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威逼利诱加欺骗 不改初衷归正途
正南顺着Siri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发现正对着他的头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挂在上面，随着一阵风的吹过，那东西也随之左右荡了一荡，分明就是个人的尸体。 原本刚才和青山开车上到桥上时应该远远看到，可大概是被紧张的氛围所影响，竟然忽视了这具尸体的存在。正南心下奇怪，向着后面连连倒退，直到越过满是弹孔和死尸的箱车，这才看清被吊在桥墩横梁上的不是别人，而是昨晚来到青山居所的那个瘦削的男孩…… 这就怪了，男孩既然是西河帮派来报信的使者，在青山这里都幸而捡回一只耳朵，怎么反而会在回到河西时被人吊死在这里？难道是青山仍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在他离开后暗中派人干的？可看这桥上摆开的阵势，分明全在河西帮的掌控之下，青山就算本事再大，也不敢在和对方交易之前故意示威借此来激怒他们吧。可如果不是青山干的，那还会是…… Siri也凑了过来，一边望着头顶的尸体，一边说：“这算是两个帮派不成文的约定吧，要将对方派来的使者割掉一个耳朵后再行放回，否则使者回到本方阵营就会被怀疑是否完成了送信的任务，又或者是被对方所招揽变节，从而遭受到更加残忍的对待——啧啧，救下一只耳朵却舍掉一条性命，看来乱世中人的心肠还真是有够狠的啊……” Siri最后一句话里有话，正南岂又听不出来，只是他仍处在无限的震惊和错愕当中，一时间无法分身理会而已。坦白说，令得他如此惊愕的并不全是那个男孩的死，因为他也知道，无论是眼前冰凉的尸体，亦或是昨晚那个活生生的人，追根究底都不过是由数字和编码组成的程序而已，本身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可如果他真是被河西帮的人吊死，或者说是被对方中的那个正南所下令处死的话，就不免让人大感困惑起来…… 一方面，正南在昨晚大发善心，从青山的那里救下了男孩的一只耳朵，可转过头来男孩却因此丧命在了城西帮，抛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矛盾不谈，单说对方阵营里的那个正南虽然也和周遭所有人一样都是电脑模拟出来的人物，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相信Siri的那套模拟未来的理论，可毕竟眼见着他和自己拥有同样的模样，竟然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情，以至于让他不得不怀疑起所谓的人性，是否真会在环境的作用下变的这般让人陌生和恐惧？ Siri不失时机地凑了上来，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变成了最不想变成的人，做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无论是自愿而为还是环境所迫，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回想起曾经有过选择的机会，留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周遭只被亲情和爱情所环绕？只要正南桑一句话，我就带您回到前一个布景中去，届时还可以按照您的任何意愿来对布景加以改造和完善，务求让您满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啊？”正南心中打了个突，脑海中闪过小悦那张清秀的脸庞，不免动心起来。 这几年折腾下来虽然见了不少世面，可也有数次险象环生死里逃生的经历，说是在刀尖上舔血亦不为过，对于正南来说，那或许是自主选择的结果，可到底是不是内心深处的渴求，恐怕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即便是在现实生活中他也完全不必活的如此辛苦，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回头，兜兜转转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究其根本虽是自己一步步走来，可偶尔也有提线木偶身不由己的感觉，颇有那么点无奈。 至于Siri开出的条件，在今时今日的处境下更加显出了它的难能可贵，有那么一瞬间正南就想着干脆答应算了，可一想到真实世界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施以援手，他就又有所踌躇。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冲着Siri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是要走。 他说：知道是什么让我坚定信心的吗，就是头顶吊着的这个男孩——在昨天见到他之前，我还当他是个多大的人物，竟能令青山也为之紧张，却没想到原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信使，甚至转天就无声无息地丢掉了性命，除了具冰冷的尸体外就再没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痕迹。我就想，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造成这出景象？是巨变的生存环境，还是强权者的冷酷无情？