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卷后章三
莉奥妮从预言教的教堂出来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伊汶城公爵管家凡德克的独女只听到一句预言便被预言教的人请了出来——“守住自己的内心，凡事不求两全其美。” 这句话便是出自预言教的大预言家之口，年仅十八岁的莉奥妮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去理解这句话，但饥饿感和阅历不足让她根本无法判断这句预言所暗含意指，毕竟这样的话太虚了，指代的意思也太过广泛。 血宴事件至今已经过了快一年，失去父亲的莉奥妮变得更加坚强，她在认真学习后获得了奥尔丁顿公爵和梅丽尔小姐的准许，接替部分父亲生前的工作。最近这段时间里，她都非常忙碌，因为要管治联系伊汶城的方方面面可不是轻松的事情，而作为最高决策者的奥尔丁顿公爵也因为把目光放到了其他国家身上而变得无暇理会琐碎事。 莉奥妮一直在内心对自己说，自己可以胜任这一切，只需要依照父亲生前所指导的那样去做，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对待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那就足够了。这是莉奥妮在父亲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那份对任何事情都百分百认真的态度。 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的莉奥妮便往伊汶城的公墓走去。这个一笑就会露出两颗虎牙的清纯少女行事非常低调，她找了一个比较冷清的日子去给父亲凡德克扫墓，连鲜花都没有带，只带上了一颗沉重的心。 当她来到父亲的墓前，她能看到不少已经败谢的花瓣飘散在墓碑周围。凡德克生前对照顾奥尔丁顿公爵，照顾伊汶城平民可谓尽心尽力。虽然他只是宫殿的管家，但他也经常向奥尔丁顿公爵提出很多建议，加上他直接听命于卢瑟斯，是这位勋爵最信任的部下，所以他也像温文尔雅的卢瑟斯一样，受人爱戴。可惜这些事情都变成了过去，卢瑟斯和凡德克都去世了，他们带来的悲伤还笼罩着伊汶城，久久不能消散。 “你也是一个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莉奥妮背后传来，父亲死后一直以坚强面目示人的莉奥妮立即在转身的时候把眼泪擦掉。一个俊朗不凡，身材挺拔的男人正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骑士套装，眼神比以前更加温柔了。 “是佩德罗啊...你是来给...卢瑟斯他扫墓的吧？”莉奥妮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骑士，他的护臂下有多处被烈火烧伤的疤痕，全是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全，拼了命想要救出苏珊娜的记号。 佩德罗带着微笑回答：“我不会只给卢瑟斯一个人扫墓，就像你不会只给你父亲扫墓一样，只不过我比你先到这里而已。”莉奥妮也微笑回应，她知道对方笑容后面背负着比自己沉重得多的东西。 “对了，苏珊娜她...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莉奥妮本应该对此知情，因为她是苏珊娜儿时的玩伴，还和卢瑟斯、鲁茨、佩德罗走得很近，不过现在这个世上唯一能靠近苏珊娜的人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个忠心可嘉的亲卫骑士。 佩德罗迟疑了一下，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莉奥妮见面了，这次在墓园碰到真的是巧合，所以他也没想过要把苏珊娜现在的情况说给别人知道。 去年十二月的变故让苏珊娜差点死在了火场之中，幸好有佩德罗舍命相救才把她从卢瑟斯的尸体旁拉了出来。不过苏珊娜全身上下都被熊熊大火深深地伤害了，包括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脸部。被救出来已是血rou模糊的苏珊娜经历了旁人无法体会的烧灼之痛，不过佩德罗和莉奥妮都很清楚，最让她感到疼痛的绝对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失去两个亲人的痛。 卢瑟斯当场就死去是毋庸置疑的，但鲁茨也被视作葬身火场，所以苏珊娜在苏醒的时候一度产生了自杀的念头。还好佩德罗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用尽心血照顾她。直到半年后，苏珊娜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佩德罗才结束了如影随形的生活。 其实在莉奥妮的眼中，佩德罗和苏珊娜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也在之前的很多日子里相伴相随。只不过如今的苏珊娜已经无法站在公众的面前，像以前那样展示着自己的贵气和美丽，她的外表已经被仇恨和烈火改变，变成了一个决不能让旁人看见的“丑陋病人”。 