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哥，你好吗？
午时。 长安，大内便殿。 “今天请诸位卿家来吃个便饭，庆贺一下。盟约将成，从此咱就不用再打仗，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和平与发展，乃是今日天下的主旋律嘛，只要能维持大唐稳定，朕也就安心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条约一签，百年大计底定，从此吐蕃为边患的日子，远去啦！” “马侍中此话不对。五帝无诰誓，三王无盟诅，搞什么会盟条约，都是丧权辱国，衰败之象。当今盛世中华，复兴之路上岂能如此。夷狄之心，易以兵制，难以信结。今日会约，臣切忧之。” “臣这辈子都在边境长大，吐蕃人什么玩意臣最清楚了，都是些狼心狗肺，狡猾的家伙。臣怕今天这事，还真要被柳浑说中了。” “柳浑是个书生，不知道边事是啥，你李晟搞了几十年吐蕃人，怎么也说这种话？真是败朕的兴！” “臣柳浑（李晟）惶恐……” “别磕头啦！自罚三杯吧！要是晚上事成了，算你们一人输给朕两注醴泉马彩，头奖多大就赔多大吧！” …… 所谓盟坛，就是个大土堆。如果非要形容他是个什么样子，按照郭德罡事后来看，倒是颇为类似天坛的寰丘。区别在于，这个盟坛没有汉白玉栏杆，全是土夯的。 身为****使节，浑瑊举止决定倒是挺有****气度，尚结赞说啥，他就答应啥，反正周围是咱的小弟多，谅他也不敢造次。先是尚结赞说，咱俩都只能带三千甲兵，两边列阵，坛下只能有四百兵穿常服，浑瑊答应了；其后，尚结赞又说，咱们得建立互信机制不是，这样吧，咱们各出一百游骑，到对方阵列里转悠转悠，您看中不？浑瑊说中，于是吐蕃骑兵斥候就在唐军阵列跑来跑去，唐兵权当他们是苍蝇，理都不理。而浑瑊河中兵的斥候，去了不少，一个都没回来，浑瑊丫根本就不留意。 时辰快到，崔汉衡与浑瑊进了帐篷，准备脱甲换上大礼服上台焚香，与尚结赞斩鸡头烧黄纸，重定会盟。刚把披风解开，就听得外面三声鼓响，杀声四起。浑瑊不愧是经年沙场里出来的，一骨碌就滚到帐底，掀开帐子就往东跑。 抬眼一看，乖乖，吐蕃骑兵就跟赶羊似地，赶着唐军的骑兵四处乱跑。远处有几个眼尖的蕃兵，看着浑瑊一身雕漆山文铠，立马怪叫着冲了上来，手里的马刀在头上转着圈子。可浑瑊都五十多了，身手还是那么的矫健，只见他瞅见帐边拴着一匹无主的战马，挥刀砍断缰绳拽在手中，飞身一跃，便上了马背，头也不回地向东冲去。 浑瑊拼命踢着马肚子，那马疯一般地前冲。浑瑊一手揪着马鬃趴在马脖子上，一手捏着砍断的缰绳，死命往马嘴上套，却死活也套不上去。身后的羽箭一支一支，普索普索地落在身边，浑瑊的心拔凉拔凉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头盔也不知何时丢了。 …… 平凉南山上，一堆干草忽然动了。 “吐蕃人果然行动了。”一个头上用树枝扎了个环，脸上抹了许多奇怪颜料的唐军斥候从草丛里露出头来。“快去岭上，报知阿跌营长，吐蕃骑兵近坛后，分出小部随尚结赞往盟坛，其余大部伏兵于北山谷中，现正结阵待发。” 阿跌光颜也是脸上抹得乱七八糟，嘴里咬个草棍，手里拿个望远镜，正往北山上看。毕竟是工艺有局限，现在的望远镜稍微有那么点扭曲偏色是正常的，因此看久了就会有些后遗症。听了斥候回报，阿跌光颜把单筒望远镜拿下来，正要说话，却看到周围的护兵各个都脸憋得青紫，有的还捂住了嘴。 “笑什么笑！给你用这千里眼每天看个个把时辰，你也要跟我一样变斗鸡眼！” 好在这斗鸡眼可以治疗，阿跌光颜把望远镜放进随身的皮套里，让斥候去继续观察，发现吐蕃人出谷再来报告。然后闭上眼睛，两手捂面，开始念叨起来： “为大唐，保护视力，眼保健cao，现在开始……” 一套眼保健cao做完，顿觉神清气爽，看东西也不像刚才那样有重影了。