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白首狐之舞
两团银茫“呜呜”呼啸着倏然破空而至! 银茫一前一后撞击在佘万足剑尖上。后一团银茫回弹后方向略转,撞在先弹回的第一团银茫上,然后再借力反弹撞击剑尖,而第一团银茫被大力反撞之下不仅没有向后飞去,反而也再次回撞在剑尖。 佘万足的剑尖在瞬时间被连撞了四下,就在剑尖距离沧海背心不到一寸的地方! “卢掌柜!”小壳惊喜叫出声来。 剑尖被撞歪不能刺入,但因剑势太急,剑锋一偏斜刺里从沧海左肩头划过,惨白的剑锋扬起一串血珠,溅在地上。溅在佘万足的衣襟上。 沧海一声闷哼,向前扑倒。花叶深含泪叫道:“公子!”一把抱住了沧海的腰,支持他的站姿。她感觉公子在轻轻的颤抖,背后的衣服已经汗湿。 佘万足被两枚铁胆在剑尖连撞了四下,一下比一下劲力重,但他的剑并没有脱手,只是被带得斜退几步,一拧身便站住了脚。 小壳急得眼珠都红了,哪还管什么杀手不杀手,就从佘万足眼前飞奔而过,接住沧海,把他轻轻放在地上,靠在自己怀里。佘万足因面对劲敌,没有追击,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瑾汀同时飞掠过来,撕开沧海背后的衣服,撒了些止血的药粉,简单包扎、 沧海莹白纤匀的后背上,裂开一条长极一尺的血痕,从背心脊骨斜划至左边肩头,鲜血淋漓,怵目惊心。 沧海的嘴唇已失去血色,脸色几近透明,牙关颤颤磕碰,眸子却很亮,神色上竟也是一片清明。小壳拨开他未绾的头发,小心的给他披上外衣,把他面对面抱在怀里。沧海下巴枕在小壳肩头,却斜了眼睛去看佘万足。 卢掌柜及时出现,以成名绝技“银燕^双飞”撞开了佘万足致命一剑,张开五指把两枚铁胆抓在手里,渊停岳峙,站在院口冷面对着佘万足。 佘万足道:“‘铁胆’卢子升?” 卢掌柜的胡子动了动,没有言语。 佘万足望着他,静默了一会儿。脸色惨白,没有表情。攥了攥剑柄,说道:“好。”一步,一步,慢慢后退,退到墙边。 卢掌柜深吸了一口气。 佘万足盯了卢掌柜一眼,猛然飞掠而起。 卢掌柜手心一紧。 佘万足飞掠。飞掠倒退,向着身后的围墙。空中翻身,一跃而出。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怎么?” 所有人一齐呆住。面前确实一片空旷,没有一个人影。而沧海的伤,是真的,这证明着佘万足确实来过。 那么……为什么? 卢掌柜愣了愣。手里端着的铁胆还蓄势待发,没成想就过了一招就能把佘万足吓退。小壳、瑾汀、花叶深面面相觑。卢掌柜又愣了愣,目光才落在沧海脸上。 沧海的眼睛很亮,但是可怜巴巴的,要哭又不哭,像一只误落了陷阱的小兽,呜咽了一声。 卢掌柜赶忙跑过来,蹲下身问道:“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沧海见人问,马上一扁嘴,眼里蓄满了泪水。 就在他眼泪马上要滚落下来的时候,小壳道:“不许哭。” 沧海看了看小壳,抽噎了一下,竟然瞬间又把眼泪咽了回去。 在场的人中,只有卢掌柜是第一次看到沧海表演这项绝技,惊讶之下,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不笑吧又实在憋得慌,只见他的脸慢慢转红,胡子在一跳一跳。 沧海眼圈又红了,蜷在小壳怀里,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衣襟中。 半晌,小壳叹了口气,“别撒娇了,我不说你就是了。” 沧海肩膀抖动了两下。 小壳拍拍他,说道:“起来,我背你回去。” “那……你要温柔一点……” “……我知道了。” 瑾汀、花叶深、卢掌柜三个人一脸黑线的跟在他们后面。 “……小壳……” “干嘛?” “……我疼。” “知道了。” “……小壳……” “干嘛?” “我会死吗?” “……不会!” “……小壳……” “……干嘛?” “你唱歌给我听。” “……你闭嘴。” “那你明天还买东西给我吃。” “昨天买了那么多还要?” “吃光了。” “……你闭嘴就给你买。” “要一百两的。” “……好。” 半晌。 “……小壳……” “……小壳……” “又干嘛!” “……我快掉下去了……” 小壳终于把沧海背回了房间,脱了衣服从新擦洗伤口。 沧海趴在床上,拉过花叶深坐在床头,问道:“小花,你没吓着吧?” 花叶深美目含泪,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只得使劲忍住,拼命摇头。 沾湿的帕子轻柔的接触伤口,沧海正在说话:“小花你别哭,哭了明天眼睛会——嗷!凉!水好凉!” 小壳丢下帕子。 瑾汀出去打了一盆温水进来,小壳继续给他擦伤口。 沧海继续道:“哭了眼睛会肿,然后会发炎,会烂掉的。” 卢掌柜耷下一边眉毛,问道:“谁告诉你的?” “璥洲啊。” 卢掌柜哼了几下,说道:“哦,是么。” 沧海道:“你真信啊?” 卢掌柜扶住了旁边的灯架,看向别处。 