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复生
许是幸福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正当我沉浸在这样没心没肺的生活里的时候，天遥给了我一记重击。 他说，他要回蜀中城。 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我知他有重任在身，迟早是要离开的，可是总不希望美好的日子就此结束。并且我也清楚的记得三个月前，他是如何血淋淋的倒在我面前。蜀中城内必定凶险万分，他只身一人赴险岂是我乐于见的。 想来天遥亦知我心中顾虑，很是为难。 天遥说：“我失踪日久，只怕京中的三皇子和西风早急的发了疯。当日没能写信告知他们我有幸生还，无非是怕走漏了风声。等所有人确凿了我死的消息，太子和蜀王他们才能放下戒备，我再回去，才有可乘之机，查出破绽。”他看了看默然不语的我，走近了拉住我的手。“我又何尝舍得了你？只是我承载的是岭南数万民众的冤屈，怎能就此放下？”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我脑子转的飞快。我总怕之前的噩梦再一次上演，又怕我们见面的机会减少。思虑良久，终于抬头：“我要和你一起回蜀中。” 他听了我的话后断然拒绝：“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我不依，反手握住他。“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你陪我一同犯陷。”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当初不敢与你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一点。怕你跟我受苦，怕你陷入危险，怕万一我不幸遇难留你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可是我们如今即已在一起了，就要生死与共。你以为你不让我去，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在这里等着你了？不论如何我也要和你一同回去，不管多危险，我都不怕，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抬起头，坚定过任何时候。 “阿音......”天遥再不知说什么，伸手将我搂在怀里。相拥的身影落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天遥最终拗不过我，只得同意。师父虽没说什么，但眼神中流露的担忧之情却是做不了假的。他始终惦念着我们的安危。 我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老头，要是舍不得我就说出来，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师父轻轻的笑着，难得慈祥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走到天遥面前。 “天遥，高师父知道你有重任在身，多留无意。此一去凶险难测，望你能万事小心。”顿了顿，将我的手递到天遥手中，像是在完成一项交接任务一般。“你一定要多看着点阿音，别让她闯了什么祸事。” “我什么时候闯祸了？”我很是不满的反驳，闯祸这件事似乎婉情比我更在行一些。 “高师父的大恩，天遥无以为报，我会好好照顾阿音的，必不叫人伤她分毫。” 师父听完天遥的保证，慢慢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我：“女大不中留，你终归不能在我身边呆一辈子。” “师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也没多远。”听他说完这番话我心里酸酸的。 “走吧！”师父再不多留，只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我们离去的身影。 师兄并着映芳将我们送下山，映芳自是很舍不得我。我许了她可以时常来找我玩，她才展露笑容。我知道我走了，她怕没有了正当的理由去看望师兄，便嘱托她务必替我照顾师父。她听了自然会意，欣喜的点了点头。 我转身看向师兄，他不言不语，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他跟我有仇呢。我走了过去：“师兄，好好照顾师父，我走了。” “你放心吧，若是有什么麻烦回来找我。” “冷师兄，它日若有机会我们还要好好切磋武艺。”天遥笑着话别。 这样一冷一热的两个人竟然能成为朋友，我不得不佩服天遥的人格魅力。 “自然，阿音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和师父失望。” 天遥默默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我们一前一后打马离去。 自天遥受伤至今已是三个月之久，蜀中的官员早在他刚失踪时便上报朝廷。奏：从四品中郎将宁天遥，无故失踪，多方查找，遍寻不到，如今生死未卜，今特上奏。 天遥的失踪可谓是震惊朝野。当初他因与官员过从甚密而贬职蜀中，做起了中郎将。只是这中郎将的位置还没有坐热乎，便无故失踪。朝中官员皆议论纷纷，璟天与西风更是担心不已，多次派人前往蜀中寻找皆无果。 有知情人奏报，说天遥在暗查时被人发现，遭遇追杀，终因寡不敌众而殉难。 西风听完，发疯了般杀入蜀王府，誓要杀了璟钰为天遥报仇。璟钰负手站在众多侍卫之后，风姿依旧，泰然处之。 “若说是本王杀了宁天遥，便拿出证据，否则休要在我蜀王府撒野！” “你少给我装，就是你杀的！