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信奉为神
比我还要感到诧异的,其实是父亲。他的面色,一时间变成了灰色,仿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身体痉挛般地呆在原地。他两眼发直,嘴唇却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现在一定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上升到恐慌的地步。除去那些能睁眼以及做游戏的小把戏外,谁会愿意相信一个刚刚落地不到五个小时的孩子一下子变得和六七岁的孩子一般大。换作是我,我也无法接受。 可是,这种排斥感却着实让我感到伤心和难过。我同父亲一样,从被放在地面上起,便开始一动不动地保持身体直立。我并不想隐瞒什么,所以我选择让父亲更加确定我已然拥有了一个六七岁男孩该有的身体特征。 我用余光扫视那些被震慑到百米外的怪物,此时,他们一个个正东倒西歪地躺在废墟中,浑身上下皆是爆裂的血rou、报废的残余。 但在距我们较远的区域竟赫然出现了三五成群的鲜活的怪物,他们对此虎视眈眈,龇牙咧嘴地在四周徘徊,随时都有可能伺机而动。他们像是拥有同我们一样的智慧,在还没有确定这篇区域安全以前,绝不敢靠近。 越来越多的怪物在废墟外面聚集,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嘴里还不时地嘟囔着一些恶毒的话,虽然我听不到,却也能猜到他们大概说着“宝贝,我可爱的宝贝。”或者希望得到我的想法。 当我还担心这种僵局无人打破,我和父亲将一直这般待到天明的时候,已被冲垮的塌陷的候车大厅里竟伸出了几个脏兮兮的挂着伤口的脑袋。 没等我叫父亲转身去看,父亲就已然听到了那几个人的求助信号。 “神仙!神仙!快救救我们吧!”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在说家乡的方言,所谓的“shenxian”不过是他们家乡话中的朋友或者同志,直至父亲拔开那些碎石,为这些苦命人挖出一条通路后,我才从他们的口中以及行为中得知,他们竟真的把我当成了可以救人于水火中的神仙。 获救的人一个个跪倒在地,他们围在我周围,像给皇帝老儿磕头跪拜似地对我叩头谢恩。然而,我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躲在父亲身后罢了。 “神仙啊!神仙!快救救我们吧!” “是啊!是啊!神仙大人!” “活佛转世呀,简直是活佛转世!” 众说纷纭,却只表达了一个意思,那便是我是他们口中的神,可以帮他们脱离苦海。借此,我简直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能把我想象成神呢。 我来不及注意父亲的表情,尝试将跪在我身旁的大人和老人搀扶起来。想到他们竟在一个孩子面前俯首称臣,实在感到受宠若惊。 “你们都是大人,怎么能和我一个小孩子小胡闹。” 我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差点就以为自己正身处梦境,于是跟着胡言乱语起来。 “您可别骗我了,我可是亲眼看到您用神力将那些怪人全部弹到百米外,甚至汽车、马路都被横扫一空了呀,能有这能耐的,除了神也就没谁了,所以您就赶快承认了吧。” “对啊,对啊,一直不相信神的存在,今天算是开眼了。我给您磕头,都怪我天生愚昧,一直依赖都不相信您的存在,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我吧。” “神仙下凡,金蝉子转世啊!救苦救难的活佛呦!”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对我的奉承不绝于耳。听上去虽不腻耳,但羞耻心尚在,我不能乘人之危,更不能让他们把对我的未知变成无知。 我一再相劝,却发现始终拗不过这帮落魄儿对我的谬论。最终,还是躲在一旁的父亲替我解围。他向众人盘问是否还有能驾驶的大巴以及熟路的司机,毕竟再怎么惊讶或是感到意欲未尽都不能忘记逃离此地。 人群中恰有一个半熟路的司机,至于车站里还有没有能使用的大巴,众人也都无从得知。当然,他们额不确定很有可能与我的破坏力相关。 我们和这一小队人来到停车场,本以为偌大的停车场里不可能没有能使用的大巴,只要司机在,我们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是当我们来到沦陷的停车场,环顾四周,竟只好打破我的美好构想,甚至连让我担惊受怕的构想也都不复存在。 这一天,我听过无数次幻想破灭的声音,却没能像现在这样,听得如此清脆和响亮,因为我知道,破碎的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梦,更是父亲以及所有在苦难中挣扎着的人的梦。 