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中有惊奇 道途多异事
时光荏苒,一晃千年。 清脆的马蹄声得得不绝,从山脚处转过一骑行男子,不紧不慢地驰行前来。 这男子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相颇为英俊,他名叫侯玉书,乃是淮阴一富家子弟,家境优渥,本地城中产业,他家中就占有三成,又是家中一枝单传,自小是骄生惯养,受不尽的宠爱娇溺。 虽是一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侯玉书身上却绝无一点纨绔气息,但却也没什么大出息,正所谓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喜好就是游山玩水,一年到头倒有小半年游荡在外头,若是中途肯大发善心舍得回家一趟,家里上上下下知道,这宝贝少爷准是花得没钱了。 钱财一旦到手,便又马上闪得不见人影了,常是出门时鲜衣怒马,英俊潇洒,再次回来时,蓬头垢面,形容落魄,如同叫花子一般可怜兮兮,似这等不着调的浪荡行径,为人严谨的侯老爷子,不下数次地怀疑:“老夫自处时行止端方,与人来往,也是八面玲珑,里外做全,谁人不叫个好字?这荒唐孩子,性子如此轻浮跳脱,全无半点似我之处!” 若非父子长相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给了侯老爷子一定程度的信心,没往深处细处再探寻下去。见多见惯了,侯老爷子也知道管不住他这野马般的性子,只好放任,由他而去。 ------ 侯玉书理会不得家中老父的怨念,骑着马上犹自忿然:“岂有此理,简直过分,侮人太甚!” “订亲?用女人拴住我?这般侮辱于我,若非你是我家大人,非跟你翻脸不可!” 这个时候,犹存汉唐遗风,世间男儿多羡游侠儿,他身为当世一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言行举止,衣着打扮,都照着坊间对游侠的标准无折扣执行的,麻布披肩,木鞘短剑,想到老爷子的打算,心中又是一阵愤愤不平,觉得这是对他游侠身份的不尊重. 男子汉大丈夫,心怀天下,志存高远,脚下的步子,怎可教区区女子所羁绊? 他这次行程的目的地乃是关外,一路所经,行人不多,偶有市集村落可供打尖,但有时三五日,也罕见人烟,放眼望去,尽是高山险岭,危滩湍流,甚是难行,那以天作被,地为床,露宿荒野之事也是平常。 虽是艰苦无比,但他却乐在其中,虽一人独处,却并不觉得寂寞,反倒颇能享受这种流浪的生活,这一日一日行来,渐觉寒气越来越逼人,夜晚睡觉之时,有时被冻得醒来,显然已经接近塞外,心中是无比鼓舞,省跃不已。 ------ 这日,从早上算起,已然走了五六个时辰,早已人乏马困,他见前面有一条溪流,于是下马先洗了把脸,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大的青石,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上面,抽出腰间的酒囊,拔出堵塞,小抿了一口,只听得腹中咕嘟一声,才觉饥肠辘辘,他随身倒携带有一些大饼,但一连吃了两天,对这东西实在是腻味无比,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 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咕咕”的声音,响得几声,便又恢复安静了,侯玉书心中大喜,他小时没少跟着玩伴在郊外捕鸟摸鱼,一听就知道这是一种山鸡的叫声,他轻轻站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向那草丛,那山鸡见得有人靠近,更加恐慌,扑楞着飞出草丛, 他不慌不忙,这种野禽不善飞行,平素见到人只会往刺丛土洞里乱钻,那鸟果然低低飞得一两丈,便体力不支,落到地上,在岩石上弹跳而行,侯玉书随手抄起一块鹅卵石,瞄准了用力一抛,那山鸡悲鸣一声,被他一石砸得伏卧在地,动弹不得.. 