莉奥妮和佩德罗一边往卢瑟斯的墓碑走去，一边说起苏珊娜的近况。金枝玉叶的苏珊娜还是诺奥公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虽然被烧伤得面目全非，但她还被奥尔丁顿公爵深爱着。奥尔丁顿从来没有削减过照顾苏珊娜的人手，可是苏珊娜只愿意把她那张“可怕”的脸展露给佩德罗看。而佩德罗每次看见那张曾经让无数女人羡慕嫉妒的脸变成这个样子，他便忍不住落泪，因为这张被烧伤的脸伤透了他心爱女人的心。 十个月过去了，爱戴苏珊娜的民众还是会给她送去各种补品和护肤品，想看一眼那个温柔聪明的苏珊娜小姐。可是每当佩德罗告诉苏珊娜关于人民和奥尔丁顿公爵他们的心愿时，苏珊娜总会把黑色的面纱重新戴上，把黑色的礼帽戴上，连眼睛都不露出来，仿佛这个世界的光再也无法照到她的脸上。 “我能做的事情只有陪伴，”佩德罗站在远处看着莉奥妮祭奠卢瑟斯，“只要苏珊娜需要我，我就愿意永远陪在她的身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心，因为她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美的。” 莉奥妮看着卢瑟斯的墓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唉，佩德罗你真是一个痴情的男人，苏珊娜jiejie她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起码她被人深爱着，这比...比卢瑟斯他要好得多...”莉奥妮内心酸酸的，因为她从没感受过爱情的炽热。 “没错，卢瑟斯他确实是被利用了，被科塞王国那些冷血的王族利用了...”佩德罗眼中燃气了愤恨之火，“除了鲁茨和义军外，那对兄妹也是帮凶，我早应该劝阻公爵大人，不让杰克出现在宴席之上...要不是他和那个无情的女人，凡德克他也不会...” 莉奥妮心情一下子就掉进了冰湖，“佩德罗，别说了，我不想听。” 佩德罗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整个诺奥公国都会记住那些伤害这个国家的人，记住他们的脸，等一朝一日，我们做好了准备，一定会报这个血仇...”向来温和的佩德罗紧咬着牙，他满脑子是血宴当晚的画面，窜天大火让伊汶城的宫殿变成了人间地狱，无论是鲁茨带来的义军，还是科塞王国的亲家，他们都逃不了关系。 莉奥妮想要安慰一下恨得咬牙切齿的佩德罗，但她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或许说，她自己也需要一些安慰。身为凡德克独女的她早年就失去了母亲，父亲是一个工作狂，所以她自己的朋友也不多，幸好碰上了卢瑟斯、鲁茨和苏珊娜。这几个公国的贵族都没有嫌弃她出身低微，反而对她照顾有加，就像是对一个meimei一样。 “奥尔丁顿公爵会有完善计划的，”佩德罗逐渐松开了牙齿，他已经感觉不到灼伤手臂的疼痛，“那些曾经在这里侮辱我们、伤害我们的人都被公国军队记住，我们会血债血偿，我也会亲手为苏珊娜她报仇…” “可是…可是谋划那一切的鲁茨已经葬身火海不是吗？” “不，我知道鲁茨还活着，玛加蕾特和杰克也还活着。” 当天晚上，独自一人的莉奥妮一直在回想佩德罗在墓碑前所说的话。她既希望鲁茨还没死，又希望鲁茨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卢瑟斯和鲁茨就像两位兄长一样对自己关心入微，所以哪怕鲁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莉奥妮还是希望对方能够继续活下去，这才是她自己心中最软弱的善良。 房门突然被敲了几下，“莉奥妮，还没睡吧？” “是梅丽尔小姐啊，外面风大，请进。”莉奥妮立即打开了房门，气质优雅的梅丽尔正站在门外，她和萨林斯王国的已故王后萝丝曼德长得一模一样。 “不用关门了，我说两句就走，”梅丽尔穿着一件青色披风，颈部搭着一块狐狸皮做的厚暖巾，“莉奥妮，你也知道，凡德克他生前一直服务于诺奥公国，奥尔丁顿公爵和卢瑟斯勋爵都非常欣赏他的忠心。如今他已经过世将近一年了，而你也成长得很快，所以我和公爵大人商议过了，希望任命你为伊汶城的第一女官。” 莉奥妮愣了愣，“梅丽尔小姐你才是伊汶城的第一女官啊…” 梅丽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去萨林斯王国处理我meimei的身后事。在这段时间里，伊汶城的大小事务都由你去处理，我相信你拥有这个能力和勇气。” 莉奥妮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女官可是公国内务的最高职位，奥尔丁顿公爵的一切起居饮食，出行会面，还有其他贵族的联系沟通都会由第一女官去处理。资质尚浅的莉奥妮根本没想过梅丽尔小姐会委任她，就算是父亲凡德克也不一定能完全胜任。 “不用担心，放心去做吧，”梅丽尔说话的时候能看到嘴巴前的白气，屋外的某些地方已经结冰，“苏珊娜小姐无法面对公国民众，无法面对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他希望有人能像他女儿一样照顾他，你和苏珊娜关系密切，所以…或许你能代替我还有苏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