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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深处

    “我说呼大兄……”

    烟行擦拭着自家木剑上沾染的血渍,试探着唤了一声,待得与呼延四目相对,不由得苦笑道:“要不……暂且不去那魔界,寻个其余圣土休养生息,我报仇之事……不急,不急!还是待得你我晋升神境,再说不迟……”

    之所以有此番言语,便因他们初入万里之后,遇到了两头堪比身境的奔走凶兽。

    烟行早先便察觉呼延气血甚弱,奈何未开眼识,无法查探出呼延的真实修为,又不好启齿询问,只道是耳识、鼻识身境罢了。谁曾想忽而遭受凶兽大敌的奇袭,待得见呼延怒吼急退,狼狈与那凶兽对敌的模样,立时衡量出了呼延修为不过银体胎境左右,这才叫烟行哭笑不得,有了这番劝说的言语。

    知晓呼延修为后,烟行失落之余,亦不免对呼延有些钦佩。在圣土破灭那绝境之中,以如此低微的修为,还要救出一个昏迷的同族,若换作是他,也无论如何想象不出,该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这等艰难之事,偏偏呼延却做到了,而且做得不错,最少圣土破灭之后,他们仍旧能活蹦乱跳,放出豪言壮语,只凭这一点,便足够让烟行对呼大兄佩服至极。

    呼大兄果然非凡人,据说在那烽烟四起之时,他小心翼翼遁走,待见得那昏迷在地的烟行,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咬牙携上昏迷的烟行,伺机混入了一头白泽的“战利品”中。所谓的战利品,便是身境人族的尸身,好歹能值些许价钱。这白泽野心极小,草草收满一大捆,浑然未觉其中混进了两大活人,便自携带着呼延与烟行悄悄退出情圣圣土,随后乘着夜色低迷,呼延带着烟行悄然混入荒森野岭,就此逃得一条性命。

    说句实在话,这番话是呼延随口一说,细细深究的话便漏弊颇多,也就能诓骗烟行这类雏儿,并且对这番说辞深信不疑,因此对呼延更是感恩戴德,对呼延的应变、胆识亦是敬佩非常,并未因呼延那低微的修为而轻看呼延。

    只是敬佩、感激是一回事,那复仇与日后打算又是另一回事,两者当真不可相提并论。

    不说呼延这不值一提的修为,区区银体胎境,兴许在寻常门派也能做个打手、门守这些闲杂差事,若想在大门大派里混出个名头来,便是烟行这口识身境的修为,却也不大够看。

    先前听闻呼延偌大口气,似要在那魔界大展拳脚,好生的宏图壮志,当时便叫烟行听得心动不已,轰然响应,便打定主意随同呼延一道前往魔界,找那柳如胭清帐寻仇之余,亦要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即便死了也无憾。正在烟行热血沸涌之时,待见得呼延那……不堪入目的修为,顿时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浇得他那叫一个透心凉。

    不忍打击了呼延的雄心壮志,烟行这话说得分外委婉,没曾想依旧让呼延怒目瞪圆,厉喝道:“身为男儿大丈夫,自该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那行侠仗义我这粗人不懂,可这快意恩仇,便是让我等男儿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虽说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你我都不是君子吧?所以有仇自然该即刻去报,哪里能有违本心,拖延许久再去复仇,有甚意思?哪里像那顶天立地、快意恩仇的男儿好汉?我可没这娘们脾性!”

    “呼大兄所言甚是,呵呵,所言甚是……”

    听得呼延如此激怒,烟行亦不忍火上浇油,赶忙讪笑应和两句。只是这打算事关重大,若是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特别是见到呼延这……修为,便让烟行万念俱灰,亦不敢由得呼延任意施为,急忙想着主意,如何才能劝说呼延。

    刹那间心念百转,他忽而灵机一动,想到了最好的托辞,硬着头皮咬牙道:“只是呼大兄,再深入荒兽山谷十亿里的话,便会遇见堪比身境巅峰、乃至堪比神境的强悍凶兽,你我这修为……恐怕到不了魔界所在,便会成了凶兽口中之食啊!还望呼大兄深思!”

    “唔……”

    这倒是事实,呼延闻言便陷入深思之中,半响后却接连猛拍自家光头,烦躁道:“如此头疼之事,实在想得我脑袋痛!不想啦不想啦,与其在此自寻烦恼,不若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真遇到应付不了的强悍凶兽,到时再说吧!”

    “呼大兄,呼大兄!这可不好!”

    眼见呼延有了犹疑之色,烟行自是惊喜莫名,面上却不露神色,急忙乘热打铁道:“凡事还是谋定后动为妙,否则若因为小弟报仇之事,小弟报仇无果倒也无关紧要,但若牵连大兄丢了性命,这叫小弟死了也觉愧疚,如何对得起大兄的大恩大德?莫非让小弟死不瞑目么?”