他哈哈一笑,过去将那山鸡拾起,掂了掂份量,心中更是大喜,就近小溪中将那鸡剖腹开肚,去肠拔毛,清洗干净,复又往马背上取下一个褡裢来,从中取出盐巴,香料,辣粉等佐料,往那鸡腹内匀匀抹了一层,从小溪中抠得一团底泥将山鸡糊了个严严实实,捡些枯枝,掏出火石打得几下,哗地一声那柴堆便着了起来,眼看那火势燃猛起来,将那包裹着山鸡的泥团往中一扔,不时向火中添些枯枝,过得一会,火势渐小,他拿根枯枝拔开灰烬,只见那泥团已然烧得坚硬如铁,他拿树枝敲开泥团,顿时一股浓郁的rou香味飘了出来.. 他咕嘟咽了下口水,取过酒囊,美美喝了一口,正欲大快朵颐,忽听到一个声音道:“好香的味道啊!” 侯玉书抬起头来,只见一名满面胡须的大汉正站在不远处,正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中的鸡和酒,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这大汉形容憔悴,身着葛布衣,早浆洗的分不出原来的颜色,裤腿上也尽是泥巴和绿绿的草汁,显然是长途跋涉走到这里,若非背上却负着一柄巨剑教他整个人看起来仍有几分英挺,倒和一般乡民别无二样.。。 侯玉书见他一脸风尘仆仆,须发不整,只顾直钉钉地看着自己的烧鸡,两眼中闪闪放光,心中顿时会过意来,他一直以游侠自居,眼见到江湖同道落难,正是自已拔相助的大好机会,哪肯吝啬? 未等这人开口求食,他二话不说,伸手将鸡一撕为二,递向那人:“兄台,若是不嫌弃的话,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那人毫不客气,接过之后,只见他风卷残云般,连rou带骨,咯噔咀嚼有声,三两下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后手抚着肚子,仍是一脸意犹未尽,目光不离侯玉书手中的半只鸡:“可惜不经吃!还没品出味来便没了!” 这言下之意很是赤裸裸...... 侯玉书手哆嗦了一下,心中隐隐有些不舍,只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拒绝,弱弱道:“若是不够的话,这半也给你!”那大汉一把抢过,大啃大吃起来。 你还真得寸进尺啊!他心中无声呐喊。 半只鸡虽值不了什么钱,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见店,人又饿腹漉漉的地方,那便是个无价的稀罕物事了,这人如此,未免有些太不识相。 他站在一边不住地咽着口水,虽平生自认豪爽大气,但是饿着自己成人之美,已脱离了慷慨大方的范畴,已升到舍已为人的范畴,那是做人的的另一重境界,绝非一日之功可就,虽努力为之,但心境总归未能达到,只得故作从容。 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孟尝君容得三千鸡鸣狗盗之徒胡吃海喝,我纵不如,这一顿饭食总还施舍得起,江湖上行走,博的就是个面子,万万不可坠了大丈夫气概. 那人斜眼一瞅他腰畔的酒囊,口中夸张地啊呀了一声,道:“有rou无酒,也是不美,酒rou相佐,方是正道!” 闻弦歌知雅意,侯玉书已然无话可说,无比识趣地抄起酒囊,一并递了过去,:“这倒是我忘了,恕罪恕罪!” 被这惫懒的汉子沾上,他彻底没了脾气,索性大方到底........ 那人也不看他,拔开塞子,凑近一闻,赞声“好酒!”,仰头骨嘟骨嘟便是一阵鲸饮,边喝边漏,胡须衣襟上沾得尽是酒水痕迹。 这一袋足足有二十斤左右,是侯玉书临行时灌取的陈年汾酒,醇厚无比,便是他自个饮用,一次也只小抿几口,便不敢再饮,只见那人一口气下来,原本圆鼓鼓的皮囊变得瘪瘪.。。 侯玉书情不自禁“哎”了一声,那人闻言停下,眼睛一翻,恶声恶气道:“舍不得了么?那便还你好了!”他嘴上这般说着,虽然手把酒袋子递了过来,却是一副欲给不给的样子,显见是舍不得归还,侯玉书怕他误会,急急摇头:“哪里哪里,酒是小事,只是这是陈年老酿,后劲极大,阁下这般饮法,只怕要喝坏了脾胃!”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并未有半点勉强之色,脸色方霁,他用力挥了一下手臂,浑不在意道:“无妨!我有数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便是醉死,也是心甘情愿!” 侯玉书见他不听劝,无奈道:“就当我多事了,悉听阁下尊便!” 那人哈哈一笑,几口将手中的鸡rou啃得只留一副骨架,随手一抛,捧起酒袋又大口豪饮起来,眼见那满满一袋酒一会功夫在他鲸吸之下变得空空如也,那人一抹胡须上的酒水,哈哈大笑道:“痛快!真是好酒!”
