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截杀
出得城门,呼延一路未曾停留,径直往原路折返。 这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中途改了计策。若是以他先前的打算,更要贪婪一些,便连自家晋升修为所需的强者血rou,亦想索性节省下来。便是露出强悍武技,以此待价而沽,选择待遇最好的门派,自会敞开供应他修为提升所需,无需花费他自家一分一毫的强者血rou,亦能迅速晋升到眼识身境。 此计可谓无耻之尤,但呼延自是极为满意,奈何错误估计的章游等人的地位、武艺,这风头未免闹得太大,如今反受其害,不知不敢贸然加入任何一个门派,更成了众门的眼中钉。 待看到众门派来的暗哨,呼延敏锐觉察到了众门对他的重视程度,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局势隐隐超出了他的掌控,是以他果决力断,毅然决定放弃此番打算,悄然隐退躲避风头,此时看来尤为及时。 倘若上天在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定不会施展九分火候的刀法,只需使出七分有余、八分不足的火候,比章游、莫舍涟、寐离一流弱上一丝便好,如此一来恰到火候,能够让众门重视,却也不会生出得之不到,便要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可惜世上并无后悔药,他呼延也不是时常后悔之人,如今局势已成定局,后悔显然无用,他便从不做无用之功,自然不会后悔。只是事后亦需分析,总结此番失误的教训,以免日后再犯,这才是呼延的作风。 他实在经验老到,便在他悄然踏出城门之时,迎面不断遇见行色匆匆且气息如狱如渊的强者,正朝落安客栈的方向疾步而去,若是他所料不差,这些匆匆赶来的强者,便是各门管事的长老、前辈,前来的目的不问可知,便是为了他这个“痴迷武技的奇才”。 眼见一个又一个强者擦肩而过,呼延暗中吁了口气,不由得赞叹自家宝刀未老,主意改变得十分及时。倘若再慢少许时辰,他这些狡猾蒙混的手段,兴许便会被这些强者看出破绽,那时便不好收场了。 一面庆幸,呼延脚下亦是分毫不慢,佯装行人缓步跨出城门,待他行至荒森野岭,立时疾驰而行,沿着来时记下的路,朝魔界入口处飞速赶去。 自嗜魔城赶去魔界入口,路程足有三百余万里,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断,以他如今身法之速,最快也要一日一夜才能赶到。在这局势之下,他最差的便是时间,这一日一夜足以发生许多事,能否顺畅赶到魔界入口,其实真需要几分气运。 而呼延自家知道,他的气运向来称不上好……真说句实在话,便是极为倒霉。虽然他感受不到自家气运的模样,但看他自出生至今的际遇,可谓跌宕起伏、坎坷艰难至极,别人能够一步达到的成就,换在他身上便会凭空生出许多波折,说不得还要历尽几番生死磨难,才能艰难踏上一步去。 倒霉之事遇得多了,呼延对这气运并非更加敬畏,反倒生出一股愤恨,到后来渐至习惯他这不争气的气运之后,便也坦然许多,变得不大将气运当回事了。 这也是他踏入魔道的缘由,一方面是诸多悲催情势所逼,一方面也爱那喜怒但凭己愿的畅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痛快。至于自家这气运,既然无法扭转,他便早已不信了,来多少悲催事,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拼了一条性命渡得过去则罢,哪日实在渡不过去了,便也仅是舍了这条性命,如此而已。 好歹他这一世过得精彩,于呼延而言,这便已然足够。 正因自家这不可信的气运,哪怕呼延自觉今夜蒙混之举做得周全,断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能够为自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他亦不敢掉以轻心,一路前行十足警惕,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凶险。 他猜到了凶险应至,却未曾猜到,这凶险竟会来得这般快。