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的纠结
这下我总算愿意相信次维的话以及无忧马的能力了。别看那家伙表面看起来傻乎乎、不像会动作敏捷,但真地做起事来却当真说一不二。 自我耳边逃跑的风发出悦耳的歌声,它们在为我的旅程奏乐、替我开心。 白色的云在远处缓慢移动,不知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怎么,我竟从看到很多只飞来飞去的带着翅膀的马儿。 蜿蜒的河流仍旧在这时像一条丝带,此时,我们正沿着这丝带向它的尽头奔去。期间,很多低头吃草或嬉戏的无忧马被我们惊扰,它们会发出欢快的叫声以送别我们这些即将离去的人儿。 雾气缭绕的瀑布更胜一筹的是这片草原的天高气清;变化多端的天宫技高一筹的是这片草原的一如既往。虽然每一个场景都有它们各自的美,但整片草原给我的记忆和其的经历却最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轨煦,你看那边!”在我还在欣赏远处的白云、思索天空可不可能会有带着翅膀的马儿时,次维却突然将手指向我的另一侧。 于是我看见:在蓝天与绿地的交界线,一片不大的粉红色的花丛自地表缓慢升起;在清澈的绿色及蓝色版块的映衬下,那粉色显得尤其俏皮和可爱。 “那种花在这地方很常见,只是很少能长成那么一大片,你有机会撞见还真是幸运咧!”次维发自内心的喜悦也感染着我,让我不由地对这些花心生爱意。 “叫什么呢,这花的名字是什么?” “没有啊,它和这里的其他植被一样都没有名字,它们是它们,像我是我一样,即便有名字也没多大意义。” 正担心次维会由此惋惜起她自己,却听她继续道,“一方面,它们没有名字是因为得不到这里人的关心,在所有人眼,它们只是匆匆过客、是沿途的风景,一扫而过后,脑、心便不会有它们的位置;另一方面,算有谁有那个闲心,为它们一一命名,也没有机会保存下来,毕竟这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谁也不没有精力成为知识和化传播的媒人即载体……” 不知怎地,我总觉得次维话有话,表面是在说这里的事物也好、风景也罢都是留不住的事物,且连创造出来的知识和明也没可能留住——实则在说她自己也不过是我们这类人生活的过客,迟早也将沦为过眼云烟。 很怪,我总能在类似的话语替次维悲伤,但明明她自己也不觉得什么。 “次维,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的呢?拿我来说吧,我的名字是我那死去的父亲起的,他希望我的生命力能像按照轨迹运行的旭日那般,每天都能焕然一新。那你呢?” 身后的次维沉默了片刻,期间我感受到周围的风的歌颂都因此不再欢愉,仿似它们也在为某种情绪的出现感到悲痛。 “我的名字,不是谁为我起的,而是它刻在我的身体里,除了我自己以及和我同身份的人看得见以外,谁也不会看到。它像你皮rou下面的五脏六腑那样,不挖出来看不会知道它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懂得的人、拥有它的人却认得它的模样。” 我不大理解她的话,便只好暂且认为次维的名字是藏在她身体里的某件东西,像心脏、肺一样安静地睡在胸腔、努力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可一想到像次维这种身份的人看同类时,看到的竟不是血rou之躯而是身体内部的结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并由此想象他们眼睛的只剩下轮廓的身体只是一个个用黑色块排成的名字……这是件多么诡异的事情啊。 “所以,其实——你看到的我——是现在的我也只是没有外表,徒有框架的吗?” 再次回想自己虚拟出的画面时,我忍不住闭了眼睛。 “啊?!什么东西?”次维并没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你看到的我和我看到的你其实不一样——啊,也不是,是你看到的其实是我的内部结构是吗,至于我长什么样子、表情如何,你并不知道,对吗?” “哈,那怎么会,我竟不知道你会这样想,真怪呢,哈哈。” “我虽然说我们这类人可以透过对方的身体看到他体内的名字,但也只限于同类人之间啊,再者说,我们读人心的手段都可以调控,更何况读人家名字的时候,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看到的人都只是光谱或者框架什么的鬼东西,那我们眼睛里的世界得有多可怕。” 