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角斗
“但求主上应允,我欲与他角斗,以他的鲜血,才能洗刷我被污蔑的清白!” 呼延这句传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悲愤脸上的一对熊目,尚有几分直蛮的执拗之色,甚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这一刻,他竟是首次成了周遭众生瞩目的焦点,连罴亦是略微愕然,望着自家的近身侍卫恍惚了片刻,才忽而恍然醒悟,回想起在斯瓦匹剌家府门前,初次见到呼延的场景。 罴终是记起,那时呼延仅是铁体胎境的柔弱黑熊,却高傲地站在一片嘲讽笑声中,即便被呲溯屈辱地捏住脖颈,最后更是有胆朝强过他万倍的呲溯怒目而视,高吼定下那十年之后的邀战,与今日何其相似,卑微下却见不屈的傲骨。 那时的呼延亦或是此刻的呼延,这一丝与罴相若的不屈之气,正是呼延能牵动罴内心深处的缘由。是以那日见得家府门前一幕,罴才会恍惚唏嘘,从那朝呲溯咆哮的羸弱黑熊身上,发觉了些许自家当年的影子,继而对这初见的黑熊另眼相看,不惜屈尊出府门相帮,收下这来历未清的羸弱黑熊当做自家食客,设下各种考验,更是准备将他培养成自家得力的左膀右臂。 能得罴的看重,正因为他与呼延那些相似的脾性,虽是武力羸弱,但胆气不屈,傲骨长存,才是罴看重呼延的缘由。于是罴醒悟之后,再看向那执拗而战意高昂的自家近身侍卫,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赞赏。 他觉得欣慰,虽说这熊货往日总有这样那样的各种毛病,但在那骨子里的东西,依旧未曾变过。他需要这样的呼延常伴身侧,借以时刻提醒自家勿忘幼时宏愿,与心头那一股经年未消之气。 “连这熊货亦未变过,那么……我呢?” 思绪飘飞,终是化作一句扪心自问,得到的肯定回答,让罴渐至勾起嘴角,露出畅快的笑意。 而便在此刻,周遭围观的成千上万头黑熊,已然爆发出最振奋的吼叫,捶胸顿足发出嘈杂的喧嚣声浪,俱是满脸兴奋之色,双目泛出夺目神采,炯炯望向场中呼延,正在向这战熊的狂傲致敬,并且为他吼战助威。 那指认呼延的苍狼,早已头脑发懵,浑然不知这事情为何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性子直蛮,看不惯任何龌龊事,哪里能明明见到呼延偷取两族战死勇士的尸身,却装作浑然未觉,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脾性,他未曾学会,是以仗义执言,怒斥这卑劣黑熊,欲将他那腌臜事公之于众,让这熊货受到众生鄙夷、唾骂,这便是他的意图。 可是他怎能知晓,那熊货竟能无耻到这等境界,未能如愿抓住这熊货把柄,反而到了此刻,好似他却成了众矢之的,有错的并非那行径卑劣的熊货,而是仗义执言的他。 这本该一帆风顺之事,如今已然急转直下,其中诡谲,任他想破了头脑,一时之间亦是一团乱麻,百思不得其解。但听到周遭叫战声愈发响亮,他却也顾不得这脑中乱麻思绪,猛然扭过头去,怔怔看着那蹙眉沉吟抉择的自家主子雏,心头预感已是隐隐不妙。 “哈哈!哈哈!” 罴突兀大笑出声,转头望向对面蹙眉的雏,神识亦沸腾起来,“苍狼族朴逸家的雏少主!我这食客所言亦有道理,既然这位苍狼族的勇士无凭无据,亦可算是污蔑了我这食客的清白!这诋毁他熊声誉的事,对一头战熊而言,亦是难以忍受的屈辱!” “想来雏少主应该知道,但凡战熊受了屈辱,必须角斗才能洗刷!既然我的近身侍卫受了屈辱,便有权利提出角斗,不知雏少主能否应允?” 此刻这苍狼迷惘,雏亦不见得比他这手下好得多少。 雏是仓猝赶来,已是心头叫苦不迭,奈何出事一方正是他的手下军士,他亦难脱干系,便只为圆滑解决这两族军士间的纷争。 这类纷争说大不大,不过是一熊一狼在扯皮吵闹,说小亦不小,若是稍有处理不当,便会导致两族的军士间渐生间隙,于大战当前这紧要时候,影响不可见,却又尤为深远。 其中捏拿,务须手段老辣圆滑,分外考校他雏的本领,说不得便会在家主耳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他日后竞争家主之位,实在不利。只是他仓猝前来,对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犹自一知半解,哪里敢贸然定论,是以若是能够和稀泥,将这事情不了了之,才是雏最想要的结果。 但事情闹到这副田地,他已然不能化解,心头便渐至纠结不已。 待听得罴那传音,他立时捕捉到罴传音中最重要的几个字,“我的近身侍卫”,那兀自叫嚣角斗的黑熊,竟是罴的近身侍卫,也就是罴极为恩宠的角色。 