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荒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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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子林并不大,位于朝北的大路上,正好将一条大路分成两条岔路。此时已到冬季,林子外圈的树木落光了叶子,刺刺楞楞立在那,像个小围墙一样包在路边。 小武点了三根香,插在地上,口里念念有词,煞有介事般。我本想笑,却见三儿和高菲也闭上眼一脸严肃的念念有词。我本把这事当作小孩过家家,但大家那么认真我也只好妆模作样闭上眼睛,跟着假模假样动动嘴。 隔了一会,小武念叨:“敬过路神,走路不迷;天黑月明,心有神灵。大家睁眼吧!”说完,大家跟着睁开眼。 小武又说:“走,进去。”一猫腰,就朝那堆枯枝里钻,踩得地上落叶嘎嘣嘎嘣脆响。 我见这林子里树枝交错杂生,也不见有路,心想就这么硬往里挤多难受。却见三儿和高菲跟着往里钻,高菲穿的那身名贵皮袄给树杈刮下几撮毛,我看着都心疼。这几个人是有多大瘾。 我跟着两人后边钻进去,树枝扎得我脸疼,爬过去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你们是真不嫌脏呀,选了这么个地方。”抬头一看,见小树林里有一块长满荒草的空地,对面有一间房子。墙都是土坯的,房顶盖着的茅草被风吹得像一头乱发,狂野无序。 三儿说:“哎呀,这样个房子真是不好找!”我想说你是多没见过世面,这样的破房子乡下有的是。 高菲兴奋的拍手说:“好可怕,好可怕。就是这个感觉。”我想说那咱们就回去吧,却听他又说:“咱们快进去吧!” 小武指指那房子说:“走,咱们进去。”说完拨开草往前带路。三儿和高菲跟在后边,我摇摇头跟在他两后边。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天边,星月初生,把这小林子里罩上一层淡蓝。我见荒草上有一大片黑影飘过,抬头见,却是一抹黑云挂在月梢,像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的眼睛正半睁着望着我们。看得我心里起了一层毛,正犹豫还要不要去,见他们三人已经走到那小屋门口了。 我深吸一口气,拨开荒草,几步跑了过去。三人正在这破屋外端详,像看着一件难得的宝贝。我则抱拢胳膊,耳旁听风吹茅草哗哗哗响,跟要塌了一样。 我说:“这房子只怕不安全吧,别一会塌了,把我们几个埋在里面。” 小武围着房子转了一圈,说:“没问题,我检查过了,不会塌的,就是它了。走,进去。”说完伸手去推门。 那房门是两块门板合上的,小武一推左边门板纹丝不动,像是卡住了。再推右边那半块,门板却是仰面就倒,咣当一声拍在地上,喷出一团灰尘。我们四人给呛得作鸟兽散,站开老远,就见那破房子门口像个豁了牙的嘴巴,往外喷烟。 高菲一个劲的叫:“呛死老娘了,呛死老娘了!可怕,可怕。”他还真是入戏呀。 我们四个等烟尘都落尽了,走上去往屋里望,见墙上破窗漏进一缕蓝色月光斜照在屋子当中一张四人方桌上,其他地方都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三儿小声问:“没人吧?”我心想,要是有人你敢进吗? 小武伸头进去四下打量下,说:“没事了进来吧。”迈步从那半个门洞里踏进去,我们三个就跟在后边进到里面。 这屋里倒也宽敞,两丈间宽,不分厅卧,就一个大间。对面靠墙有一张架子床,旁边摆着衣柜,洗手台,还有个女人的梳妆台。当中是张方桌,旁边有两把椅子,角落里有扫帚等家伙事。这房子像是有住过人的迹象,但确实荒了不少年,墙皮落得就剩残根了,露出里面的泥胎,跟张大麻子脸一样。屋里两扇窗,一扇关着,另一扇只剩个窗洞,月光就是从这面照进来的。 小武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拾罗出两把破凳子,摆好在方桌两面。我们四人一起坐下,见这房桌上摆着一个木头烛台,上边蜡泪落了一层,猜想这家主人曾今在这点过不少蜡烛。小武拿出那支大红蜡烛从底下插进去,拿出捻子点燃了火,屋里一下亮了。 我们三人则把这方桌上的落叶灰尘擦了下,弄得满手都是灰。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四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望。大家伙忽然不说话了。 月黑风高的晚上,在这小树林的小破屋里,四个半大小子,在一根红烛光下,一会看看对方,一会看看四周上下。我耳听夜风吹过屋子的响声,抬头见头顶茅草缝隙里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隔了好一会,小武说:“各位,怎么样?有意思吗?有情调不?” 