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突如其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巴,看到玻璃窗内,十多双眼睛正惊恐无比地瞪着我。时间仿佛都定格在了这一秒,不知情的人甚至会以为这场景是慢动作,实际上,是这些躲在襁褓中假意不谙世事的人还没有从现实的梦境中醒来,以至于现实本身都无能为力。 不难想象这些人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闹得多么不可开交,他们定会对下不下车找我展开讨论,而等他们达成共识以后,恐怕我早已不在此地,甚至已经不在此世。 我是个怪人,但我也有我的普通,比如脆弱、胆怯以及懊恼。 可时间不允许我好好反思自己,也不允许我将时间再次耗费在这些醒不过来的人身上。既然一开始犯错的人是我,这场梦也该由我亲手结束。 怪物们的笑声更加肆虐,瘦长的黑影也更加明朗且深刻。我四处寻找,小声地叫着父亲,同那些尸体擦肩而过。 继横死的女人、压在车下面被咬断脖子的两个男人以及车窗下痛苦不堪的青年人以后,我又看到了另一个青年人的尸体。如此算来,便只有父亲的尸体和一个壮男人的尸体没有被我找到。 呸、呸、呸!我怎么能咒父亲死呢! 我在心里一遍遍咒骂着自己,不光是因为我寻找的目标不对,还因为我之前那不缜密的思考。恐怕那时,父亲将我按在怀里让我不要说话便是对我最好的提示,只怪我同情心泛滥,被他们的三言两语懵逼了双眼,如此犯下大错,反倒害了父亲。 两个痞里痞气的怪物已经从巷子里面走出,它们那明亮的眼珠在微弱的灯光下滴溜溜地转着,手里皆拿着一把粗壮的沾满血的铁棍。与人类相类比,他们算是怪物中的地痞流氓,而这绝对不是个好的征兆。 瘦长的黑影还在移动,深巷中似乎藏着数不清的等待嗜血的怪物。 我躲在一辆红色轿车后面,小心地从车架的边沿探去。若不是我拥于一副孩童的身体,还真有点担心这轿车藏不住我。 第三个怪物已然从巷子里走出,它与伙伴展开寻找,仿佛早已闻出这里存在新鲜的rou体以及还有余温的鲜血。 我并不确定这些怪物是凭借什么锁定猎物的,是像飞禽那般靠锐利的视觉,还是像走兽那般靠灵敏的嗅觉,甚至是像人类一般靠智慧的大脑? 说实话,我更希望是后者,毕竟视觉和嗅觉传递的都是最直接、最纯粹的信号,而大脑却要根据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作出判断。 当然,若这些能力被怪物们同时具备,那我们这些人亦或上升到全人类都将难逃一劫。如此想来,我竟更加不能理解这些怪物的出现,难道真像那些人说的,是神的惩罚,或是外星人的消遣? 苦苦找不到线索的我竟开始寻觅那个吃人的小女孩儿,因为我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害怕她在我之前突袭我并让我死于非命。 越来越多的怪物从巷子中涌现,像是一支庞大的军队挨街挨巷地掠夺,最可怕的是它们竟极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为此而付诸手段,它们拥于武器,拥于观察能力和反侦察能力,甚至能够及时地纠正自己,不走弯路,如此,倒和人类并无区别,甚至更优于人类。 一些狂躁不安的暴徒挥动着手中的棍棒,对街道上的公物又敲又打,它们打碎玻璃、打压门窗仅仅是为了消遣和娱乐,它们玩弄死人的尸体,对摊在地上的或是还温热的血rou不屑一顾,仿佛给它们带来快感的并不是食物本事而是猎杀的刺激。 的确,连动物都会为自己的猎杀增添乐趣,更别说这些天性残忍的嗜血恶怪。如此,反倒解释了小女孩儿的做法——她故意引诱我们,利用着人类的怜悯和博爱,借着靠近的机会将营救她的人全全杀害——这些怪物的骨子里天生就带有变态的圈套意识,他们像是极聪慧的“猎人”让我们这些无脑的羔羊一次又一次的上当。 被咬的人并不会变异成新的怪物,怪物之间也存在分歧和厮杀。我并不清楚他们遵循着怎样的相处方式,只是当我亲眼见证两只以至于三只怪物扭打在一起并撕咬起来的时候,心里感到无比惊慌。 那画面比躲在女人肚子里时还要令人胆战心惊——虽然那层rou质的屏障起不到多大作用——空气中的血腥刺激着我的感官,以至于五脏六腑都要翻滚出来。 到底能因为什么让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自相残杀呢?除了食物,莫非还有什么让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当然,这件事同我和父亲的生死相比已经无关紧要。