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五十七章 宋州
过完了中秋，翌日清晨，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李玹便辞别汴州长史萧肃，领着众人向下一站——宋州行去。 汴州事务大致都已经安排妥当，汴阳仓中和张太守他们私库中的粮米约三十万石，已经全部发往民间赈灾与平粜米价之用，如今的汴州米价从斗米四百文直降到八十文左右，大致已经稳定住了郡内情形。 萧肃又将从太守府和司马府抄没而来的财产拿出一部分作为公款，遣人往江淮和关中购买粮米，另一部分则与他们的家人一起，正在押解往长安的路上。 李隆基已经派出御史前来汴州，负责清查张太守与陈司马的贪墨大案，这两人贪墨如此之多，底下的官员们定然会或多或少的参与，而萧肃已经在利用手头上的力量开始收集他们的黑资料了。 这是李玹交代他做的，这一次旱灾将河南诸州的官场弊病给揭露了出来，有些官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出了这个大篓子，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逃不掉的。 这是一次地方官场大洗牌，每个州郡都会被清理出大大小小数十个官员，李玹身后的裴氏、萧氏、杨氏等世家早已经准备好了运作，待李玹回京，此事一毕，便是他们瓜分猎物的时刻。 接下来要前往宋州，如今已经改称为睢阳郡，它在汴州的东南，下辖宋城、拓城、襄邑、宁陵等十个县，其中处于最北边的楚丘和单父两县乃是此次旱灾的重灾区，李玹心中挂记灾情，便下令全速前行，片刻不得延误。 大军向着东南，已经走到了雍丘县，出了雍丘向东南不远便是襄邑县，到了那儿便是宋州的地界了。 李玹拨开轿帘，见大道旁的农田里，正有着不少穿着便袍的官员在指导着农人开渠引水，灌溉土地，不少人还挽起袖子，亲自上去和农人一起忙忙碌碌，倒也是一片好景象。 黛儿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轻笑道：“李使君为民除害，百姓们都在感激你呢，心里面是不是很高兴啊。” 李玹点了点头，颇有感慨的说道：“是啊，以前竟从未觉得，能为百姓们做些事情竟然是这么让人愉快地事情。” 黛儿装模作样的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多为百姓们做些好事，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上政事堂，做个李相公呢。” 李玹斜睨了她一眼：“那是当然，待本官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便高头大马，红锦云车前去迎娶黛儿姑娘。” 闻言，黛儿赏了他一记白眼：“这官场凶险，等你做到宰相的时候，人家说不定都已经是人老珠黄了，那时你李大相公定然要做个负心人，另觅新欢去了。” 说着，还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李玹看着心中发笑，猿臂前身，一把便将她搂进怀里。 黛儿惊呼一声，然后便迅速的捂住小嘴，恨恨的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要死了你，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疯！” 李玹哈哈大笑，一双手却是紧紧拥着她不放，黛儿无奈，只好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在瞪着他。 李玹双眼转了转，说道：“既然小娘子嫌做到宰相时间太长了，那你说个官儿，我做到了你就得嫁给我。” 黛儿贝齿轻咬着鲜嫩的红唇，歪着头十分可爱的想了想，便竖起四根手指，俏生生的说道：“就正四品吧，像你这御史中丞这样加上去的头衔不算，自身的官儿做到正四品怎么样？” 李玹轻轻一笑：“只要做到正四品你就嫁给我？” “决不食言！”黛儿回答的很果断。依照她的想法，李玹如今是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离正四品得跳上三级呢，怎么着也得至少要个两三年的功夫才是。 这已经算是快的了，别小看这五品到四品之间这点差距，举个例子，假如是在尚书省六部里，正五品还只是个一司郎中，但是正四品就是掌管一部实权的侍郎了。若是在中书省门下省的话，正五品的官儿是中书舍人或者给事中，正四品可就是中书侍郎或者门下侍郎，再加个同平章事的头衔就是宰相了。 大唐的官制不像后世那般一品二品遍地走，三品四品不如狗的局面，唐时的真正执政官是三品，三品以上的一般就是养老官儿了，大多数都是没有实权的。比如高力士的骠骑大将军，堂堂从一品，武职的最高官员。但是却完全不管军队的事儿，只是一个代表着荣誉恩宠的象征罢了。 这样的体制下，身为宰相的中书令和侍中才是三品官，他们下面的四品五品便已经算是高官了。 