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另一个名字
白石宫中有很多房间能观看地面上魔族战士的战斗实况，宫殿的主人通常把它们当成了会客室。只要一进门，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头顶是天空，四面无墙，脚下也没有地板，周围那些喷着宝石或火焰的喷泉、姿态妖娆的rou食性观赏植物以及桌椅摆设，安然地悬定在虚空中。 贝里安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注视着前方十多米高的光幕。光幕不断将下方战场上最激烈的局部战况呈现在他的眼前。贝希加尔德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随着影像的变化充当解说：“……我刚才跟你提到的这几个，都是近期内最有可能突破力量界限，进阶为魔神的魔族，除了两个是从裔，其余都是嗣裔。” 和天界的神族一样，魔族同样有嗣裔、从裔之分。当年在神战最后被逼入魔界的提西族组成了魔族的核心，他们的血脉后代皆为嗣裔，而他们的追随者及其后代皆为从裔。不过魔族多混血，因此通常根据力量的主导属性来划分嗣从。嗣裔比从裔拥有先天的力量优势，现有魔神级别的魔族中，最多的是纯血统的提西嗣裔。 魔神是魔族最强大的战斗力。白石宫下方的战场名为“黑土炼狱”，是血河之王贝希加尔德为培养魔神建立的领域。受到贝希加尔德的力量影响，在“黑土炼狱”中战死的生命很快能复活如初。这位魔王希望通过无止尽战斗的萃炼，加快有潜质的魔族成长为魔神的过程。 “还不够。”贝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了将来可以预见的战争，现有的魔神数量，还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何况，亚斯的实力也在增长。” “信仰之力么？”贝希加尔德微微上扬的语调透出一丝不以为然：“我以为，那称不上真正的力量。” 贝里安正色道：“就算没有本源，也让三个混血亚斯坐稳了主神位。这种力量获取的方式虽然有很多缺陷，但不失为有效的速成之法。” “难道让我们几个也去主物质界招揽信徒？我们又不像你能通过结界。”贝希加尔德半开玩笑地说。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轻敌。”贝里安淡淡地道，“说到结界，我在主物质界遇到了妖魔族的新族长，听他讲了结界漏洞一事。” 贝希加尔德微微端正了表情，点头道：“是的，不仅是我的领地，都兰的梦境之国也有。”都兰是另一位魔王的名字，“起初个别低等魔族的失踪没有引起注意，等到后来发生群体性失踪事件，结界上出现大量漏洞的事才得以被发现。迄今为止总计有超过两百个漏洞，另一端出口都在主物质界，而且数量还在不定期增加。其中一部分会自行消失，我和都兰也修补了一部分。截止目前剩下不到三十个，初始能量容纳值都很低，可是不知为何剩下的这些最近开始显露明显的生长迹象。” “就是说它们的内部在扩大……”贝里安一听就明白，不由眉间蹙起，沉吟说：“必须尽快把剩下的漏洞都堵上，另外也要找到问题的根源。你那个笨蛋儿子也是受害者，幸亏他在人类世界遇到我。还有一个通过漏洞过去的魔族曾向我讲述她的经历，不过当时我没想到数量会有这么多——你说，它们形成的原因是什么？” “至少我不认为是自然形成的。人为因素的话……我记得一百年前我跟‘深渊’的沃尔特打过一场，除此以外魔界向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可能影响到结界的意外发生。”贝希加尔德又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状况在恶化——” “闭嘴！”贝里安勃然色变。就像是回应他的怒气，前方的光幕乍然破碎，四周的植物和摆设随着这声喝斥顷刻化成黑色的粒子，如轻烟般消散无踪。 血河之王眼神暗了暗，抬眼看着他，诚恳地道：“抱歉，梵尼尔，是我失言了。” 贝里安静了一会儿，站起身，说：“不管什么原因，守护魔界是我们的职责。”他如履平地地踩着虚空，朝孤零零悬挂的房门走去，“暂时我会留下来，直到把所有的漏洞补上。” ==================================================================================== 奈斯卡伦城阿耶罗区，一队全副武装的苍角骑士护卫着一辆绘着王家徽章的马车匆匆停在了苍角官邸的门口。 布莉琪特透过窗口老远就看到敬爱的兄长站在门口迎接她，按捺着推开车门跑下去的冲动，等着侍卫长放下梯板打开门，在仆人们的搀扶下姿态优雅地走下车。她一步步走到向她微笑的兄长面前，两手按着裙撑行了屈膝礼： “亲爱的王兄，我在山泉宫听到您受伤万分焦虑，我早就想来看您。赞美吾主弗尔塞西！现在看到您无恙我就放心了。” 伊塞尔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亲爱的meimei，感谢你的关心。你能来我很高兴。” 布莉琪特抬起头，天空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怯生生地问：“真的？” “真的。”