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七十二章 怀才久不遇
领着众人进入内厅,分宾主依次坐下,早有侍女在厅中放好了一座燃烧着炭火的暖炉,使得厅内温暖如春,丝毫不见寒意。大家来到内厅之后,便都不约而同地脱下身上大氅,交与李玹府上的侍女,然后便各自坐下。 厅中的桌案相互之间的距离很是相近,这是李玹的刻意安排,以示大家皆为好友,关系相近之意。而且这里的坐具都没有用胡床,而是清一色的汉家做派,众人席地而坐,高冠正襟,颇有几分魏晋时代名士雅会的感觉。 众人都做好之后,李玹与黛儿便率先倒下了一杯美酒,李玹举杯说道:“某在朔方这段时间,所见所感尽是军务国计之繁杂沉重,不只有多少次都在想着哪一天能回到长安,再与诸位共饮一爵,今日能得偿所愿,玉郎敬诸位一杯。” 王维等人也都笑着举起了案上的杯子,王维笑道:“诸位,为玉郎再立大功回京之贺,大家干杯!” 裴旻杜甫等人点头称是,于是李玹先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对众人亮了亮杯底,王维等人便也都笑着饮光杯中之酒。 王府的侍女们这时也进来奉上了一盘盘精美可口的菜肴,其中多以新鲜的果蔬为主。在这隆冬时节,那些原本便宜的没人会多看它们一眼的蔬菜倒反变成了长安贵族们最喜爱的盘中之物。 李玹身为宗室子弟,冬季的炭火以及所食的生蔬都由皇宫里面安排分配。这一点倒是让不少人嫉妒不已,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那么发达的科技,在冬天可很难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平常人家只能吃咸菜,就连不少官宦家都要每过一段时间才能吃得上一顿清鲜可口的小蔬。 众人放下酒杯,开始向李玹说起他不在长安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儿,李玹也同他们讲述朔方的风貌,回乐峰、受降城,那是一种充满莽荒意味的边境之美。 众人说着说着,黛儿忽然开口问起了杨光程,问他怎么没把嫂子带过来让她瞧瞧,这一下问的杨光程面色都有些发苦,支支吾吾地说道:“呵呵……这个嘛,你嫂子为人喜静,额……又有了身孕,这大冬天的,就不方便再带她出来了。” “哦……” 黛儿点了点头,目光却是黯淡了一瞬,这一点点小小的变化却被李玹给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握了握黛儿放在案下膝上的一只素手,又轻轻地拍了拍。 黛儿知道他的意思,便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这时,杨光程又说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玉郎,你嫂子的叔父,鸿胪少卿杜希望有个小儿子,今年方才十五岁,但是那股子机灵劲儿,还有那学识,都是了不得啊,你有空可一定要去看看这小子。” 他的话刚说完,裴旻便抚着胡须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叫杜佑的小子?那小子,机灵倒是挺机灵,但是也实在太鬼灵精怪了一些,这要放在我裴氏,保管他一天三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皆是放声大笑,李玹不明所以,便笑着说道:“闻喜裴氏家风之严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若非如此,裴氏又怎会以辈出宰相之才闻名于中原?” 王维一边笑着一边和李玹说道:“玉郎,你出任朔方,可不知道裴旻这老小子被那杜佑怎样一番捉弄,哈哈哈,裴老儿可是憋火得很。” 正说着,裴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维便大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不然这老小子饶不了老夫,等有空,玉郎你自去看看那杜佑便可,性情虽是顽劣了些,但是却是难得的本性真实,而且学识满腹,若是好好培养,一定是个人才胚子。” 闻言,裴旻忽然也点了点头,说道:“王老儿这话说得倒也不虚,那杜佑小子的确有几分才识,是个少年人才。” 听到两人都如此夸赞这个杜佑,李玹便也点了点头,说道:“能得两位叔父如此赞叹,想必这年轻人倒是真的有些不一般,待有空时,玉郎定要去杜鸿胪府上拜访,看一看这位少年。” 几人皆是点了点头,李玹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在朔方为自己挡下那致命一箭的卢勇,记得高耀曾经禀报过,他的儿子卢纶也颇有文才,如今和母亲居住在高耀在长安为他们安排的居所,而且还进了国子学。李玹想着,等有空了,必须也得过去看望一下。 心中打定主意,李玹的目光却忽然望向了杜甫,出声询问道:“杜先生如今可曾谋得个官职?” 杜甫刚刚饮下一杯平日里难得享受的美酒,听得此言,便放下了杯子,略带着些许微醺之意,摇头叹息道:“唉,杜某不才,入京已有数年,却一直没能实现胸中尧舜之志,沦落到今日,竟也只能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这般心酸滋味,种种不快之事,今日玉郎与诸君正当高兴时刻,就不说出来扫大家的兴了。” 