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记得那本法策

    柳道士躺在了隐仙洞里，一个小土包便是他今后睡觉的地方。老者对着他的坟拜了拜，随后提起手中的菜刀在洞壁上刻下一行字：有风自观里来。

    小港里的人们都在说，今天柳道士怎么不摆摊了？余味也在问师父怎么吃鱼吃的没影了？崔氏抱起余味，小声的对余味说：

    “你师父啊，突然有要紧的事情，去找他师父了。”

    “师父还回来么？”

    “等你长大了，你得去找你师父，你就说师娘想你呢。”

    “师父还没给我算过命呢，就这么走了，臭师父！哼！”

    余味撅起小嘴，可爱的埋怨道。殊不知此时，崔氏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为了不让余味看到自己的面容，崔氏抱起余味来到了他的卧室里，把余味放在床边。拿起那本还没有讲完的法策，正准备接着上次内容继续讲给余味听，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翻不开那一页薄薄的纸。

    崔氏拿着书在屋子中线矗立了很久，余味也在旁边默默地注视了很久。余味不懂为什么提到柳道士的离去崔氏会有这种剧烈的反应，这些年来，余味暗中不知观察了多少次，崔氏与柳道士之间虽为夫妻，却从未同枕而睡，按理来说崔氏对柳道士并无感情，这次柳道士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为何崔氏会如此这般难过。难道，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思索许久，也没想出什么由头，余味只能把原因归功于崔氏与柳道人感情深厚而已。看着崔氏颤抖着双手和脸上难过的表情，余味走到崔氏身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抱住了崔氏。看到余味如此动作，崔氏再也忍不住了，缓慢的蹲了下来，眼泪不由的从双眼流出，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将余味抱住，身子也跟着颤抖。过了片刻，崔氏转过余味的身子，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认真的说：

    “孩子，你师父病了，师娘要去找他，你跟着祠堂里的那个爷爷可好？”

    那个老头？余味一想到他，心里边一阵寒颤。让我和那个老头生活，我去，这怎么能行。

    听到崔氏这话，余味的脑海里闪出了看门老头那满脸刀疤的脸，还有那偷窥式的眼神。瞬间，便换上一副可怜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师娘，你不要余味了么？”

    崔氏看着楚楚可怜的余味，心头一软，又是一阵哭泣。

    五年了，余味从来没有见过崔氏哭过，崔氏在他心中一直都是那副温柔慈爱的样子。此时崔氏悲痛欲绝的神色，也让余味开始跟着崔氏难过起来。

    接着崔氏正色对余味道：

    “孩子，师娘给你讲讲你的身世，你父亲乃是当朝宰相，只因家中存有悍妻，你才不得不暂时留在这个小港中。如今你父亲已经权势在手，相信不久之后，你的父亲就会来接你回家，你要记住，你家很大，很大，需要你去继承。”

    接着，在余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又说道：

    “你总是要回京都的，因为京都好多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呢。师娘教给你的诗书一定要牢记在心，以后一定会用到的，等你长大了，要记得法策师娘还没有给你讲完，要记得给你师父治病。师娘要去找你师父了，一刻也不能等了。师娘走了后，你要乖乖的听那位老爷爷的话，每天记得要看书，要练大字，天冷了要加衣服，吃饭一定不能挑食，每天的牛奶还是要喝。师娘真还舍不得你呢，小乖乖。”

    崔氏今天好像说完了这五年来最多的话，平时办事果断麻利的她，今日却是像一个叨叨没完的婆子。余味静静听着崔氏的话，他知道了，柳道士病的很重，崔氏很着急，他也知道了，自己是一个私生子，也就是传说中小三的儿子，自己这一生注定会充满坎坷。原来，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当朝宰相，这一点让余味震惊不已，想到当初的逃亡，余味就觉得自己的大妈可是真够恶毒的。可是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才来接他呢，他自己深知一个五岁的孩童是没法在这个社会生存的。

    事情往往容不得他来胡思乱想，缓过神来，崔氏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桌子上留着一张字迹娟秀的字条，字条上的泪痕还未干去，上面写着：法策还没有讲完，记得师娘的名字，崔黍子。