我们都是被掠杀者玩弄于鼓掌间的可怜虫,又何必去揣测掠杀者的心思。 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敢确定自己还能否在危机下爆发潜能,只能凭借着身材矮小的优势在外围与那些站在明处的怪物周旋。 爬行数米之远,我却找不到父亲的半点踪迹,心里虽有点失落,却还鼓励自己一切向前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找不到的或许才是最好的。 路经大巴下面的时候,我再次与那具瘆人的尸体碰面。那可怜的青年人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上面,让一想到曾与他对视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车厢内安静无声,仿佛躲在里面的不是一个个胆怯如鼠的渣滓,而是一具具冰冷无感的尸体。我不敢在此处多徘徊,因为那些恶徒迟早会光顾这里。除非车里的人清楚自身的处境并设法改变,不然他们难逃被怪物们充作食物的命运。 外围的车几乎被我逛了个遍。我想父亲定不会傻到将自己锁在车里,毕竟敞亮的空间才更容易逃跑。至于中心地带的车辆和遮掩物,我没办法靠近也不用靠近,因为那里正肆虐着东扯西晃的怪物,时不时地,还有一些倒霉的什物会被这些狂妄无知的家伙砸个稀烂。 在这片敲打声、哄笑声以及撕咬声环绕的区域,我真担心有些人会承受不住这份心里的压力,甚至是暂时安全的我有时都会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怪物们占领的面积越来越广,这便意味着我的处境会越来越不安全,一旦他们谁突然发现了我,我便自身难保。如此,寻找父亲的事也便耽搁了下来。 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计划着将身体挪动到马路外,踩着街道旁建筑物的影子,寻一个较安全的地方隐蔽起来。只怪我太多紧张和大意,关键时刻却自己出卖了自己。在漆黑的投影中,我踩到了一个命中注定的易拉罐,没等我回过神来想自己踩到了什么,却听一声“嗞啦”脆响,数颗敏感的怪物的脑袋竟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幸好几辆高大的轿车横在我前面,又幸好夜色太深、灯光太暗,而我躲在几乎全黑的阴影里,甚至我的身高、怪物们的嬉笑、刺耳的击打声都帮我混淆视听,而我更是聪明地学了一声猫叫,这才把他们的想法打消得无影无踪。 真是有惊无险!差点就被这易拉罐给害死,还好我足够机智且勇敢! 清脆的踩压声对我来说近乎钟鸣,可对身在闹市中的它们来说,这声音不过是一声幻听或是无关紧要的哀鸣。 正当我准备撤身离开时,一双不知从哪里冒然出现的手捂住了我的口鼻,并将我迅速环抱在怀里。 是谁?谁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然,在这种情景下我也不敢出声。我的意识几乎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以至于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因奔跑急促而发出的喘息声异常清晰,这也是我当前听到的第二种也是最后一种声音。 在心跳无比剧烈的情况下,我唯一做出的判断就是掳走我的不是怪物而是人类,支持这一勇敢猜想的绝不是因为我亲眼所见或者亲身体验,而是考虑到对方并不是用牙齿或者舌头打量我——他用实打实的带有温度和湿度的手摩挲过我的面颊,怀里还有一种人类才具备的非同寻常的温暖。 对方的心跳比我还要剧烈,他正奋力奔跑在一条深邃的小巷中,似刚出弩弓的飞箭卷着空气中的尘埃瞄准小巷的出口。 身体的剧烈摇晃让我失去思考。我在一种完全失去方向感的情况下,淡忘了关于对方是如何带我来到这条小巷的问题,更不敢确定他冲刺的方向是否安全。但凡我还有一丁点戒备之心,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反抗这陌生人的捆绑。 但我不知为何,竟能在此刻异常平静。这其中不乏有反应迟钝的原因,可仔细想来,若我真要忠贞不从,也不可能会被对方拖着跑了如此之久。或许是那温暖感化了我,也或者是那温度和湿度像极了父亲,总之,这个未谋面的人竟会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