被让到屋内,有人点了油灯,林思扬打量着屋内的情况,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各式的兽皮,墙根下戳着两把自制的猎枪,如此显眼的装饰,稍一打眼就知道这家的主人自是以打猎为生。 主人的装扮更有着猎户的特点,皮衣皮帽,脚上更是皮质翻毛靴子,看其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那人脸颊瘦削,有一种刚毅的神情。 “小兄弟,你怎么到了这个地方?”主人的神情很自然,没有半点质疑的成分。 “我是打这里经过,要去闷头沟的”林思扬回答。 “闷头沟?”主人一愣。 这里离闷头沟较娄山石来说更为接近,林思扬万想不到,这家主人也是这副奇怪的表情。 林思扬点头后,主人用小刀割着兽皮,他不经意间又问“去闷头沟有事?”。 “上班”。 主人看了一眼林思扬,皱了皱眉,便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从门外走进一个男子,打扮和这家主人相仿,看相貌应该比这家的主人年轻一点儿。 “大哥,猪rou煮好了,咱过去吧”那个男子一进门就说道。 这家主人‘哦‘了一声,随即停下手里的活儿,朝林思扬招呼道“小兄弟,我们过去喝酒”。 “我还不饿,你们去吃吧”林思扬推脱着,和人家素不相识,他不好意思叨扰人家。 “到了这里就是缘分,走吧”那个男子拉了林思扬一把,不由分说的领着林思扬往外走。 年轻一点儿的男子就住在隔壁,还没进屋,就有一股扑鼻的香气漫了过来。 屋内的锅灶上依然架着劈柴,锅里炖rou的汤汁烧得滚开,一个围了围巾的女人正在从锅里往外面捞取rou块。 也许是早就饥饿的缘故,林思扬看着一块块肥硕的rou块恨不得立时饱餐一顿。 “坐吧”主人很随便的样子,他递给林思扬一个板凳。一大盆的rou块放到桌子上面,连同那个女人坐下之后,年轻一点的男子往每个人的杯中倒酒。 “喝”年长的男子端起酒杯,他似乎并没有把林思扬当成客人,说了一句之后,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一口酒喝到口里,林思扬顿感热辣无比,胸口处就像着了火一般的熨烫。 林思扬以前也喝过酒,却从来没喝过这么高度的酒汁,浓度要是在高一点,说不定会达到酒精一般的浓度。 令林思扬暗暗称奇的是,那个女人和这两个男人一样,一口酒下肚,竟浑然无事一般。 “吃”就像是以往等级森严的大户人家一般,无论做什么事情,必须等家中主事的人放了话。 林思扬夹了一块肥rou放到口中,还没咀嚼,就感到一股四溢的香气直冲七窍,口中的津液越泌越多,说白了就是哈喇子都出来了。 林思扬敢打包票,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可口的猪rou。 “这rou真香”林思扬禁不住连声赞道。 “这是野猪rou”那个女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今天我倒是尝到野味了”喝了点酒,林思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为了感谢大哥的盛情款待,我敬你们”。 年长一点儿的看了一眼林思扬,只是和另外两人一同和他喝了酒,没有说话。 林思扬心中暗想,我这话说的可能不太合适,人家并不是为了招待我而准备这顿晚餐的。 “大哥,我问一下,去闷头沟应该怎么走?”。 “一直往北”。
“还有多远?”。 “没去过”。 闷头沟就真的这么神秘吗?难道说那个郑科长为了泄一私之愤竟把自己调到那种无人问津之地。 酒喝得多了,那个年长的男子便脱了外衣,顺手将衣袖也挽了起来,一道极是醒目的伤口顿时凸现在林思扬的眼前。 “大哥,你受了伤?”。 那个男子没有搭腔,心道,你又不是瞎子,看到伤口了还问个什么。 “大哥,我的意思是,我能帮你治伤”。 三个人歪着脑袋不约而同的看向林思扬,直看得林思扬有些不太自在,林思扬笑着解释“我是大夫,真的能治大哥的伤”。 “我的这点皮外伤就是不治,有个三天两天也会好的”年长一点儿的男子轻描淡写的说。 “你的伤口已经化脓,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有了明显的感染迹象,要是不治恐怕不太好”。 “来,喝酒”那男子没接林思扬的话茬儿,这么点的皮外伤,他根本就不当回事。 林思扬推辞着没有再饮,吃罢晚饭,他又随着那个男子回到隔壁房间,给林思扬找了一副被褥,那个男的又去鼓捣他的兽皮。 林思扬心中暗想,怕是这两家猎户平时与外界人极少接触,故而在待人接物,为人之道的习俗方面有着自己的规则。 走了一天的山路,又喝了酒,想着想着,林思扬不知不觉的就沉沉的睡了去。 次日一早,隔壁的女主人热了一下昨晚吃剩的野猪rou,又招呼二人去吃,敢情这野猪rou第一次吃的时候感觉喷香无比,再次享用,便大失了昔日的口感。 年轻一点儿的男子又要给林思扬倒酒,林思扬笑着摇头“我今天还要赶路,就不喝了”。 那个女人也没喝,两个男主人频频对饮,酒至半酣,不知怎的,年长男子持杯的手哆嗦一下,酒杯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再看那个男子的脸色煞是难看,本来很是刚毅的脸上,目光又变得严肃冷漠。 林思扬暗想,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总不会想害我性命,以摔杯为号吧? 女主人赶忙去收拾地上的残杯碎片,年轻一点儿的男子就问“大哥,你怎么了?”。 年长一点的男子皱了皱眉“我的胳膊怎么好像不听使唤了?”。 林思扬心中不免暗叹一下,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了。愧意之下,林思扬忽然想到那人的胳膊上的伤口感染严重,他的胳膊活动受限必是因为这个缘故。 想到此,林思扬走过去,他捋起那个男人的袖管一看,果不其然,臂上的伤口红肿异常,有好些浓汁从伤口处溢出。 林思扬说了声“稍等”,他赶忙回到隔壁,从自己的行囊当中取了纱布酒精和一瓶盐水。 将伤口清洗一番,用酒精消了毒,外面再用纱布覆盖,固定好之后,林思扬就笑道“过两天就没事了”。 那个男子朝林思扬瞥来一缕感激的目光,然后朝女主人吩咐“给小兄弟多带点儿rou块,留着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