只是愚昧的人却要将希望寄托在那个不存在的“神”身上。 接连几个上年纪的老人又跪在地上,向我磕头求助,他们不停地胡言乱语,要我为他们变出一辆大巴,甚至奢求一辆可以在空中飞行的马车。 我当真不知道他们这些鬼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着自古以来的神话故事真是深入人心,若他们不是在混吃等死的日子里看了太多的电视剧,也不会以为我就是天人下凡。 我虽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该有的心智,但是面对这般软磨硬泡,以至封建迷信,一时间,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父亲,最终选择与我统一战线。老实说,他一直默不作声地呆望着我,让我差点以为他就要和那些傻瓜一样,误把我信奉为神。 父亲抱起我,似要把我占为己有。他拔开人群,独自向废墟外走去。我猜想,此刻,他应该是有了自己的计划,就算没有,也应该帮我甩掉这份尴尬。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和父亲说,我就是秦圣。只是话到嘴边,我又担心父亲因此而更加焦虑不安。我用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力量震慑住了所有人,更别说和普通人并无区别的父亲。为了让我们彼此都过得心安理得一些,我决定还是晚点把实情告诉父亲。
众人见我就要离去,赶忙追在父亲身后。出于某种敬畏,他们也不敢对父亲表示不满和亢奋。他们已然没了希望,直至我的出现,才燃起他们想要活下去的火焰,他们宁愿相信我就是那根救命稻草,也不愿再次回到孤独无助的绝望中去。所以,他们渴望握住我这颗所谓的“稻草”,即便最终会遍体鳞伤,甚至万劫不复。 凑热闹的怪物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胆大的家伙还走进废墟,在内侧徘徊。他们像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然后蜂拥而上。我也确实相信,他们的等待终究会为他们献上一桌丰盛的“晚餐”。因此,尽快逃生变得迫在眉睫。 至于那些跟在我们身后的以为神明护体的可怜虫,他们竟处之泰然,仿佛他们与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兽相隔另一个世界。但我知道,他们的心安理得完全只因为我给他们带来的假象。我越不想欺骗他们,就越难逃此咎,以至到了百口莫辩的地步。 一番寻找后,父亲领着众人来到了一个半塌陷的车棚下面。若不是父亲眼尖,谁也不可能在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发现此处竟还有一辆被藏匿起来的大巴车。 人们欢呼雀跃,嘴里仍不停念叨着他们的“神”,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的刻意安排,父亲只是采纳了我的指引。 哎!此刻我感到心力憔悴,甚至希望那些徘徊在废墟外侧的野兽可以冲过来咬断他们的脖子。当然,这是一个极其卑劣的想法。 一个身手矫健的青年人被举荐钻入车棚,然后将大巴车开出。他一脸兴奋,完全不顾他人的嘱托,迫不及待地钻进塌陷的车棚。当人们还担心这个自负的小伙子能否安全地进入车棚内部并打开车厢的时候,半塌的建筑钢筋拖着残垣旧壁突然抖动了一下。 “哎呦呦,不会被砸死吧?” “真是冒失啊!冒失!” “那小伙子也就才二十来岁吧,还那么年轻呀!” 还没等小伙子遇难的事情牢实,众人便已用斩钉截铁的说话方式把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说成了死人。说实话,我其实很反感这些人的想法,更讨厌这种人前人后的七嘴八舌,简直比七大姑八大姨还要多事。 突亮起的车光令人欣喜,我早就料到那个青年人不会有时;伴着发动机的工作声以及碎石子、钢筋的坠落声,一辆挂满灰尘和凹陷的大巴从乱石中悄然出现。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时刻,几乎需要举国同庆! 众人拍手叫好,父亲却急着哄大家进入车厢。的确,现在还不是一个真正值得庆祝的时刻,而那些嗜血猛兽还环绕在我们周围,稍不留声,我们就会被赶尽杀绝。 于是,事不宜迟,众人纷纷走上大巴车,且无遗漏一人。而后,父亲安排那个半熟路的司机替换掉正直兴奋的青年人。青年人撇着嘴,有些不太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