这六个字,便是罴对他的暗示,雏瞬间便已明悟,终是暗自长叹一声,不忍再与自家属下那苍狼四目相对,他再抬头与罴对视时,已是嘴角露笑,神识荡漾微微波澜。 “我这属下不知道战熊族的规矩,贸然冒犯了这位战熊族的勇士,无凭无据便辱没了这位勇士的清白,亦该接受这场角斗!假使他侥幸胜出,此事便算终结。若是他被这位战熊族的勇士打败,受了教训,也能让他长点记性,以后牢记谨慎处事,对他并无坏处!” 此时得罪罴的近身侍卫,等若是不给罴脸面,让雏为了自家一个无关紧要的军士,与罴争锋相对,这笔帐怎么算也不值当。而此番用这小小军士,卖罴一个脸面,兴许便能与罴拉近关系,抑或是日后,能让自家与战熊族斯瓦匹剌家结出交情,这才是他身为朴逸家当权少主应作的抉择。 “这场角斗,我……应允!” 传音声刚刚落下,周遭围观黑熊、苍狼与商羊,皆尽爆发出最兴奋的吼叫,并且愈发高亢火爆起来。 而在这叫战声连成的巨浪之中,呼延好似弄潮儿,正在暴躁地捶胸咆哮着,兴奋非常。在他对面那头苍狼,却如同一株柔弱水草,随着这声浪摇摇晃晃,两眼失神,身形无力而单薄。 “我名为呼,是斯瓦匹剌家罴少主的近身侍卫,你是谁?” 到得此时,呼延还算懂得角斗的规矩,未曾太过飞扬跋扈。他与这苍狼吵闹了半响,依旧不知这苍狼姓甚名谁,于是在即将角斗之前,他便记得依照规矩问候了一声。 这一声神识狂猛扑去,终是将那苍狼骤然惊醒,莫名垂头沉默了片刻,身上徒然爆发出一股迅速增强的战意,抬头凝视着呼延,眼中俱是疯狂神色。 “我!苍狼族珞,朴逸家私军中一头普通的军士!” 呼延抛开与这珞当下敌对的身份,对珞的脾性倒有几分敬重,敢于仗义执言,明知他已成为弃子,依旧能爆发出这凌烈战意,好似要在这生命终结前,绽放出最耀眼的辉煌,算是一条好汉。
心中赞叹一声,呼延便连心底残余的那一缕怜悯,亦硬生生泯灭,便要用最巅峰的力量去应战珞,这才能表达他对珞的敬重。 “哈哈!珞!战吧!” 呼延重拳砸胸,张口咆哮声中,已然抬起那粗壮熊腿,迅猛冲向珞。 珞怒啸一声,四爪落地,亦朝呼延狂扑过去! 两头十丈高壮的巨兽,均有那视死如归的狂暴气势,短短一里不到的距离,转眼间已在中央猛烈撞击。好似两柄千钧重剑,携着万钧巨力对撞,强硬而猛烈。“梆”一声闷重巨响,声如洪钟大吕,周遭寂籁无声。 骤然接触时,那珞长嘴大张,露出满口尖锐獠牙,径直咬向呼延腰腹。呼延狠狠砸去的拳头,珞竟似浑然不觉,任由重拳砸在自家肩头,亦欲从呼延腰腹咬下一大块rou来,生撕活吞下去,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这一记重拳砸去,却只换来珞轻微踉跄,未能显出呼延想要的效果。便在这时节,珞那血盆大口已然探到身前,呼延虽惊却未慌乱,立时弓身后缩,那厚重头颅如头槌般猛力砸下,正中珞的额头,这便是那声闷重巨响的由来。 不论是珞或是呼延,头颅猛然相撞,均是如遭重击,所撞之处似有清脆声响,应是头骨撞碎,血流如注。如此猛烈撞击头颅,总会有刹那恍惚,呼延与珞俱是身躯不稳,猛然向后倒去,却又各自运力稳住下盘,竟都是半步未退,再次朝对方狠击而去。 这一熊一狼,此刻采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眼中仅剩下对手的身躯,心中已然忽略了自家rou身,只顾得用出全身所有能够攻击的部位,狠狠打向对面,全然见不到一招防御。 呼延是金体胎境小成,随手力道千万斤有余,皮糙rou厚,便分外耐打。这珞力道竟丝毫不弱于呼延,想来应是金体胎境,却又比呼延略高一筹,虽然狼躯精瘦,但出击速度更快,一时间竟与呼延拼得旗鼓相当,但见两者间血rou翻飞,怕是短时间内难分出胜负。 两边均打出了火气,便是以生死定胜负,尤为暴戾。 如此血腥狠戾的角斗,往日极其少见,让周遭围观者愈发兴奋非常,看得目不转睛。大半黑熊在外围捶胸吼叫,为呼延助威。小半闻讯赶来的苍狼亦是仰天长啸,应是在为珞叫好。而剩下些许看热闹的商羊,则是猛烈煽动羽翅,掀起漫天尘埃黄土,胡乱尖鸣冲霄,却不知在鸣叫何意,只知他们亦是看得兴高采烈,热血沸腾。 而呼延耳中,早已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此刻心神贯注,眼中仅剩下珞那疯狂而狰狞的模样,迅猛的四爪与尖牙。 他感觉不到rou身的疼痛,心念均是一个念头,便是让自家砸出去的拳头、粗腿、足尖、膝盖、臂肘甚至是他那颗厚重的熊脑袋,每一击都倾尽全力,更为狠戾,直到把珞砸死。 (汗……这么高潮的章节,我居然还在末尾挂一声祝福,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还是要吼一声,各位剩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