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穿过虚妄
这些克罗斯能兽每一团都比伊塞尔见过的要大得多，成片的能兽集结成紫色的云层，铺天盖地地积压在神殿上空。受到压迫的气流飞卷起阵阵阴风，浓烈的腥臭顿时铺散开来。骑卫们的魔兽犹如暴风中拼搏的飞鸟，呼啦啦地扑腾着羽翼，勇猛地朝着“云团”冲击。 能兽躯体上一根根管状物末端的碧眼，在一个骑卫靠近的瞬间同时张开一圈尖刀似的利齿——可惜它们还没咬到猎物，骑卫手中的长枪已经从下方贯穿了能兽的身躯。能兽发出高亢刺耳的尖叫，随即从中心开裂，“嘭”地炸成粉末。 另一名骑卫踩着飞行魔兽的背脊一跃而上，手执长剑从能兽上方刺下，狠狠扎进它宛如卵壳堆积的躯体。四周数不清的“软管”立刻激烈地挣扎起来，死命缠上骑卫的脚踝，末端的利齿咬穿了他的护甲——然而它们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便在空中四分五裂。 还有一位执着弓箭的骑卫从“云层”下疾飞而过，一道道绿色的箭光闪出，接连射进数只能兽的中央部位。那箭与能兽庞大的躯体相比微小若细针，它们全无所觉地下降，却在半途纷纷嘶叫着爆成碎片。 一些受伤的骑卫向重生神殿回飞，伊塞尔这才注意到整座神殿正散发出柔和如水的浅绿色光芒。以神殿为中心，光芒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形成薄薄的光膜在空中的能兽与下方的建筑之间铺开。带伤的骑卫们接触到神殿的光，受损的身躯便即刻复原如初，再度驱动坐骑投入到消灭能兽的战斗。 “那是赫尔德因殿下的神力，在他的领域，允诺他的追随者不死的权利。”女骑卫轻声解说，但一点没有加入同伴的意思。只是见伊塞尔看得认真，又适当地拉近了与战场的距离。 其实这个距离仍然遥远，伊塞尔同时放开了精神力感应战场。身外浮动的魔力自发地溶入他的精神力中，这帮助他身临其境般清晰地目睹到了整个战况。 伊塞尔深入冥界虽然冒险，但他自信能够回去。而克罗斯能兽与魔潮有关，看着眼前的情形，他无法不担心凡世的现状。黑暗航道开启的时候，伊塞尔只顾着能偷渡冥界，没有细想魔潮发生后的危害。毕竟上一次魔潮出现还是上个文明的事，现在的人类也只是从少数流传下来的典籍知道个大概。如今亲眼见到克罗斯能兽狰狞的面目，他对魔潮的威力才有一点切身体会。他观看死神的骑卫们如何清除克罗斯能兽，也是希望回到凡世后对卡斯廷对抗魔潮能有所帮助。 不过眼前所见的其实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负。死神麾下的骑卫无一不是强者，有了神力庇护他们更是毫无畏惧，以飞蛾扑火的架势一次次冲击能兽的“云层”。所经之处，空中不断响起阵阵爆裂声，原本成片的“云层”渐渐被撕开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缺口，像是一块被老鼠咬烂的破布。 然而不死族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这些入侵者，却不知凡世的人类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想到这里，伊塞尔忍不住开口询问：“希露德小姐，请原谅我的好奇，骑卫们能够一击得手，是因为找准了克罗斯能兽的要害么？” “正如您所想的，法师先生。”女骑卫从不拒绝回答他的疑问，“克罗斯能兽是变异能量流的集合，这从它们的外形就可以看出。因此能兽体内都有一处核心结，只要能破坏掉，能兽就无法维持集合状态而溃散。您看到那位神射手了吗？他的箭每次射中的位置都不是无的放矢。” 伊塞尔趁机又问：“那么，要怎么寻找到它的弱点？” “对我们来说，那是非常简单的事，可以说是本能。”女骑卫半转头笑道：“或许您也能做到，假如您知道如何用精神力感应规则的存在。” 伊塞尔怔了怔，他记得从贝里安那里学过这种感应法——在去翡翠谷之前。 “您可以试试看。”女骑卫鼓励说。 伊塞尔有种隐约的错觉，似乎这位希露德小姐对自己的秘密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借着魔力的推动，放任精神力向上空紫色的“云团”发散开去。 世界仿佛一只被解锁的密匣，打开的瞬间，匣中的斑斓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另一个“他”的“视野”中。和上次的经验不同，这里任何活动和静止的事物无论产生何种变化，都遵循着同一秩序。伊塞尔猜测那便是死神的规则，以他的精神力最多只能感受到一些模糊又奥妙的能量流向，还远远不够格看清它的全貌。不过从精神力的角度，他直觉这种奇妙的流动与神颅岛外的赫尔德因环海有些相像。 