待他跃出一片荒森,迎头见到一方数丈高阔的青石上,悠然坐着一位仰头望着繁星出神的清秀青年时,便隐隐有了明悟,这人是在等他,他的麻烦到了。 时至此时,离他走出落安客栈还未有一个时辰,忽而想及这时间,麻烦到来竟如此之快,呼延还是不由得暗自咬牙,唾骂了自家这倒霉气运半响,犹自觉得不够。 “好一颗光头!” 那青年悠然坐在青石顶端,依旧仰望着满空繁星,可呼延刚一出现,还没来得及重新躲回荒森里,这青年便已喃喃出声,好似在与繁星私语一般幽幽问道:“这位呼延兄弟,既然来了,为何又忙着要走?” “哈哈!忽而想起一件要事,不得已急忙出城。不知这位兄弟来自哪里?又为何在此处停留? 呼延咧嘴傻笑,扬手挠着光头,却因那一现而逝的狠戾杀机,不得不乖觉地伫足而立,不敢再后退半步。他满脸憨直笑容,模样极为和善,透出一股子傻气来,眼珠却早已不由自主地猛缩如针,左手挠着光头,右手似是无意地放在空袋之上,显然对这摸不透底细的青年格外戒备,丝毫不敢小觑。 即便是现在,除了呼延欲退走之时,放出的那一丝惊人的杀气,以示警醒之后,这青年便在无气息。这便已诡谲得足够骇人,青年明明坐在那青石之上,但呼延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没有生气没有杀气,也没有任何彰显实力的强者气势。即便相隔仅有十余丈,但呼延连他呼吸之声都无法听闻,便好似他也是这青石一偶,与那青石融为一体,再也无分彼此一般。 哪怕再弱小的修为,只要是有生之灵,无论强弱都该有生气,但呼延感受不到青年的丝毫气息,包括生灵本该有的生之气息。 或许换个见识浅薄的人,对这青年自会不以为意,兴许还会当做是悲天悯人的疯子。但呼延在上界闯荡两百余年,便连那祖境的战熊先祖熊罴,亦曾有幸见过一面,自然知晓这青年能够收敛自家气息到一丝不漏的地步,会是何等惊人的修为。 待得身识身境,才能自感rou身血脉、血气、运气、寿命等诸般玄妙,继而得以收敛气息,不叫他人察觉。想要做到青年这一步,自家气息一丝不漏,如若幻影的程度,呼延只在身境巅峰的异族身上见过,也就是说这青年少说也是身境巅峰的修为。这等境界的强者,与如今金体胎境的呼延相较,便好似云泥之别,中间少说也相隔六重境界。
天堑鸿沟般的差距,哪怕呼延拼掉自家性命,也绝没有一线生机。更关键的是,这青年初见便已叫破呼延的名号,显然是专门在此等候呼延,自然不是来与他寒暄论道,正是来者不善,只要他应对之言稍有不当,恐怕立时便要小命呜呼。 “不知呼延有何要事,可需我相助?” 那青年扎髻的一束黑发随风轻扬,隐有飘逸成仙之相,依旧仰天凝望繁星,并未回答呼延的问话,轻笑反问道。 呼延咧嘴憨笑,摆手道:“不过是自家私事,无需兄弟相助,我自行走一趟便是。” “唔……”青年沉思,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是私事,我也不便再问。” “哈哈!兄弟倒是好兴致!今夜星月横空,又万里无云,倒也真是一副好夜景!”呼延大笑两声,假假寒暄一句,便自讪笑道:“奈何呼某却是个粗俗人,不懂得赏星观月这等雅事,又有俗事扰心,实在不便与兄弟相伴赏星!呼某无心叨扰之举,还望兄弟恕罪!改日若是对景应时,定要陪兄弟把酒畅谈,共赏良辰美景!今夜却有要事,必须兼程赶去才能心安,兄弟若是不怪罪,这便告辞了?” 叙别之后,呼延憨直朗笑,便自想要告辞退去,忽而又是一道杀气倏然扑来,惊得他冷汗潺流,哪里还敢擅动。 似觉呼延懂事,那杀气骤然消失,青年仰望繁星,忽而轻笑,“长夜漫漫,岁月悠悠,人生几何?哪里有这许多的要紧事,若是你无悲无喜心静如水,再看去时,便再没有要紧之事,皆尽烦厌事,拂袖扫去便是!” “难得良辰美景,你真该陪我观赏,这圆月蕴含多少刀法精妙?这横跨夜空的星河,是否像浩瀚一刀?” 幽然轻问,却透出对刀法的无尽痴迷,好似凛冽寒刀乍现,让呼延遍体生寒。他目光缓缓挪动,落到青年腰间,定格在那口未曾出鞘的弯刀之上,隐隐感受到了那刀上暗藏的痴狂之意。 “听闻你自幼痴迷练刀,因此竟忘了熬炼rou身,我便觉着你也该是个爱刀之人,自该与我惺惺相惜,一世只为钻研刀法而活,我今夜才会走此一遭。”青年不舍地扭过头来,终是用那如星光璀璨的双目望向呼延,目光似是期盼,“若你真是痴迷刀法之人,自该投入我嗜魔本门,待得师父出关之后,我便央求他收你做门下弟子,让你成为我徐一刀的师弟!” “到时,你我便能共参刀法大道,同以刀法傲视同辈,岂不快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