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我就是你？（4）
“我没干什么——” 少年坐起身的第一反应是这句话；问题本身而言，这句话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但它却能像问答卷的姓名那般，发挥着占为己有、先兵夺主的功效；于是黑暗的两个人都因此而趋于平静，你望着我的黑影，我望着你的明眸，伺机而动。 “老实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少年以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见秦圣许久没有回答他，他便又补充着，“我不过是喝瓶药而已，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那你喝的是什么药？我刚见你——反正我觉得你很不正常。” “所以这是你仇恨我的原因？觉得我看起来不太友好？” “别转移话题，到底什么药？” 秦圣的声音从优柔转变为愤怒，若屋子里的光线再强一些，少年还能借机看到对方那恼羞成怒的脸。 少年很能了解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是什么，像有时候他也会因他人的答非所问而感到恼怒，这一点而言，他们竟有些相像——现在，正因为这种了解，让少年却不愿意在此事妥协，他很清楚自己要如何驾驭这种情绪以表现出自己的不卑不亢。 “那是我自己的隐私，你无权知道。”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点担心自己的处境，并试图与这些人和睦相处的话，那么现在，他在秦圣面前却没有丝毫的伪装，那家伙懂他的心思，像他也懂那家伙的心思一样，所以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照镜子”的时候故作矜持。 少年躺回到自己的床位，并因此感到心安理得；他想，要么两个人把话说开，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要么这样僵持下去，互不侵犯；他把这种选择权交到秦圣手里，正如之前对方把它放到自己身。 “因为你在撒谎，虽然别人都在可怜你，但我却不然。我知道你的，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许久，秦圣打破沉默，但少年却丝毫不能从他的语气识别出任何情感，索性他不得不坐起身，郑重其事地看向黑暗秦圣的孤影。 他很吃惊，同时又很害怕，在他还惊喜于自己对秦圣的解读准确无误的下一秒，他转念因这个回答而感到恐慌。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E都？知道我是谁？” 从一开始，当少年决心参与其时，他抱着一种游戏竞技的态度，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游戏的一个大背景，里面的人物也不过是某种设定，可现在，被设定人物却要把自己当作设定人物一般带入到他的游戏领域去，仿佛是在对自己宣称：嘿，你不过是我的小宇宙的一员，我才是真正的主角。 秦圣轻哼了一声，正如之前少年对他的轻视；他简直和少年如出一辙，在情绪的驾驭都持有相同的态度；所以，当少年的激愤遇秦圣的冷漠时，前者感受到的是一种自食其果的羞恼，而后者感受到的却是以牙还牙后的惊喜。 “E都？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的还不只这些呢，克斯。哦，克斯？真是一个古怪的名字。” 秦圣慢条斯理、傲气十足，他握住了少年的软肋，却因此获得了扼住对方咽喉的效果。 少年有些发蒙，他现在分不清谁是谁的人设，像神经脆弱的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一般，在他自以为是的时候，秦圣便捅了他一刀以此告诫他，他才是整场戏份的陪衬；秦圣的提示信息含量巨大，让少年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憋屈和窘迫。 所以，少年选择沉默不语，既不想过早地表现出他的无知，也不想再一次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毕竟对方他还要更了解自己，是的，从某一层面剖析，秦圣对他的了解的确他自己还多。 “你应该很怪我为什么知道E都，而其他的人却表现出闻所未闻，你还怪，我为什么会觉得克斯这个名字古怪，甚至连你也这样认为—— 你想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像现在，你恨不得永远保持沉默，然后静静地听我把话说完，最终再摆出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态，我没说错吧，哼，克斯？” 少年的身体开始发抖，且这种抖动发生在一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叫秦圣的家伙果然对他了如指掌。 “所以，你既然全都知道，还问我的药做什么？难道你的自以为是没有关于它的记录吗？”少年无精打采道，这场口舌之辩而言，他已经输了，并且输得毫无防备。 “这正是我所不了解的，每次当我回忆起这段过去的时候，我总想不起来哪儿出了问题，是人？还是药？”秦圣喃喃自语着，似乎忽略了少年的存在。 于是，少年感到更加迷茫，他真想撬开秦圣的脑瓜看看他都知道些什么；他恨透了对方这种闪烁其词的讲话方式，却又不敢真的此妥协。 “这样吧，我们互相交换对方所了解的信息，怎么样？” 秦圣再三纠结，最终放下“武装”；这让少年不禁窃喜，但转瞬，他又因对方紧随在后的嘲讽恨得咬牙切齿。 “哼，你对这种和解感到欣喜若狂，对吧，克斯？但你不会真的和我闹翻，不是吗？至少现在不会——我很了解你。” 是的，每一条都被秦圣给说了，他像一个受人支配的木偶似的，敢怒不敢言，若是他发怒，他既得不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又不会在对方面前树立他所希望的威信，若是他不怒，他便只能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并同时丢掉尊严。 “好了，克斯，我不攻击你了，我们都心平气和一些，相信我，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没有礼貌，让我们交换信息吧。” 秦圣又一次在少年面前展现他驾驭情绪的能力，虽然对方的委曲求全并没能让少年真的消火，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他最好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 “我的药是我的同伴给我的，他说这可以修复我身因手术而留下的副作用，哦，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筋骨尽断，是一个叫作卡其兰特的医师帮我脱离危险的，我知道的这些——换作我问你，你对我了解多少，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一场赛？” “你很贪心啊，克斯，你一下问了我两个问题。” “别再叫我克斯！” 少年不知从哪儿来的冲动，仿似从他一开始不能接受自己的这一身份，因而但凡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他会心里感到一阵不舒服，而当秦圣不断在他面前提及时，这种不舒服终于达到了爆发的极点。 秦圣又轻哼了一声，有嘲笑的意味，也有理解的意味，总之，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了如指掌。 “鉴于你回答了我最关心的问题，那我也满足一下你的好心，呃——从何说起呢，我总觉得要是我说多了，会对我太不公平，那简单说一些你能明白的话题吧——” 少年这次不但想打开秦圣的脑袋瞧一瞧，还想在黑暗给他一拳，或者与他干一架。 “对你来说，这的确是一场赛，对我来说，也是同样，只不过我在和我所剩不多的时间作抗争，而你则不然，你厌恶我对你的情感了如指掌，那是因为单从某一方面说，我是你，你是我啊，哦，先别打断我—— 而我之所以讨厌你，是因为我知道一旦我遇到你意味着我在这里的时间要少得可悲了，所以，我不是厌恶你，事实，我在厌恶我们的命运，你或许不明白我是如何策划这些的，但其实，你会知道的，在未来，你会明白在你我身发生的一切—— 你并不是什么克斯，那家伙已经死了，至于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以及你又是如何换他这张脸的，我一直无从得知，不过我想，刚才你所提到的人和事应该是突破口，相信我，不要再喝卡其兰特医师给你的药了，你应该变回你本来的样貌，虽然有一点痛苦，不，是十分痛苦—— 哦，还有你不是没有名字，而是你和所有E都人都不一样，你的记忆正在受到场能量的约束，除非你离开E都，离开你所在的宇宙空间——” 正说话间，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是无数像箭一般的子弹穿透卷闸门的声音。 睡在少年以及秦圣身旁的其他孩子突然坐起身，吓得在黑暗尖叫与哭泣；紧接着，楼、楼下皆是尖叫和哭喊，甚至把持枪人的脚步声和命令统统遮盖。 少年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在他正聚精会神又糊里糊涂地听着、分析着秦圣所说的话的时候，这种因外在因素而造成的内部刺激让他在一段极短的时间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什么，直至他意识到秦圣在叫他起来，并鼓励他带着其他孩子向外转移，他才从模糊又飘渺的混沌外魂回，从而本能地做出最基本、最原始的反应——逃。 /html/book/42/42069/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