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兵临城下
蓝衣蓝甲的军人由西南的山间蜂拥而出,绵延数里,人滚势涛。 兵临城下,敌军打破了行军时的静默,展开旌旗,擂起金鼓,人叱马鸣,鼎沸的声音携着无形的压迫直奔城头。 长缨当手,银甲裹体,傅莼立在南门城头。向下放眼望去,但见蓝色的人流在城外的旷野里翻滚,形成一股股人与马的潮流,围向昇阳城,如海浪冲礁。 眼见着一队一百多人的蓝衣骑兵远远避开了火炮的射程,绕了一个圆弧向着东门而去,她暗喊一声“不好!”身形立动,飞一般地顺着城墙赶往西门,猩红的披风在身后扑扑作响。 等她刚刚来到东门,最后一辆运送子弟的马车恰好驶入城门。镶铁的木门“轰当”一声,将入城的学生们与危险暂时隔绝。 城头上的铜钟一直在“咣咣”地敲响着,这是昇阳城面临危机时所发出的征召府兵的急令。大多数府兵已陆陆续续地从城外的镇子、田舍、村庄或者山沟里赶到了城里,但松前军已切断了东门与南门与外界的联络,不知他们会不会继续封锁西门与北门。 门内早就集聚了一群老者与妇人,被几名军士用长枪拦在一旁。见到大门关闭,军士们便收起枪械,让开道路。人群即刻发了呐喊,向着马车蜂拥而上,口中喊着儿女孙的名字。 一张张年幼或年少的脸下得车来,带着惊惶或泪痕奔向亲人的怀抱,破啼为安。 傅樱一个人站在城墙角,目光只在下车的人流中寻觅。她早就入了城,却是不愿就此离去,而要等着看到一个人平安地回城。她的目光由左至右,扫过每一个下车人的脸,却没有见到他。再自右而左,仍是如此。 急切之下,她拦住了一名随着车队入城的队正问:“赵图呢?” “禀二小姐,他跟着杨山长走了。”队正回答。 “哦。”傅樱眼露迷惘,失魂落魄地转身黯然离去。 傅莼在城墙上真切地听着他们的对答,不禁银牙暗咬。这个贪心并狡猾的家伙,一定是感觉了危险将近,就独自逃跑,抛弃了作为一名亲兵的职责。他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勾走了自己侄女的魂,让她为着他牵肠挂肚。 傅恒右手提剑,左手揽起长衫的下角,流着热汗在城上四处奔走。事到危急关头,儒雅的长衫成为了一种负担,逍遥的羽扇也不如铁剑能弹压人心。 “上弹,上弹。每人三枪,均要上弹!” 土垣的兵道上,一名嗓门洪亮的军官正沿着垛口大声喊叫着,随行的一队士兵每人身上都挂着十来枝火枪,并将它们分派给守在墙上的军士。 万幸的是,傅兖向上海商人所订购的一百枝燧发火枪上个月已经到港。燧发火枪的射速超过传统火绳枪一倍,一百名火枪兵抵得上两百人,这是昇阳城目前防守的重要依仗。但仅是这些新式火枪仍然是不够的,他又将所有的库存火绳枪运来墙头,一人三枪,起码敌人在冲锋之时要蒙受泼水般的弹雨。 傅兖站在南门城头,按剑而立,虽面色平静如水,但实际上却是思绪混乱,只觉万策难行。 上午,山中的猎户毛二跌跌撞撞地跑来城里报信,说他亲眼见身着蓝衣的松前国军队正在向着顿别进军。他闻讯大吃一惊,一边让佐藤取派出武忍与探马,一边开始收拢城外的人手安排防御的。 佐藤取是佐藤家家主,封邑在昇阳城北部的山中,领地内有民一百多户,也是佐藤家训练武忍的基地。佐藤家历来管理者顿别的武忍组与探马队,一向都尽职尽责,从无过失。只是这次大军远征旭川,佐藤织奉命带去了部份的武忍与探马。如此一来,中川至松音一带会形成了一个消息的真空地带。 忍者有武忍、秘忍、智忍、阴忍、体忍等多种分类法。佐藤家的忍者主要是武忍,就是指兼备忍术与武技的武士,其本质上更接近于武士。 不到一个小时,佐藤取的武忍就回来禀报,说毛二的消息确实,数千松前军正在向着昇阳城行军。 此时,绝大多的府兵都随着傅异去了旭川,顿别只留有一营步兵与一营炮兵,而且还分散在顿别各处。留在城内的府兵原本通共只有八十来人,后来又赶紧收拢了一些城外的府兵,这才凑足了一百八十人,还有四十来名的府兵或是因为住得离城太远,或者是因为去了外地,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始终没有出现。
唯一的可以临时增加的兵源就是奴兵,这些外籍奴兵都受过良好的训练,虽然其中的一百多人已经随着重骑前去了旭川,但顿别各地还零散分布着另外一百多人。经过数小时地紧急征召,便有六十来名奴民入了城。 这样一来,整个城内可用的府兵与奴兵合计达到了二百四十几人。 目光越过城墙,傅兖看到女医师颜明真正带着几名医馆的男女医师或助手前来。她身上背着个大药箱,其他的人抬着担架,步履匆匆。 颜明真祖辈三代在顿别开堂行医,自小就深受医学熏陶。十七岁那年远去大宋读医学院,只一年就读完了三年的预科。四年后毕业,成为了大医师鲁未己的内弟子,同年嫁给一位年轻的大学先生为妻。三年后,先生因研制炸药而不幸罹难。伤心之下,她一人回到了故乡顿别,在这里开堂行医,黯然独居。 如今,整个顿别,甚至是整个北见国都恐怕没有比她医术更高明之人。有她在此,大战降临之时多少地会有些助益,起码可以安慰人心。 一群奴兵正在几名什长、伍长的带领下上了城头,因为常年牧马或耕田的缘故,个个都是身粗体壮。虽然傅家很小心地不教给他们太多的搏击之术,但火枪他们是有演练的,而且在府兵每两日一练的熏陶下,多少也耳闻目睹地学了点本事。 傅兖自诩凭日待这些奴民相当地宽厚,奴兵身上所着的与府兵们同样的皮甲就是明证。不少附庸也象顿别一样使用奴兵,但肯花钱给他们配上防护的恐怕就傅氏一家了。可即便是如此,在这种危亡的时刻,一点小小的恩惠能依仗吗? 而眼观对手,应该是来了三所的兵马,约计三千五百人以上。 一比十四。暴风雨已然来临,昇阳城能扛过雷霆的怒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