话说的意气消沉,李玹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似杜先生这般倾国大才,竟至今仍不能一展胸中抱负,可见如今的长安已经堕落到了何等地步!” 一边说着,李玹有些难忍胸中的愤懑,一巴掌便拍在身前的案几上,案上的银杯都被他拍的震了震,几滴酒液都溅到了他的衣襟上。 黛儿嗔怪地望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温柔地为他擦拭着衣裳。 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过了片刻,王维这才笑道:“玉郎莫要如此愤愤不平,其实杜兄不做官倒也乐的自在逍遥,如今朝廷官场上这般乌烟瘴气的氛围,我等清平文士倒也不要掺和进来才好。” 杜甫闻言也点了点头,李玹思虑了一会儿,便说道:“这样吧,皇伯父要在明年正月举行祭祀太清宫、太庙和天地的盛典,欲令天下之名士,凡能献礼赋者皆有重赏,先生不妨抓住这个机会,向圣上一展胸中才学,某再向皇伯父进言,定能为先生先谋个官职,日后再做打算,先生以为如何?” 杜甫抚摸着胡须,思虑了一会儿之后,便点头说道:“也好,只是那便要劳烦玉郎了。 天色欲晚,众人皆已告辞离去,李玹与黛儿也一起回到了内室。 刚刚进门,便又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有两个以前不曾见过的人求见。正要脱去身上大氅的李玹不由得眉头一皱,对黛儿说道:“夫人先歇息,我去去就来。”
黛儿点了点头,端起刚刚煮好的醒酒汤递给了他,说道:“先喝了再去。” 李玹接过小茶盏,扬起脖子便是一口饮尽,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低下头对黛儿笑了笑,将茶盏放到小几上,便重新穿好大氅,关门离去。 前厅中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高耀,另两人却都是戴着斗篷,看不见他们的相貌。 李玹大步走近厅中,高耀见他到来,便迎了上去,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李玹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片刻,他点了点头,高耀便缓缓退了下去。 那两个戴着斗篷的人早已站了起来,见高耀离开,其中一人便取下了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清逸的面庞,看起来颇为年轻,但是颔下却已经留了短短的几缕胡须。 那人打量了李玹一眼,便对他拱手说道:“山人李泌,参见郡王殿下。” 李玹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文士,询问道:“先生就是那位传说中那位让宰相张九龄平辈论交的李长源?” 李泌点了点头,微笑道:“正是。” 见他点头肯定,李玹不禁向他拱手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 李泌微笑着还了他一礼,说道:“粗鄙山人,不敢当王爷之礼。” 李玹笑了笑,目光却又望向了李泌身后的那名依旧带着斗篷的人,询问道:“不知这位是……” 闻言,那人似是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取下了戴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年轻的、看起来有些平凡的面孔。 李玹见到他的瞬间,神色忽然一滞,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持皓?” 年轻人放下斗篷,对李玹拱手道:“章仇持皓,参见王爷!” 原来这个看起来平凡朴实的年轻人,竟然是已逝与李玹在南诏并肩作战过的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的独子,章仇持皓。 李玹连忙走上前,伸手扶起章仇持皓,有些惊讶地问道:“我不是让高耀安排你去朔方了吗?你怎么又回到长安了?” 章仇持皓刚要说话,高耀却又从外面匆匆赶来,对李玹拱手说道:“王爷,高翁派人过来向您送请柬。” “高翁?” 李玹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句,然后便转过身,对李泌与章仇持皓说道:“二位请稍等,某去去便回。” 二人应了一声,李玹便转过身,与高耀一起走了出去。 高力士府上的管家在王府大门口等候,见李玹大步走了出来,脸上不由得便堆满了笑容,将一封请柬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启禀郡王,高翁与李相国、陈相国联袂,于东市明月楼设下宴席邀请边关诸位将军,届时还请王爷能赏个光,过去一起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