李璟钰我告诉你，你杀的是阿音心尖儿上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被她得知，只怕这辈子你都别想让她再原谅你！” 璟钰却嗤之以鼻：“宁天遥他没有胆子跟我争，这辈子便输给了我，如今阿音走了，待她回来时怕再不记得宁天遥这个名字！” “你混蛋！”西风骂着冲向璟钰，刀刀致命，没有半分留情。 幸好璟天及时赶到，拦下了他：“西风！你这样非但不能替天遥报仇，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不管，今日我便杀了他，让他一命偿一命！” “何西风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婉情一把拉住他：“你若杀了他就是一命换两命，岂不是不划算？我们有的是时间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非要急于这一时吗？” 听了婉情的话，西风终于安静下来，璟天适时的叫护卫将他带走。 “终有一日，我会叫你血债血偿！”璟天死死的看着璟钰，语气中的狠辣毋庸置疑。 两个人互相忘了许久，最后璟天拂袖带着婉情离开了，璟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满是嘲讽。 快走出蜀王府大门的时候，婉情转过身。她看了看依旧气定神闲的璟钰，道：“天遥在阿音心里的地位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早在集贤居时她便对他情根深种。这些年来，即便天遥刻意疏远，她却始终不改初衷，这份情......不是时间能够消磨的。” 璟钰终于有所动容，他怔怔的看着婉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眼神定格于院中繁花掩映处。想着从前兰音在他府上的情境，似乎也是这繁花尽放的时刻：“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苦笑，看着满院的桃花纷纷凋谢，心突然就被扯得生疼。 那一日，我与天遥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骤然出现在蜀中的府衙。蜀中太守容永吉及大小官员正好都在。听了守卫的通报具是一惊，急忙迎出府去，看着天遥都跟见了鬼般，个个噤若寒蝉。 “容大人有礼。”因着官阶相同，天遥行了个平礼。 “宁、宁、宁将军？”容太守结结巴巴的，显然吓得不轻。“你不是死了吗？” “大人真会说笑，我好好的站在这里怎么就死了呢？”天遥摇动折扇，一派悠闲。 “明明是死了......” “容大人这话说的倒像是亲眼见了般，我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如何就这般不堪一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容永吉终于反应过来，满脸堆笑。 “多谢容大人关心。”天遥狡黠看着众人：“今日天遥来就是想同各位大人打个招呼，也给你们一个惊喜，想来我能安全回来也算是个好消息。” “那是自然，宁将军能起死回生，当真是个好消息。”容永吉殷切道：“将军途中奔波劳顿，不如就在本官府上先歇一歇，让本官为将军接风，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不劳烦大人了，天遥还有要事在身，即刻就回我的府邸了。” “也好，也好。宁将军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也好。”容大人陪着笑脸，送了天遥与我出来。天遥虽是被贬的官员，没什么实权，但是毕竟官职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敢怠慢。 不日天遥失而复还的消息传开。具体奏报很是冗长，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从四品中郎将宁天遥，因意外受伤，在别处将养，如今伤好，终得回还。现官复原职，一切安好。”不过只是些场面话罢了。 自天遥回到蜀中那日起，这里集结了多股势力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各方回报的又细致很多，得知天遥得高人相助，方保住性命，如今归来，身边多了位貌美女子，模样很像当初离宫的兰音姑娘。 我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竟如此出名，在遥远的蜀中竟也有人知道我长什么模样。 进入六月，蜀中的天气开始闷热起来。彼时，我与天遥坐于凉亭之中。天遥手里拿着璟天从京都邺城寄来的八百里加急，正读得津津有味。这样洋洋洒洒的一篇书信，可见璟天他们得知天遥生还该是高兴坏了。 “这里还有一些附加的信文。”天遥好笑的看着我：“你要不要听听？” “念来听听。”我端起茶杯，小酌起来。 天遥咳了一声，念道：“以下文字纯属婉情个人言论，并不代表我与西风的意见。” 这信到底是几个人写的？ “阿音吾妹，出走半年，了无音讯。致使阿姊思念日甚，岂知苦等无果，竟连只言片语也无。我总以为你倒是去了何地，竟穷得连纸笔都无，不能写信给我。如今才知，你竟躲在蜀中，若不是有人报知你与天遥一起，我都不知。如此重色轻友，但愿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噗......天遥抑扬顿挫的读完最后一句，我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喷的信纸上，桌子上都是，甚至还波及到了天遥。 