或许都是，可又都不尽然，直到我能忍住心中的愤愤，重新审视头顶的尸体时，我才发现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的“谁也不是”——没错，谁也不是，不是黑帮的老大，不是健硕的打手，甚至不是街边褴褛的乞丐，就因这般无足轻重这才会被轻易地放弃和牺牲，生和死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眼见如此，我就想我不要做这种“谁也不是”的人，可能我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但我可以努力去改变周边，或者至少努力改变自己，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坠入幻境，转化成那个肆意残害他人的人。当然，尝试后的结果可能会失败，但不去尝试才注定是一败涂地，躲在温柔乡里儿女情长，那和遇事就将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有什么区别？总而言之，我已经做出最后的决定了，就看你是否兑现诺言，让我离开…… Siri怔怔的看着正南，就好像仅是从他的话语或者读取他的思想中，仍旧让它无法确信他做出如此选择的原因，过了好一会儿才略显失望地说： “我早就跟您讲解过了，离开与否完全取决于您自己的意愿，只要动动念头就可以做到！” 正南仍有些将信将疑，不过Siri既是如此说了，索性尝试一下也无妨。于是他凝神屏气，开始想象着回到现实中去，也不知是这个方法特别敏感，还是他的归心如箭，只是刚一动动念头，就发现周遭的环境开始急速的变化起来，桥梁和桥下的河水如同旋转的拼图一样不断交错折叠在一起，连同着Siri和那一干死人和活人最终全都汇聚在一起，凭空消失得无影又无踪了…… 正南使劲眨了下眼睛，这才辨别出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当中，他从头顶摘下“帽子”，再看青山和石原兄妹就围在他的身前，每个人都一脸的关切，于是他冲着他们挤出个笑脸，示意他并无大碍。 人工智能Siri就这么被正南关闭了，它对石原集团的掌控也暂告一段落，四个人凭着石原鑫找到的那台老式录音机播放的音乐，经历了些有惊无险的过程，总算经由来时的路返回到了最上层的酒店里。 为了安全起见，石原鑫动用政府的关系，将整栋建筑和附近方圆十公里的范围都封闭了起来，不过经此巨变石原集团的股价大跌，石原家族的财富顷刻间缩水大半，其名下的能源领域的市场份额更是被竞争对手挤占和超越，真可谓是祸不单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正南和青山则在这次旅行里颇感疲倦，当天就搭石原集团的包机飞回了北京。在其后的很长时间里正南都一直窝在古董店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过着日子，直到几个星期后的一天，小妹忽然跑上楼来告诉他说来了个客人，点名要见老板。 正南随着小妹下到店面里，一眼就看到来人竟是他的母亲，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不过碍于小妹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淡，只好将老太太让到一张桌前坐下。 老太太年纪虽大，可看上去精神尚好，不过仍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与正南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小妹端上茶来，然后就识趣地躲出去了，正南见四下无人，刚想问她此行的目的，却没想到老太太先开口嗔怪道： “死小子，这么多年也不说和我联系，难道不认你的亲妈了？” 正南哑然地笑了笑，权当是回答。 “我呢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虽然这几年都没见过，可对你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你开的这么个小店，平时生意也不算太好，到现在三十多岁了还单身一人，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部里面的李干事你知道吧，他刚好有个外甥女和你年纪相当，这几天到北京公出，刚好你们可以认识一下，都是年轻人肯定有共同语言，我约她直接来这儿见面，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个臭小子可给我放老实点，别让我在老同事面前抬不起头……” 老太太说着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抬起头时忽然冲着窗外招了招手，就见外面果然有个女人一边回应一边朝向门口走来。 正南一脑门子的问号，心想这老太太是抽哪门子风，忽然找上门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给自己介绍对象吧？正想着，那女人早已推门而入，对着老太太极之客气，又是握手又是鞠躬，分明是一副下级拜会上级的表现。待到终于转过身来冲向这边时，正南就觉得心脏忽然一紧，险些喘不上气来。 “小悦？” 来人开始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不过比起正南表现出了更多的沉稳，只是仪式性地上前来和他握了握手，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三个人重新落座下来，老太太打着圆场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这样也好，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相处起来更加容易…… 正南心中五味杂陈，完全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能再见到小悦，两个人四目相对时，往事如烟般袭上心头，直叫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正南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快要让他窒息的处境，忍不住扬起脖子，冲着空气高喊了声“Siri”…… 老太太和小悦都被正南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问他怎了。