可怕,的确!天赐予我们每一个人一双眼睛,本为了让我们欣赏他创造出来的杰作和美。但并不说只剩下光谱或者框架的世界不美,只是相之下,仅仅只能接收到可见光的眼睛带我们看到的是这世界的表象,而表象往往更能让人赞叹。 “轨煦,你想好自己的愿望了吗?虽然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拖,趁早在心里把这件事定下来,省得你过后悔恨。之前有一些人……” 心愿?我的梦想?圆梦?我将在这里实现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是什么才好呢!只一件的话,便不能贪心,并且最好是过去生命最渴望的一件事情。 但渴望、梦想于我而言,一直都只是一个范范的概念:幼年时,我希望父亲还活着以此让我少受点委屈;少年时,我希望那些天天嘲笑我的人在某天突然都变成哑巴,这样我再也不用听他们在我耳边的叽叽喳喳;成年后,我便整日幻想可以做更多的梦,可以看到更妙、更广阔的世界——但这似乎都是一些不能长久也不够深刻的小愿望,在这里,更是黯淡无光。 让父亲回到我身边?我明明知道他已经离我而去,又何必做这种无意义的梦;让那些邻居、坏族人都闭嘴?明明我堵自己的耳朵、关自己的心可以不用在意;让我一直睡在梦,或者梦到另一个世界,拥于一个完整又甘甜的梦?而明明我现在在一个梦的世界并打算把握自己的人生,让曾经的遗憾重新起航…… 是什么好呢?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我刻骨铭心呢?!
“轨煦,你也不用太紧张,本来很多事都是在顺其自然的情况下发生的,而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浪费……” 次维见我状态不对后便赶忙收回自己的话,并尽量让我把思想重心挪在别的事以及美景。她又说:“心愿这事,有时候真的神,有些人明明从记事开始装着一个心愿,一直想要完成却没能在外面的世界将它实现,结果来到这里后,他却死也不愿意把未实现的结局补充在这里,宁愿让遗憾永远只是遗憾……” 当然。在这类人心,那个陪伴他一生的却未能实现的心愿,早已不再是某种遗憾,而是升华为他存活时的某种信仰,那信仰神圣不可侵犯,以至于它若不是自己努力下的结果,品尝起来不会香甜;所以在明知道这里仅能帮人实现私欲、奢望的情况下,心只容得下那一信仰的人,便无法允许自己来这里“补救”梦想。这和我不去“复活”我的父亲、“折磨”我曾经嫉恨的人其实是一个道理。 “还有些人的心愿总在变来变去,一会儿想要这,一会儿又想要那的,甚至还拖延时间,纠结来纠结去,甚至在云巅之山许愿时,还在懊悔自己为什么不选另一个心愿,于是心愿达成后,他还抱怨个不停……” 哈,这怎么能说是怪呢,人之常情嘛。人的欲望和犹豫次数永远他能够实现的事情和作出的方案要多,生命的妙之处在于:大家本质结构相同,但思想、教养、性格、品德、价值观等却各不相同。 “还有一部分人的心愿简单到一天不到可以完成,如看一次完整的日落——可惜这里并没有太阳——看一看儿时的梦情人长大后的模样、陪亲密的已逝的长辈过一次纪念日等等……” 相之下,这些人较之前那些来说,是太没有欲望、心如止水。在他们的世界里,生活从不欠缺他们一个华丽又精彩的结局;他们在庸庸碌碌丢失了一些值得祭奠的回忆,因此并不觉得在此处“补救”会毫无意义,相反地,他们由此充实了原本平凡的人生。 那么我呢?我又该如何做出选择呢!我到底是一个坚持信仰的人,还是充满欲望的人,或者平平凡凡的俗子呢?!老实说,我觉得我是介于这三者间的异类。 我既不想让自己的心愿不切实际、听去个人色彩浓烈,又不想普普通通、碌碌无为,毕竟我已经在外面过了十多年那样的日子——而两者兼得的事情又不可能存在,即便存在,也只能是因为我过分贪心。 /html/book/42/42069/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