那人晃当着站起身来,向他一摆手,“走了!有缘再见,真是好酒!哈哈!” 说话间,那人的身子已然摇摇晃晃,转身走得没几步,突然,他身子一趔趄,一下跌坐在地上,他以手撑着额头,嘴里犹自不断咕嘟着:“真是好酒!” 侯玉书见状不禁暗自摇头,见那人坐在地上久久不起,不由心中有了一丝害怕,小声问道:“兄台!你没什么大碍罢?” 连叫几声,却不见那人回应,再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口角流着涎水,眼睛无神,口中传来呼呼之声,原来已然睡着,他见状不禁哭笑不得,这时才觉得饥火直往上窜,他从包裹中取出大饼,没滋没味地啃了起来,咬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看到摆在石头上的酒袋,捡起使劲一摇晃,果然也被那人喝得一滴不剩,不由大失所望:我还是快马赶路,找个地方好好打打牙祭才是。 回头再一看,那人仍在呼呼酣睡,只是又换了个姿势,面伏向地,屁股却撅地老高,望之甚不雅观,侯玉书摇摇头,便要启程.......... 刚行几步,又掉过头来,心中犹豫:这人他酒醉未醒,我若就此走开,扔下他独自在这荒山峻岭之间,万一有甚么狼虫虎豹之类野兽窜出来,坏了他性命,事情便大条了. 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人虽让人不喜,左右人家不过白吃喝你一顿,难道大得过一条人命 左思右想,他看了一眼那汉子,心中一横:罢了,索性带这人走,总好过把他一人丢在在荒山里。 但心里总归不爽,口中骂骂咧咧道:“我可不是滥好人,要不是你吃了我的酒醉倒这里,少爷担不起这人命干系,我才懒得管你这醉猫!” 他解开马缰绳,牵到这人身边,弯身欲将他扶起,哪知这一扶之下,只觉那人身重如磐石,有如老树般植根于地上,竟然丝毫不动..。 他不由大吃一惊,眼前这汉子虽然身材壮实,总归是血rou之身,看他个子,瞅上去也不过顶多一百三四十来斤,何至于自己扶不起他呢?他细细一打量这汉子身畔,看到那汉子背后那柄奇宽无比的巨剑,恍然大悟之余,心中不由暗暗吃惊,这重量竟然全来自于那汉子背上所负重剑..…… 这一柄剑至少不下百斤之重,这汉子平日里竟然以它为兵!!! 想到这里,侯玉书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被震撼地一阵狂跳,不想在这荒山野岭,竟然能遇到这类异人,可见这江湖上藏龙卧虎,多的是奇人异士,十步之内,必有惊奇....... 他不敢怠慢,小心将那汉子托起,放置在马上,自家在前面牵着马儿,那汉子犹自不觉,伏在马背上呼呼酣睡,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将那汉子从马上颠簸下来,所以脚下走的十分慢,两人就这样慢悠悠地向向前方行去。 路人不见一个行人,偶尔有狐兔从沙丘之后跑出,警觉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狐疑良久之后,如一溜烟迅速逃遁,跑地不见踪影。沿途时而有高高矮矮的黄土和沙子筑就的残垣断壁,天空偶尔飞过的鸿雁,更显得天地苍莽荒凉。 侯玉书自小生在江南软山温水之地,这等雄丽的山川风光,他也是初次见识,虽然觉得震撼,但他胸臆之中却无多少文人墨客的无端端的凄凉悲怆,一路东张西望,约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行至一处市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