三儿和高菲一起慢慢点点头,我眼珠子转动看他两一脸深沉,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我问:“小武,咱们接下来干嘛?” 他们三人一起望向我,一半脸给烛光照得通红,一半脸被月光照得幽蓝,看得我背上一冷,心里又起了一层毛。 三人同时说:“讲故事呀!” 我问:“讲,讲什么故事呀?”说真的,我有点想尿尿了。 “鬼故事!”三人一同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样。 我感觉背后像被一只冰手摸了一下,脊梁上一道寒气涌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做直了说:“这,这,这讲,鬼,鬼故事。” 三儿说:“对呀,我们两个月前就约好了。要找一个阴森的地方,大家一起讲鬼故事。那才好玩呢。” 高菲抿着小嘴,双眼眯成缝:“我都准备一个月了,就等今晚了。” 我问:“准备什么呀?这还要准备啥?” 小武说:“当然是故事!今晚每个人要说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可以是你亲历的,也开始是你听来的。但要够诡异,够可怕,够吓人。”他没说一个字就提高一分嗓音,到最后“够吓人”,把那烛火吹得乱颤,三人的脸色也跟着恍惚不定。我忽然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这三人是人吗!但转念一想,不对,白天我们还一起,大街上走来走去,怎么会不是人呢。何况三儿还跟我相处了一个月了,绝不可能不是人。那难道小武和高菲不是人!我悄悄在他们两脸上看了下,见他们五官神色都很正常,我又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到地上,见每个人脚下都有一道人影随光晃动。那不会有错了,有影子就是人。可是人怎么还会跑到这破房子里来说鬼故事,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了。 小武说:“今天我们讲故事要有点新意,我这每人发一柱香,轮到谁说故事的,就点燃了握在手里。香烧完之前要把故事说完,说完故事的,要把烛吹灭。下一个说的人再点上!”
“啊!”三人同时惊叫一声。三儿和高菲是又惊又喜,我是又惊又怕。 高菲一叠踏地拍着手说:“可怕,有趣,刺激,好玩!” 三儿抱着身子做发抖状,脸上却在笑。 只有我傻愣着,心里是真的害怕了。 我问:“说完了故事干嘛还要,还要吹灭蜡烛呀?怪可,可怕的。那么黑,万,万一跑出来点啥呢。” 小武说:“对呀,就是要检验下,这蜡烛灭了,会不会出来点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脸麻了,四肢冰冷,咽了一大口口水。 小武问:“谁先来?” 四个人又默默看了一圈,只见风吹烛火晃动四个黑影。 高菲说:“武王爷,要不你先起个头吧。你不是白天还要说这个破屋的故事没说完嘛?不如接着说下去。” 小武说:“好,我就起个头。一会你们轮流来,最后再到我。这样公平了吧。” 三儿和高菲一起点点头,我愣在那,心里只想说我能先回家吗。 小武说:“你知道通州有四行,那你可还知道通州还有三宝。” 我摇摇头,一脸懵懂,心想你们三个就算得上通州三宝了,是活宝的宝。 三儿伸出三根指头说:“火烧,鲶鱼,酱豆腐。” 高菲一抿嘴,做了个吸口水的动作,说:“馋死我了。” 小武说:“这房子就跟那酱豆腐有关。我要开始说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三儿和高升一起点点头,我则咽下口水。 小武压低眉梢,脸上阴影立显,神秘的说:“我这故事叫,人毛豆腐。” “啊,人,人毛豆腐!”我跟着这名字一哆嗦。 小武怪笑下:“对,人毛豆腐。这事发生在好多年前了,有说乾隆的,有说康熙的,反正久了去了。而那时候这房子住着一家做豆腐的三口人家。这家人不是本地生人,祖籍南京,本家姓崔,带着老婆孩子来北京做生意,可是后来蛀光本钱,流落在这。幸好老崔有点手艺,会做个豆腐,于是在这租了几间草房,摆起了豆腐摊。小树林里那片荒草地就是他们曾经晒豆腐的地方。”小武说到这停下看了眼大家,耳根子颤动,那样子就像一只猫。 小武又说:“原本这北方吃的都是老豆腐,南方都是嫩豆腐。可自从有了这大运河,南方的很多物料也都便利的运到北方。通州这近水楼台,便做起了嫩豆腐的生意。这都是题外话,不多说。那么这老崔一家靠着这做豆腐手艺也就安定了下来。寒来暑往,几年过去了,他家的豆腐越做越有名。但要光会做个豆腐那还不至于那么红火,老崔还有一手独门秘籍,就是把这豆腐做成酱豆腐,连京城里的王爷都爱吃他家的酱豆腐。到了冬天,通惠河上结了冰,很多人划着冰船专程到他家来买酱豆腐。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我们三吧唧吧唧嘴巴,咽了下口水。这故事不但不恐怖,反而越听越馋,把我肚子都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