差距这般的小，也就代表了每升一级都会十分的困难，故而按照黛儿的想法，即使身为宗室，李玹也起码得有个三年左右才能升到正四品的位置，想要快点也不是不行，但是皇帝总不可能派他一个宗室子弟去陇右跟吐蕃人拼命吧？ 李玹却是丝毫不担心，在他的想法里，指不定今年就可以升官发财娶新娘了呢。 有佳人相伴，这一路倒也丝毫不觉得烦闷，李玹现在的心情可是好得很。 这时车外传来高耀的声音：“公子，我们已经到了襄邑县了。” 李玹闻言便放开黛儿，伸手掀开车帘查看着外面情形。 比起刚到汴州时看到的情形，这宋州可是好了很多，农夫们都在农田里辛勤的耕作着，田地里开着一条条的小渠，清澈的水流通过这些小渠流遍周围，滋润着原本有些干涸的土地。 看周围土地干涸龟裂的情况，可以察觉出此地的干旱要比汴州诸县要严重得多，但是这农田里的境况却是比汴州好了太多。 李玹轻叹了一口气，这便是地方官员的差距，这样的旱灾只要官员们多用心防治，赈灾粮款下拨得当的话，根本就不会造成太多的损失。 心中想着，李玹向外面吩咐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到了宋州城再做歇息。” 外面传来高耀的一声“是”。李玹便放下了车帘，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农田里正在劳作的农民们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阵容，不由得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这些士兵们身上耀眼夺目的明光铠，议论纷纷。 倒是一位穿着便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看到这队车驾，不禁一愣，过了许久，方才自言自语道：“竟然是采访使来了啊，看来这宋州又要遭遇一番腥风血雨了。” 车驾马不停蹄，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宋州城，和汴州一样，宋州的官员们也已经早早的等在城门口迎接这位采访使大人的到来。 睢阳太守韦谦益站在官员们的最前面，正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韦谦益乃是京兆韦氏出身，今年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纪，长得相貌堂堂，气质儒雅，看起来便让人心生好感。 大唐取仕的标准有些传承魏晋遗风，除了本身的真才实学之外，相貌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方面，放眼朝堂之上，身着朱紫的百官们就没有一个看起来是丑的，气质风度更是没的说。这韦太守的相貌再配上他那成熟稳重的气质，若是后世的那些花痴小女生看到了，铁定得自己倒贴上去。 除了身世相貌不俗之外，这韦太守本身也是颇有学识，在为官方面更是十分的让人赞赏，在这睢阳已经做了三年的太守，倒是把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颇有章法。与同僚们也能相处和睦，算得上是官声极好。 在他的身后，不少官员都在相互窃窃私语。李玹在陈留郡怒斩太守和司马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他们当官的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故而都是诚惶诚恐，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前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韦太守微闭的双目也是缓缓睁了开来，看见前方车架旁护卫的规模和装束便知道是采访使到了。于是他掸了掸衣袖，带着身后的官员们迎了上去。 车驾停住，李玹从车中缓缓走出，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官员，便又是与在汴州一样，客套几句便回到馆舍安置一下，随后便与长孙全绪一起去赴接风宴。 一切都是按着同样的剧情走，值得一提的是，这次黛儿和李玹依旧是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看着她那咬着银牙怒气冲冲的模样，李玹可是大笑了好一会儿。 席间韦太守听说李玹明日便要到楚丘和单父两县亲自监督官员的赈灾行动，不由得对他大为赞赏。 韦谦益与陈留太守张翰清不同，他在宋州可谓是官声极好，民间百姓提到他也是颇多爱戴。光是看一路上经过的襄邑、宁陵两县的抗旱情况便能察觉得到。 李玹也是连忙的谦虚一番，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觥筹交错间，本就不胜酒力的李玹不觉便已经沉沉欲醉。 这时差不多也到了散席的时候了，长孙全绪扶着李玹上了车，韦太守带着众官员将他们送了出去，目送着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