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精神荡漾
没走多远,我终于明白次维为什么会认为她在后面可以有效地保护到我了。 当我自以为已经安全地坐在无忧马的背,并肆无忌惮地对它发出挑衅的目光时,无忧马的报复差点儿让我吃了大亏。 它让我知道原来它的身体是可以随意扭动的。在我还盯着它的脑袋以为它不能把我怎么样的空档,身体却突然来了个九十度的倾斜,明明那家伙的眼睛还在我以为的正方,但我的视觉却一下子从它的眼睛滑至脖颈再到厚重的下巴;我差点儿以为是我的引力场发生了改变。 次维反应很快,及时地抓住了我的衣服,使我不至于这样垂直坠地,至少我的一只脚已踏实地踩到了地面,另一半身体虽还找不到有力的支撑却也不至于左右摇晃。 我扭头看向拽着我的次维,慌乱发现,原来这家伙可以随意调配身的肌rou,想让哪儿扭动能让哪儿块肌rou脱离其他部位,恰如此刻,我与次维所享有的不平等待遇:她在无忧马臀部靠的位置安然无恙,我却在无忧马肩部向下的位置被甩了下来。 “不带这么玩的!” 无忧马仍旧用那种满是不屑和小觑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在说:活该,臭小子! 次维再次扶我马,嘱咐我千万不要对无忧马心存歹念,甚至一丝不纯净的想法也不能有,不然这一路我还要吃更多类似的苦,特别是等会儿我们还要穿越湖泊和沼泽,一不下心,它不高兴可能将我直接丢在里面,而且那些地方都很难打捞。 我一想到沼泽,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到那看似呆萌、心眼却很小的家伙一会儿又将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然后将我抛弃,我心便多出一份无以言表的紧张和压力。 可要对它没有任何想法多么困难啊!别说我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了,算来一个不爱多想的人,遇无忧马的眼睛也很难继续对它没有想法吧。 所以按照次维的建议,我必须心无旁骛才可能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抛弃的厄运。 “心无旁骛?开什么玩笑!”这一歪念又惹来无忧马的不满,它连吐出几口闷气,有意提醒我不要再对它有任何偏见。 但说真的,很多人都应当有类似的体会:一件你不愿想的事、一个你不愿意动的歪念,偏偏会在你刻意回避它的时候,不停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以至你连逼迫它离开都不行。恰如此刻,我越知道无忧马能够读懂我的心思,知道一旦我对它抱有不正确的态度它会把我赶下马背,我的思想越不受控,想得也越多,连刚开始与它相处时的种种不快的精神践踏也来火浇油,统统悄无声息地从脑袋的夹缝里冒了出来。 这下无忧马真的怒了,它的良心再不允许它装下更多的从我这里挤出来的对它的怨言,它终于在我坐去没多久后再次将我放倒。 我听到身后的次维的尖叫,继而从她随后发出的叹息声感受到她对我的无奈。 她应该对我失望透了吧。 “轨煦,你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不要对无忧马不尊重的吗?它们可是非常敏感的小家伙!”次维从无忧马身跳下来,走到我身边后将我从草地拉起来。 吹拂地面的风依旧和煦,但不知为何,其掺入了一些涩涩的腥味。 我站起来时,不敢抬眼去看次维那张带有责备的脸,低着头央求她再给我点时间。次维将我灰头土脸地训斥了一番,期间我不仅听得出神,还因此想到无忧马那神采奕奕、得意洋洋的嚣张模样。于是,身旁的无忧马突然给了我一脚,重重的力道刚好在被它踢到的我的胳膊烙出一个火红的印子。 “你是不是又动歪脑筋儿了。”次维的声音提升一个八度。不难想象出她正因此生着气、皱着眉的神情。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脾气性格同她身旁的无忧马差不多。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管你了,瞧瞧,那么远的路,你靠两条腿吗?!”次维怒气烧,无忧马在旁边吃起了鲜草。 我不知这时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一直对我如此迁的次维,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让这只该死的以敏感著称的马儿对我心无戒备。