花叶深哭了出来,哽咽道:“公子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沧海忽然肃容道:“花叶深,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任何一个人,不论是年轻年老,男子女子,富翁乞丐,相识陌路,我都会尽力去帮助他们,也不管是年轻年老,男子女子,富翁乞丐,相识陌路,只要良知未泯,他们也都会尽力帮助你。” “所以,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人性。你该感谢的是他,不是我。” “那么,你还有什么可内疚的呢。” 屋里的人都静静的听着。花叶深渐渐止住了泪,卢掌柜和瑾汀却要掉下泪来。 花叶深对着沧海笑了一笑。 小壳攥了攥帕子,垂首道:“我去把水倒掉。” 小壳回来,从门外就听见屋里乱哄哄的,进门一看,岑天遥也被吵醒在堂里站着。又见一个背着药箱的老人苦口劝道:“这位公子,伤口太深是一定要缝合的,不然……” 沧海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 卢掌柜道:“公子,你就听大夫的话吧。” 沧海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花叶深道:“公子的伤不赶紧医治会恶化的。” 沧海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扭头看见急得满头大汗的瑾汀,突然道:“除非瑾汀说话,不然我不要他医!” 别说其他人了,大夫都快哭了。
岑天遥帮腔道:“公子你不要这么任性嘛……” “我不要!就不要!”见小壳回来,像找到靠山似的马上委屈道:“你来得正好,他们合起来……” 小壳冷静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送到鬼医那儿去?” 沧海一愣,乖乖在床上趴好。“大夫,你要温柔一点。” 大夫哭道:“……我知道了……” 一阵哭叫之后。 瑾汀去送大夫。大夫捂着心口道:“哎哟我的心脏啊……你家公子……好嗓门儿……” 卢掌柜揉着两肩在桌边坐下,叹道:“唉,他哪来那么大劲儿,我都快摁不住了。” 花叶深给大家倒上了茶,岑天遥苦笑饮了一口,咂着滋味道:“这茶……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各人都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卢掌柜掀起茶壶盖向内望了一眼,烛光下,壶底的茶叶上好像躺着一块透明的物体。 “是……糖吗?” “……好像是的。” “那为什么……” 小壳冷眼道:“这么无聊的事情,你们说会是谁做的?” 众人同时移转目光,望向床上闹累了坠入梦乡、脸上还有泪痕、梦中不时还要抽嗒几下的,那个让人浑身都疼的家伙。 第二天,石朔喜来探望沧海。正巧所有人都在。 花叶深愣愣道:“你的头怎么了?干什么全部包起来?” 卢掌柜、岑天遥、瑾汀也都看着他。 石朔喜面无表情,“头,受伤了。”径直走到沧海床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叫道:“唐颖哥哥。” 众人一愣。小壳抿嘴。 石朔喜道:“听说昨天你非常的有‘男人’气概,做了一件让天下‘男人’都奉为楷模的事,你以前就很有‘男人’阳刚的气度,受伤之后就更有一种‘男人’味道了,小弟对你的‘男人’之举很是佩服。”说完一揖到地。 沧海趴在床上睨了他一眼,忽然甜甜笑了笑,看得一屋子人都呆住,石朔喜倒抽一口凉气,猛然跪趴在床前,“大哥!求求你不要再这样笑了!我真的觉得你今天好有‘男人’气度!求求你饶了我吧!” 岑天遥的眉毛扭曲起来,卢掌柜凑近小壳轻声问道:“他今天怎么了?” 小壳抿嘴一笑。 “他踩了第三个禁区。” 不得不说,沧海的愈合能力很强,再加上璥洲从鬼医那里带回的超级金疮药,伤口第二天已经开始结痂。 本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但沧海还是耍赖的呆在床上,让人伺候。 于是“财缘”的玄字房最近总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衣服只穿一半的年轻贵公子,裸露着肩膀,锁骨匀婷,大模大样的卧在床上,整天指手划脚;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的可怜男人整天跑前跑后,任劳任怨,只要那公子一笑,他的腿就能开始打哆嗦;一群人每天站在公子的床前无奈的摇头苦笑,虽然基本上都能满足公子的所有无理要求,但那公子还是经常大喊大叫的不满足,只有等一个眸子如漆的黑眼珠少年来了才能震得住他,无形中,黑眼珠少年的地位提高了许多。 一日夜间,黑眼珠少年晚归,见玄字房门窗上鬼影幢幢,张牙舞爪,惊怖甚矣。推门探视,见公子卧床,悠闲自得,一绷带头立于灯前左右扭动。 少年惊曰:则甚? 绷带头苦笑:极夜,公子欲看狐舞。 少年垮肩,无力甚矣。 取自百晓生卷宗:子不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