天遥坐在那里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很是无语的看着我。 我顿时愧疚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赶紧起身陪着笑脸，帮他擦擦不小心溅到他脸上和身上的水。 谁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怒道：“这件衣服我今早刚刚换上，你要怎么赔给我？” “哪有这么严重，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我讪笑着准备抽回手，每次他严肃起来我都很害怕。 “呵呵，是啊，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他眯起眼笑的样子还真是蛮好看的。“可是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偏不罢休！” “那你想怎么样？”我不安的看着他。 “刚刚书信里西风说了什么？哦！想起来了，他说我苦等了这么多年，终于修成了正果，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如今......” 他脸慢慢靠过来，呼吸声近在咫尺，我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如今这个机会刚刚好。”说完轻轻的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傻愣愣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笑出声，低头将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上，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小傻瓜！你这样莫非是害羞了？”说完又笑了起来。 “宁天遥你真是欠揍！”我羞愤不已，抬手打他，他反而笑得更甚，连连求饶。 “咳咳！”吵闹中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吓了我一跳。两人连忙停止打闹，循声望去。 繁花掩映中，璟钰一身玄服站在那里，粉红色的花雨将他包围其中，他还是一如当初那样俊美，连花容都比下去了。记忆中，他似乎总是出现在花影中，美得令人炫目。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也不知道我们刚才的举动他可有看见，想到这里脸“腾”一下就红了。 “璟钰，你怎么来了？”我忙开口，许久未见，我竟然还有些紧张。 他从花影中走了出来，语气冷冷的：“听说你在蜀中，来看看你。” “蜀王殿下。”天遥弯腰行礼。 璟钰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他，抬手收袖，潇洒自如。“免了吧，天遥的伤恢复的不错。”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了。” “既然好了，阿音便不用再呆在你身边照顾了。” 他说完这句话，天遥瞬时抬起头。 “皇后娘娘想念你日久，跟我回去吧。”璟钰说完抬手就要拉过我。 “殿下是不是搞错了？要回宫是不是应该先问过高师父。”天遥移步挡在我和璟钰之间，璟钰的手抓了个空。 “阿音，你当真喜欢宁天遥吗？”璟钰没有搭天遥的腔，默默的将手背于身后。 “璟钰，我是真心爱着天遥的。”我知道我这样说对璟钰来说是很残忍的，但是如今这样的时刻，我又能怎样呢。 “你可想好了？”他定定的看着我：“我才是那个最先向你坦露心迹的人，我才是那个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为何你会爱上他？” “爱一个人从来都没有为什么，不是谁先说了便能决定的事情。”我站在天遥身后，与璟钰两两相望，有些事情该是做个了断了。 “可是宁天遥他不是你的良人！”璟钰的情绪有些激动：“即便你们两情相悦，可是他从认识你开始便始终在逃避，他都不敢面对你们的感情，不敢与别人争你，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你的爱？他当初觉得自己不如人而选择疏远你，你又怎么敢保证将来他不会因为别的事而离开你？他对你，从来都是没有信心的！” “疏远我，不过是想让我有更好的选择，而我最好的选择便是他。”我抬头看了看天遥的背影，他听完这一句慢慢的转过头，静静的望着我。 璟钰的眼圈有点发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提早下车，若是那样，你第一个见到的人便不是他。我终究是输给了他的先入为主。” 说完转身而去，背影是望不尽的落寞。我从未见过璟钰如此消沉，他从来都是高不可攀，不被任何事打垮的人。 临出门时，璟钰遇到了前来迎他的李梁，李梁似乎说了什么，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后坚定的点了点头便匆匆而去，正如他匆匆而来一样。 天遥轻轻的拉过我的手，深情的看着我：“你拒绝的是这样完美的男人，我真的值得你如吗？” “我的眼里没有人比你更完美，你哪里不值得我为你如此呢？”我抬头望进他深深的眼里。 他将我拉入怀中，亲吻着我的头发。“阿音，即便我不能权倾朝野，亦不能富可敌国，但我会倾我一生之力护你周全，即便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倾听着出自他口的情话，心中满是甜蜜。 这样的天遥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