    “这……”听得这番真挚动情的感化,呼延又自迟疑起来,摩挲着自家光滑头皮,苦恼道:“这,这,这……怎生有如此麻烦事!这又该如何是好?唉,唉!真真是愁煞洒家了!”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弟虽也不是君子,但这陈年旧恨,却也不急在一时啊!呼大兄,只需你我熬到晋升神境,便是那魔女柳如胭授首之时!到时还是让小弟自行报仇,无需呼大兄插手,否则若是传出去,说是你我兄弟二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胜之不武,岂非让天下人笑话你我兄弟不成?我烟行乃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没有这等骨气?呼大兄好生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早年间受了重创,烟行习惯了沉默寡言,今日为劝说下呼延,却好似忽然灵光乍现,仿佛又回到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岁月一般,一时间说得慷慨激昂,这等天花乱坠的口才,曾经不知迷倒了多少怀春女子,自然是分外厉害。

    呼延亦是看得目瞪口呆,宛若这才认识了真正的烟行,不由得印象大变,对烟行刮目相看。只是他苦心孤诣两百年,才得以知晓魔界所在,如今更是已然近在咫尺,岂会因为烟行这番真情劝说,便能狠心放弃。

    “兄弟所言甚是……”于是他面露迟疑,忽而疑问道:“只是若不去魔界,转而前往其余圣土,路途遥远不说,莫非又毫无凶险了么?”

    “呃!”

    此问一出,便直击要害,问得烟行哑口无言。

    能够掩藏这漫长岁月,而未被诸族察觉,这各方的人界圣土所在,俱是隐秘、荒僻之处。如今的各方人族圣土,均是处在各族繁衍疆域之外,诸族罕至、强者绝迹的蛮荒野岭或是凶险汪洋,处处暗藏杀机、惊险,如此才得以常保生息,未曾被诸族打扰、攻破。

    如此际遇,又岂止是魔界、鬼国圣土,落没的大族亦不止人族一族,但凡是侥幸逃离大难的圣土,均是如此隐匿,匿藏在诸族罕至之处,依仗天险、绝境艰难存活,躲避着诸族贪婪的追杀。

    是以,无论呼延与烟行想去投奔何处的人族圣土,也免不了路上遇到各种凶险,是呼延与烟行凭借当下修为难以应付的危机。

    烟行自家苦思半响,还是不愿出口诓骗呼延这“救命恩人”,只得闪烁其辞,呐呐道:“这……这……大凡圣土所在,左右均会有些天险依傍,自是免不了的……只是那酒圣圣土所在,倒还算……”

    “这便是了!”呼延肃容拊掌,打断了烟行的言语,又自拍打自家光头,面色凝重道:“既然圣土皆是如此,若是你我兄弟贸然折转,去了他处圣土,亦难免路途遥远,重重危机,更何况那圣土是否还在,也是犹未可知!要我说啊,就别想这许多烦心事,还是继续前往魔界,权且当是去看看是否还在,到时再说不迟!”

    “可是!”

    烟行还待再劝,呼延却没给他这机会,拍腿起身跨步前行,走得龙行虎步好生威猛,哪里看得出他仅是银体胎境的修为,“还有劳什子可是?烟行兄弟无需多言,权且依我之计行事便是!哈哈!我便要看看这闻名遐迩的荒兽山谷深处,又是哪般龙潭虎xue?”

    “这!”

    见得呼延昂然远去,烟行看得目瞪口呆,当场石化。

    他忽而又想起自家这火爆脾性的“救命恩人”,却实实在在仅是银体胎境的羸弱修为,万一遇到堪比身境的凶兽,当不起一爪子的工夫,电光火石间便要丢了性命。想到这要紧处,烟行哪里敢让他独自前行,不由得憋闷咬牙,恨恨叹了声“唉!”,便又赶忙快步追了上去。

    果然不出烟行所料,前行八个月之后,深入荒兽山谷十三亿里之遥,已然是荒兽山谷深处。在这等凶险至极的荒山野林里,以他们俩的修为,想要再往前行就变得分外艰难起来。

    到得此处,周遭现身的凶兽大半堪比身境强者,便是以烟行口识身境的修为,极为精湛的剑法,应付这些忽而杀至的凶兽,也觉得极为吃力,愈发难以护住呼延的周全。

    总有jian猾的强悍凶兽,行走突袭无声无息,搞得烟行疲于应付,三、两日便已然狼狈不堪。而时至今日,在他静心护佑之下,“救命恩人”呼大兄哪里有他这般狼狈模样,倒还显得神采奕奕,每日昂首阔步,好似前来踏青一般悠闲,。

    “呼大兄快躲!小心身后!”

    正自与一头百丈高的六爪棕毛猛熊酣战,烟行不忘时时留意呼延周遭的情形,待见得他身后倏然闪过一道巨大黑影,立时惊呼出声,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