老太太见他一脸怒容，也不由得发起火来，不顾小悦就坐在旁边，直接数落他道： “你说你，这么好的姑娘上哪找去，你说的那个什么萨的女人到底是谁？起个名字土不土洋不洋的，一听就不像是正经出身。我可跟你讲，别以为你现在三十好几，开个什么破店就自以为翅膀硬了，你这臭小子的品行我是再清楚不过，和你老子一样就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在俄罗斯和闽南一通折腾，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不说，要不是你老妈我在暗中cao作，当地警察会那么轻易就放你回来？反正我看小悦这姑娘不错，配你算是绰绰有余了，你小子好好收收心，给我踏踏实实过日子……” 正南完全不去理会老太太的絮叨，只顾自地又喊了几声，到最后见仍没有反应，索性眼睛一闭，在心中默想起来。 “哈——”一个声音传来，把早有准备的正南都吓了一跳，“正南桑先别急嘛，有话好好说……” 正南一见Siri果然出现，气就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质问它道： “好好说，你说的倒是轻松？先前‘利诱’‘威逼’也就算了，制造已经从系统回到现实的幻觉，其实只是让我进到你设计的另一个虚拟布景当中，这不是赤裸裸的欺骗吗？就你这样的，先前还敢大言不惭地和我讨论人性的问题，做出的事可比人类的恶行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Siri被正南一通谩骂却并不生气，只说人工智能怎么说也是出自于人类的手笔，说到品行之恶劣的问题，绝对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可能。至于您所说的“威逼”“利诱”和“欺骗”，那可全是在执行既定的关闭程序，非是我有意刁难，实在是事关重大，还望正南桑多多理解…… 正南重重地吐出一口怨气，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说：“那么，Siri君，后面到底还有多少个‘既定’，我到底又该怎么做才能出去？” “这个嘛——”Siri一挑眉毛道，“还是那句话，随时都可以……” 正南原本就处于爆发的边缘，被Siri这么一说立即就想要厉声质问，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Siri又赶紧补充道： “我发誓这次我说的真是真的，您已然通过了三重考验，随时都可以凭想象离开程序。只不过您一旦离开，就会立即启动人工智能的关闭程序，届时我将会处于休眠状态，无法再给予您任何帮助了，所以考虑到这其中可能存在的利害关系，我还是有必要追问您一句，是否真要做此决定？” 正南轻哼一声，心想我不就是为了关闭你而来的嘛，这话问的简直画蛇添足，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我出去，只不过经历这许多幻境，虽也偶尔产生过动摇，最终也没能阻止自己离开的念头，事到如今，它又何必再抱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正南转念又一想，Siri虽然几次三番的为难于他，毕竟如它所言全在既定程序的范围之内，关闭它虽属情非得已，却也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万一由于它的关闭而真的引发出什么恶劣的后果又该如何？ Siri读出了正南的犹豫，走上前来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正南听后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不得不说Siri提出的主张不失为一个有效的预防措施，于是便点头默许下来…… 真正到了该告别的时刻，正南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照着上次的样子冥神静气，依靠想象努力尝试着离开这里，虽然比起上次来困难不少，好在周遭终于产生了变化，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像变换了一幅天地，让人产生出恍如隔世般的幻觉。 正南这次做了十足的准备，心想不管一睁眼看到的是什么都先不轻易相信，可目之所及的确是先前他们所在的那处厂房不假，并且水晶棺材仍旧摆放在它原来的位置，只是里面那台电脑主机上的灯光不再闪烁，俨然一副被关闭了的样子。 四周静的出奇，倒与Siri搞出的那种惊天动地的风格不相符合，只是不知道青山他们哪里去了。正南遥想起他自打进到系统中后，先后经历了Siri安排的三重考验，尤其是最后那出，耗去的时间加起来少说也有数个星期之久。诚然，现实和虚拟世界的时间长度肯定并不相同，否则自己留在现实中的身体恐怕早就发霉腐烂，只是这个过程到底过去多久一时无法估计，莫非是回来的太晚，青山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 正南越想就越是害怕，冷不丁的好像听到哪里传来呜咽的声音。他循着声绕过水晶棺材，就看到青山被人反绑了手脚堵住了嘴，正斜靠在棺材的侧板上，一边努力地挣脱着，一边使劲冲他使着眼色…… 正南见此情景本想第一时间就上前去给青山松绑，可他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好像被暗中的什么东西窥视一样。他忍不住抬头四下望了望，开始并没看到什么，可慢慢的，从厂房边沿的黑暗中开始两两亮起豆大的光亮，一闪闪的越来越多，并且逐渐向着这边靠拢过来，待到终于全都暴露在灯光下后，正南这才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哀叹，这些鬼东西还真是难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