自从在河中讨伐战役之后被郭德罡点名要来，被马节帅补充给了天德军，阿跌光颜就过上了与自己前十年所见所闻大所不同的奇怪的军旅生活，这位天下闻名的娃娃节帅，看来还真的有一套，起码，自己身上这套叫迷彩服的东西，别人还真想不出来。一穿上这玩意，进了初秋的林子，别说吐蕃人，就连自己都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兵了。 “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不知道离家千里，你在河东是否还一样……” 阿跌光颜哼了几句前几天在夏州畅春园听到的曲子，摸摸自己腰上那把佩剑，想起了进京入朝的老将军，也想起了自己远在代州的大哥。 斥候的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报告营长，盟坛着火，吐蕃人开始出谷了！” 阿跌光颜跳将起来，拔出佩剑，向山下一挥：“发信号，全营下山，杀他个片甲不留！” 尖锐的啸叫声之后，一团烟火在平凉南山顶炸开，遍野杀声四起。有汉话，也有蕃音。 一个纸筒被丢弃在平凉南山岭顶，上面写着：笛声带响月旅行一支装大唐军工熊猫烟花股份有限公司出品燃放时请注意安全 …… 未时。 骆元光忙着指挥本队跟上天德军的行进速度。如果从前他还只是耳闻，今天他算是见识了风传已久的“大唐第一妖师”的架势。 午时许，一连串的烟火鸣镝准时从平凉方向传到本营，早已准备好的天德军骑兵第一团马上席卷而出。人马之间，还有众多骆驼，有些上面驮有骆元光不认得的几个大管子，有些上面驮着小型的抛石车，还有些驮着小型床弩和一个蜂窝状的东西。 有些骑兵背上背着马槊，但这马槊只有一个头，旁边还有一支矛样的东西，另有些骑兵则没有背槊头，而是在马鞍侧挂着一支短柄大镰刀，此外还有挂斧头的。着装倒是统一，一色黑色带兜帽的大斗篷，背上是血红的黑十字披风。 不用看人，光看马也知这是劲旅，郭德罡几乎把天德军粟特党项杂胡的好马都换了来，给自己的骑兵武装上了。清一色的黑河曲马，不是黑的也染成黑的了，马上披着黑色的皮甲。骆元光一惊，脱口而出五个字： “黑甲重骑兵！” 这一团黑甲重骑出得大营，便分成五个大阵，每个大阵里又有五个方阵，一共二十五个小阵，每个大阵是一个骑兵营，四面是四个普通骑兵旅组成的方阵，中间是一个两人一驼的投射旅方阵。远远望去，便如五个黑色大十字，沿着泾水向平凉小跑着前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行了大约十里，前方奔来一骑，远远便大喊，我是浑瑊！浑瑊！，却被前卫骑兵用麻醉箭头一箭射翻，倒在马下。又有两骑出来，用套索将人马都拖回阵中。后面跟来十几骑吐蕃骑兵，被前面的跳荡骑兵队一个攒射射翻三个，剩下的拍马跑回平凉方向。 “快扶浑使君下去治伤!” 郭德罡坐在集装箱指挥车里，表情严肃。 “1号首长，您捏痛我了！”李愬扑闪着大眼，看着自己的大腿，小声哼哼道。 郭德罡抽回右手，用手帕擦擦手，一滴汗从他的下巴上滴下来，落在胸口明光铠那个玛瑙十字上面，散作几滴水花。 注一：《太原府志》李光颜条：马燧曾对左右说：“（光颜）若有奇相，终必光大。”解佩剑赠之。 注二：“会盟坛遗址位于崆峒区柳湖乡八里村西南100米处（油库对面的河滩）。唐德宗贞元三年四月，唐与吐蕃议和结盟时所筑。据《太平寰宇记》载：“会盟坛在县西北五里，右甲积谷（峪）在川东南二十里……”明代的《平凉府志》和民国期间的《平凉县志》都有清楚记载。现残存会盟坛，高6米，直径11米，占地约120平方米，呈圆锥形，顶部为平台，周围是农田，当地人称之为“大土台”。其北约700米就是北山，排列着三条沟谷，具备史书记载的伏兵条件，并与史书上记载的会盟坛方位与里程完全吻合。” ——崆峒区政府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