在安静的秩序下，克罗斯能兽的存在显得十分违和。伊塞尔的精神力缠上最近的一只能兽，它“看”起来灰黑中泛着五彩的油光，显得龌龊而黏稠。一眼“望”去，能兽好像是由十数个大小流向全然不同的漩涡胶合而成。这些“漩涡”会不断变幻位置，但总有一个作为固定的支点保持静态。他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能兽的核心结。 这种混乱的能量流很危险，“看”久了连精神力也会被粘住似的。伊塞尔很快转移目标，观察骑卫们驾驭着飞行魔兽前赴后继地在紫色的“云层”里穿梭翻飞。不断炸开的片片“血雨”，转眼消失于守护沉默之都的光璧中。 残缺的能兽群本能地重新靠拢、聚集，骑卫们却忽地四下退开。但见一艘巨大的龙骨船划破气流从天际疾驶而来，它在天空飞驰的速度远比恩西里斯河上更为自如。伊塞尔一眼认出立在船头的身影，即是那时自称“贝尔菲格”的“船夫”。 狂风掀开了贝尔菲格的斗篷，他的半张脸掩盖在黑色面具下，另外半张英俊的脸庞神色冷峻，望着成群结队的能兽目光淡然无波。他伸直手臂，船篙的一头在虚空中轻轻一扫——只听“嗡”的一声轻鸣，霎时间能兽群被一道长长的浅绿色光弧横向贯穿，瞬间分离成上下两层！“砰砰砰”伴随着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响，飞溅的紫色血沫如瀑雨般倾盆而下。拥挤的天空顿时一空，骑卫们即刻扑向七零八落漂浮着的幸存能兽，没一会儿将剩余的入侵者屠戮殆尽。 伊塞尔眼底掠过震惊之色，他此时才真正了解了女骑卫口中这位不死族佼佼者能与恩罗纳使神比肩究竟是什么概念——相比之下船夫先生在渡魂时露的那一手显然不过是儿戏。回想女骑卫好心解说能兽的弱点，伊塞尔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至少强大如船夫，是不需要为找准猎物的要害而费心的。 等到空中的裂痕逐渐淡去，覆盖在沉默之都上空的光壁也消失无踪。 “好了，法师先生，我们可以下去了。”女骑卫看了眼打扫战场的骑卫，拍拍坐骑，向底下的神殿飞去。 风吹着她细丝般的长发不经意间拂过他的肩头，让伊塞尔恍然有丝莫名的熟悉。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女骑卫已经带着他降落在神殿西侧一处离地数十米的平台上。 白色的重生神殿比凡世的神殿都要宏伟，古朴端正的建筑风格与他曾在神颅岛见过的灾难神殿有些近似。神殿外并没有侍立的恩罗纳使神雕像，取而代之的是两尊张翅欲飞的石龙。 女骑卫在前方引路，他们通过衔接平台的一条悬空走廊进入殿内。伊塞尔注意到，从走廊护栏的雕刻开始，四处可见蛇形的装饰图腾。 神殿内异常安静，将外面的喧嚣乃至风流动的声音都一并隔离。一路上伊塞尔没有看到其他人影。他跟着女骑卫穿过三道门廊，最后停在刻有对称巨蛇浮雕的石门前。 石门上的两条蛇在他们靠近时忽然活动起来，动作一致地垂下硕大的头颅，像真蛇一样发出嘶嘶声。门扉应声而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宛如汪洋的青白色火焰。 “这是虚妄之河阿雷格度。”女骑卫率先登上门后仅有的两格台阶。 站在台阶上，左右两边一眼看不到尽头。向下望去，入目也皆是喷吐而上的火舌，即使以精神力都无法窥探底下的真实。只有往前才能隐约看见彼岸的界线。 “阿雷格度从冥界形成之初就在燃烧，它的火焰从不曾熄灭。河的一头连通着遗忘之都的荣耀神殿。”女骑卫说着，右手临空一拂——火焰上顿时现出一座贯通河面的白色石桥，从他们脚下的台阶一直延伸到对岸。 “过了这座桥您就能见到帕莱尔。”女骑卫转身望着伊塞尔，紫红的眼眸闪烁着柔和的光彩，“抱歉，法师先生，我只能送您到这儿。现在我不得不同您告别了。” 伊塞尔点点头，语气真诚地说：“非常感谢您，希露德小姐。” “您不必客气。”女骑卫笑了笑，垂下眼，轻声道：“再见，法师先生。” “再见，希露德小姐。” 伊塞尔踏上石桥，无视两边熊熊燃烧的火焰，毫不犹豫地笔直前进。 女骑卫凝视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很久很久。她那张平凡的脸变换为绝色姿容，身上的黑甲化作装点着紫红色光纹的雪白长裙，现出复仇女神希莲的本来面目。她的嘴角扬起灿烂的弧度，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语：“再见……我在此，恭候您的归来。” 女神对着法师离去的方向，深深欠身，转瞬便消失了踪影。 （好几天没碰电脑，回来对着键盘都觉得陌生了。希望这章没写得太糟~心虚地求推荐、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