    余味拿着字条站在空荡的房间里里，一股说不出的酸涩让他显得格外孤独，不是很大的道观此时却显得无比空旷，蝉还在叫着，阳光照射在屋子里留下几道突出的光线。余味抬起手触摸着那道光线，很暖和，很寂寞。他知道麻衣少年一定会来找他，可是他怎么还不来。虽然五岁的身体里装着一个三十岁的灵魂，可是五年的光景让他慢慢喜欢上了崔氏和柳道士，还有麻衣少年，现在他们都不管自己了，自己该怎么办。余味的心里很酸，很苦涩。

    此时，山脚的另一边，中山侯的小院中。崔氏站在中山侯面前，尊敬的行了一礼。道：

    “老将军，黍子前来请罪。“

    中山侯笑了笑，道：“你请什么罪？”

    “黍子前来请罪。”崔氏又一遍说道。

    中山侯瞪着崔氏：

    “知道如此，为何还要那样做？”

    崔氏还是说：“黍子前来请罪。”

    中山侯转过身去，慢慢地走了几步，略带恼怒道：

    “老夫戎马一生，打了不少的仗，杀了不少人。从来都是干净利索，或许是脾气暴躁了些，性子也急了些。可是自打老夫告老之后，放下了刀，好多人好像就不把老夫当回事了，那也没办法，年纪大了，人老了，打打杀杀也看淡了，就想钓钓鱼，享受个晚年。可总有人要来打扰老夫，哎，真的很烦的。”

    崔氏听着中山侯的话，说：“将军，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中山侯背对着崔氏挥了挥手道；“老夫答应过柳道士，你走吧。”

    崔氏没有动，看着中山侯说：“将军，我要回观里赎罪。”

    中山侯恶狠狠的道：“罪，柳道士赎了！你还想要怎样？回观里等死？”

    崔氏对中山后一抱拳，道：“黍子谢将军点悟，可是黍子明白，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的道理。黍子告辞！”

    说完崔氏走向屋外，没有回头，没有像那个道观看去，走的很干脆。

    中山侯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有些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有些错误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余味还是一人孤单的留在了道观，他四处看着，摸了摸柳道士平时最喜欢的的那把宝剑，站在崔氏得屋子里停留了许久。极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里翻开那本功法，认真的练了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街上小贩没有再见过柳道士，也没有再见过余味，他们好像从未在这里呆过，更像是赶路的行人，停留片刻，便拂袖而去。

    那个祠堂门口看门的老者多数时间还是坐在那里，只是夕阳西下时，他就出现在道观的厨房里。他没有教余味杀鱼，他教会了余味做饭。

    时间这东西，很多，却不耐用。从崔氏离开已经半年多了，余味没有忘记崔氏叮嘱他的话，可是他的大字写的依然很丑。那个老者对余味说，你可以叫我虎子，余味听了这个名字很开心，一把年纪了让一个小孩子叫自己虎子，余味乐的哈哈大笑，老者只是看着余味，不冷不热的说：“我做的饭很好吃。”

    这半年，老者的菜刀杀了很多鱼，余味说，虎子爷爷你教我杀鱼吧。老者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而是教他切豆腐，老者说，豆腐是个好东西，鱼炖豆腐味道不错。

    老者切豆腐很厉害，那把菜刀在他的手上，更像是一道光，一块热气腾腾的豆腐在那把菜刀地下，一会儿就能变成一小堆可人的细丝。老者下刀很快，但是刀刃却是刚一接触木板便会收回，精确到一种十分恐怖的地步。豆腐丝细的似人的头发，粗细都像是工具量过一般，晶莹的码在案板上，很漂亮。余味很是赞叹老者的刀功，别人家是切豆腐，老者切豆腐却变成了一件艺术品。切完的豆腐丝放在水中，手指轻轻一搅，便四散开来。

    往往一件事情在别人手中很简单很容就完成，到了自己手里，却是那么的困难。老者抬起头，把菜刀放在余味的手中，说：“你切。”

    那段日子，余味每天晚上都握着菜刀看这案板上的豆腐发呆，以前眼中美丽的豆腐丝，现在确实很可怕。余味问老者什么时候才能切的和他一样好，老者说：“切着切着，就习惯了。”

    法策余味没有在看过，他们看懂，他甚至可以用前世所了解的法律知识来完善改良法策里的内容，可是他没有看，他在等，等崔氏回来继续讲给他听，因为，崔氏的法策还没有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