伊塞尔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我不生气。” 布莉琪特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得将兄长身后的尤嘉叶伯爵闪花了眼。“抱歉，伊塞尔哥哥，我带来的人还不能进城，我让他们暂时驻扎在附近的镇子上。” “我知道。”伊塞尔眼神有点复杂地望着她，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布莉琪特，你真的下定决心跟我去面对一切吗？” “是的，我亲爱的哥哥。也许我能为您做的非常有限，但至少，我希望能陪伴在您的身边。”公主回答得无比坚定。她从来不畏人世的险恶，只希望能够尽早分担兄长的重负。 伊塞尔点点头，带着meimei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两条腿骨的恢复状况比预期更好，前两天他开始练习行走，脚底用一个一级飘浮术减轻重量，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马车一启动，布莉琪特就丢掉公主的矜持，撒娇地抱着兄长的胳臂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伊塞尔哥哥！我有几次还想通过传送阵偷偷来找你。对了，那个古怪的塔莫托齐又发明了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她像个孩子似地东拉西扯着上次分别后的经历，伊塞尔只是微笑地瞧着她，偶尔发表些意见。直到马车驶到半山腰，布莉琪特迟疑着，终于开口问：“哥哥，你……究竟有多大把握？” 伊塞尔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布莉琪特，在卡斯廷一个国王的象征是什么？” “晴空之冠，还有王者之剑。”公主不解地看着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其实有一样东西可以替代王者之剑。” “什么？”布莉琪特的表情更加疑惑，“我怎么没听说……” 伊塞尔温和地打断她的话，道：“布莉琪特，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法杖还有另一个名字——今天，你就会知道答案。” 他们抵达霜宫的时候，在议政厅举行的廷议已经开始了。尽管布莉琪特没有获准参加，她还是坚持等在外面，眼看着兄长独自走进大厅。 伊塞尔在群臣的瞩目中慢慢地行到王座前方，躬身行礼。珂琳安妮女王微微仰起头，似乎刻意强调不容侵犯的至尊地位。今天她穿着一身风格庄重的绛红色礼服，头顶的王冠光华耀眼——那上面总共九颗硕大的蓝宝石闪烁着“晴空之冠”独有的美丽——这让女王看起来有种无以伦比的尊贵与雍容之美，几乎令人不敢正视。而在她身后，一名侍卫双手恭敬地捧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 “向您致敬，我的陛下。”伊塞尔姿态谦恭，至少在礼仪上，他表现得无可挑剔。 “你来迟了。”女王说，哪怕对待一名下仆，她的声音都不会如此冰冷。 当他们站在一起，即使五官相似，也没人会认为他们是母子。 伊塞尔心中掠过一丝黯然，但很快消失无踪。他抬起身看向王座上的身影，灰色的眼珠透出淡淡的金属光泽，无情而坚硬。 “请您原谅，陛下。我去迎接您的女儿布莉琪特公主，她回到了王都。” “是吗？”女王的语气没有任何含义，对这个女儿她更加不曾放在心上。“到你的位置上去，伊塞尔。各位先生，继续我们刚才的议题。” 伊塞尔微微躬身，几步越过军团的将军们，站在了他们上首。他感受到不怀好意的注视，一转头，就对上了艾列克的视线。 艾列克无声冷笑，跨出半步，他环视大厅内的诸臣——刻意忽略伊塞尔——朗声说道：“尊敬的先生们，女王陛下已经说了，她希望你们接受班尼伯德殿下为王储。” 福伦科公爵率先站了出来，难得收敛了笑容，郑重地道：“班尼伯德殿下天资聪颖，尽管他还年幼，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位优秀的君主的影子。陛下，我以议政会席位赞成班尼伯德殿下成为王储。”以议政会席位，代表他行使议政的权力——另一方面也说明，议政会内部并未达成统一意见。 “我也赞成，陛下，”韦庞公爵跟着出声，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以议政会席位。” 尤嘉叶公爵立刻表明不同看法：“我反对！我以议政会席位反对，班尼伯德殿下太过年幼，而且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 路克谢公爵不温不火地附和道：“我以议政会席位反对。” 议政会的正式席位总共五席，众人的目光因此聚焦于最后一席的埃弗雷德公爵。他们猜想这位素来两边不得罪的年轻公爵又将放弃表明立场，那样议政会仍旧不能得出明确意见，接下来就要看有多少大臣愿意支持女王的决定了。 埃弗雷德公爵向着王座欠了欠身，温和地开口：“我以议政会席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