总之,依照现在的局面来看,我们根本不可能出发,而非要出发的话,也只会无休止地走走停停。 不是我不想改变,而是我对无忧马的不尊敬已经升至厌恶以及害怕的程度,我一旦怕出点什么事,那事一定会在我与自己抗争的过程发生,继而衍化为无忧马的心里负担,可那家伙的心里偏偏什么都容不下。 “这样吧,轨煦,趁现在还有时间让你浪费,我陪你沿着河岸走走吧,当是散散心。”次维轻轻抚摸着身旁的无忧马,又低声在那家伙的耳边说了什么,那家伙听懂她的意思后,象征性地用力摇了摇尾巴,发出愉快的叫声,然后乖乖地低下脑袋吃身下的鲜草。 “走吧,我已经和它说好了,让它吃好了再跟过来。它们很听话的,而且非常通人性,你只是没能把握好那个度,或者说你脑袋里需要清除的东西太多。” 次维轻轻地拉起我的衣袖,指引我沿着河岸向一个未知的方向阔步。我紧张地吸了一大口气,感觉风在这个时候变得甜丝丝的,很美味。 “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的呀,德望部落里的人难道不都是单纯简单、心如白纸的吗?那些思想恶毒、复杂多疑的人根本不可能来这的啊,你莫非是一只漏之鱼?!”次维的眼睛一连眨了很多次,她顽皮的态度让我很难分辨她是在很认真地陈述一件事实,还是在同我玩笑。 但至少,我从她的话得出两个信息:一是她很清楚我的背景,不仅知道我生存的部落,还对我们部落的绝大多数个体有所了解;二是我一直怀疑的问题总算有了突破,我确实因为某种原因来到一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确实死了,没有什么这还明显的!”我长舒一口气,感觉心里的某一处刚刚放空,另一团阴影又压了过来。“怎么,还有什么不甘愿的吗?!”我反问自己。 本来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大堆类似的问题等待次维帮我解答,但眼下我却很难整理好心情让自己看去仍然平静。之前支撑我的大概是一些我自以为不存在的侥幸心理,现在当那些暗示逐一破碎并让我与我暴露出的种种*相对时,我却因失去了这份支撑而感到莫大的空虚与惶恐,仿似现在的我剩下的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空壳,慢慢地,连它也会随我腐烂的心灵变得腐朽。 “看来我需要给你点儿时间。”次维见我只是呆呆地望着河水不愿说话,便放任我自己“堕落”下去,正应那句“让时间来抚平记忆的伤疤”。 而我到底想要抚平什么呢?我本在这世间没有什么回忆啊!从对母亲、生活、部落有印象开始,我不曾拥有过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说来也怪,我那样平平淡淡、像泡沫似地不起眼地活了那么多年。唯一的伙伴还是我母亲尼雅送给我的一只小狗coco。 岁月的河流在我脑翻滚,亦如清澈的河水在我眼前奔腾。它们都那么清澈、美好,甚至容不下一颗丑陋的石子,所以与生缺失一种光怪陆离的美。失去这种美的河流只是河流,谈不快乐。 这难道是我的遗憾吗?!我在后悔自己活着的时候过于平庸、过于无趣,恨自己年纪轻轻失去冒险和探索的机会,感叹自己的生活没有刺激与挑战吗?!这是我的不甘! 想着想着,曾经感到堵塞的胸口竟突然间畅通了许多,倒不是说,我想通了从此放下了,而是我明白了因而更充实了。至少现在,在我庸庸碌碌、糊里糊涂地枉费了十多年后的如今,终于知道自己一直追逐并试图改变的是什么。原来,让我这般执拗、不肯屈服的是那燃烧在我体内的勇敢的火焰。我并非我曲解的那个孬种。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了呢。”当我正准备告诉次维我的想法时,对方却抢先一步对我发问。 很怪,我并不对她这种能够读懂我思想的优越感到生气;事实,能够与她如此隐秘地分享我的心事,反倒使我兴奋。 我点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朝她微笑时,笑容都因此而更加灿烂。 “那好呀,既然你想拥有一个别样的人生体验,那我好好带你体验一把以弥补你的遗憾。”次维还给我一个友好的微笑,其眸光在湖水的照映下潋滟娇美,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等等,弥补人生缺憾是什么意思呢?!一个新的生命体验?我不是死了吗?! /html/book/42/42069/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