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卷后章六

    圣奥古那帝国的多雷特城内，曼弗雷特小皇帝正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审阅着那些提交上来的文件。自从一个半月前的多雷特之役结束后，小皇帝便没有办法再让修莫叔叔给自己隐瞒身份，不得不以真实面目的去面对群臣。

    虽然首都多雷特城之内的大臣和贵族们大多早已经知道利克斯森的身份，但比如马基洛夫等外地爵士还是没想到真正的曼弗雷特真的如外界传闻所说的一样：六岁的真实年纪，十二岁的身体和十八岁的头脑。对此，摄政王修莫只是简单解释，陛下曼弗雷特是奥古那帝国皇族里最有潜力、最天才的皇族，而之前让他化名为利克斯森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皇帝陛下，现在两国的停战已经接近两个月了，”马基洛夫侯爵站在群臣的最前面，和摄政王修莫并排站立，“各地来此勤王的贵族也都大多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我认为我们圣奥古那帝国也是时候开始对在多雷特之役里出现的一些问题着手解决，有些事情不能够因为当时显得麻烦而不在之后处理。”

    所有朝臣都立即交头接耳，互相低声私语。大部分大臣和贵族早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他们大多猜到肯定会有人在战争结束之后来个“秋后算账”。因为传闻圣奥古那帝国的守军在多雷特之役的第一天便截获了许多表示愿意投诚的密函；也有一些行迹诡异的贵族和大臣，他们在战场上的举动耐人寻味。如果就一个半月前的战役里所发生的事情进行调查，估计连摄政王修莫和圣女歌莉娅都难逃被调查的命运。

    摄政王修莫自知自己有解释不清的行为，他在叛徒德里克发出信号的时候，本应该坐镇内城大本营，指挥自己的部下去抵挡敌军。但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神魂颠倒地失去了意识，好像睡着了一样，在梦中度过了战争中最艰难的时光。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碰到过一个下人，对方的模样已无法想起，但按理说自己那段陷入回忆的时光应该和一个下人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另一方面，摄政王修莫也一直在考虑如何解释关于寡妇佣兵团的事情。虽然其他同僚和曼弗雷特陛下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他进行追责，但他知道要来的总是要来的，当初是自己过于信任寡妇佣兵团的计划，才导致自己手里的皇牌变成了一个反噬自己国家的陷阱，这件事基本上就是自己的责任，难以推卸。

    一个大臣走了出来，他高声附和道：“没错，所有问题都应该进行追究和问责，不然的话就会影响陛下的威信。圣奥古那帝国才刚刚立国没多久，曼弗雷特陛下作为神指派的统治者，大陆上最年轻的君王，一定要早早建立威信，把人民心目中的疑惑扫清，我非常赞同马基洛夫侯爵的建议！”

    除了这个大臣之外，另外几个大臣和贵族也都走了出来，纷纷表示对此认同。最后就连摄政王派系的人也不得不站出来，表示他们所有都支持要对战争时期发生的事情问责。

    坐在高位上的小皇帝当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各位大臣的意见我已经听到了，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成立一个专门负责调查多雷特之役前后所发生的事情的调查组。”虽然曼弗雷特年纪轻轻，但是他已经在一个多月的皇帝生活当中学会了察言观色。天才皇帝早已经用双眼扫过了下方所有大臣和贵族，哪些人是心中有鬼；哪些人是热切期待；哪些人已经开始惴惴不安都被曼弗雷特的双眼看在眼内。

    神色慌张的人不一定就有问题，而看上去平静如水的人也不一定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曼弗雷特已经意识到，这次的调查绝对会让重归平静的多雷特城又卷入到另一个风波之中，他最担心的是这次的调查会瓦解掉圣奥古那帝国国内现时的势力平衡。

    早在他自称利克斯森，跟随在摄政王修莫身边的时候，曼弗雷特便已经看得出自己之所以被奉上高位、捧作皇帝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天才悟性，而是控制着奥古那帝国西境的权势角力所致。

    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摄政王修莫一派。摄政王修莫作为原多雷特城城主，奥古那帝国西境的大将军，他手中的权力和兵力都可谓奥古那帝国里首屈一指的人物。他不自立为王，反而把自己搬上宝座，多多少少有打算控制傀儡皇帝的意味——曼弗雷特虽然只有六岁，但从两岁便开始读书识字，他最喜欢看的便是和历史相关的书籍。历史包含最多的便是政治，而当意识到自己出生于帝国皇族家庭之中时，曼弗雷特更是反复阅读那些政治事件，加深认识。

    只不过除了摄政王修莫外，还有西境的其他贵族势力和圣女歌莉娅的势力。如果说哪方最弱，那肯定就是圣女歌莉娅的势力。

    圣女歌莉娅原来只是一个传闻中的人物——大陆上的法师继承人。这样的谣言有无数个，但当初的伊莱克索姆四世相信了这一个，还把她奉为奥古那帝国的大祭司。曼弗雷特已经记不清圣女歌莉娅在格林寇做过什么了，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除了把自己从格林寇里带到多雷特城外，便没有显露过什么本领。直到在守护首都一役里，她那震惊全大陆的魔法力量才让曼弗雷特信服，对方确实就是魔法力量的继承人，也是能够和摄政王修莫抗衡的一股势力。

    曼弗雷特也会去翻阅那些关于魔法的书籍，但关于魔法的记载大多存在与远古时期。近一千年里已经没有清晰又明确的魔法记载，如果说圣灵佣兵团的那些尸兵是魔法力量；附魔兵器是魔法的边角料的话，那么大陆的魔法也不过是已经凋零的残花，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可是圣女歌莉娅却打了许多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带着拥有巨大破坏力的魔法力量回归，大陆的未来格局也会因为圣女歌莉娅的出现而改变。

    只不过，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人为什么要帮助我登上皇位？难道她也是贪图荣华富贵、高位权力的人？

    不对！曼弗雷特内心很清楚，圣女歌莉娅所做的一切肯定另有所图，她的真实意图绝对不是如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希望在圣奥古那帝国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家。假如她那控制大自然的力量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用，那么即使是整个大陆的人类站在一起，也未必就有胜算打败她，可是为什么她要选择自己？这个问题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困扰着曼弗雷特，这个六岁的小皇帝偶尔会梦见圣女歌莉娅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恶魔，使用着恐怖的魔法肆虐着人间大地。而当他从梦中被吓醒后，他又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痛苦——为什么自己年纪那么小却要去肩负那么多？为什么自己能够想得那么远，那么多？

    正在苦恼之中的曼弗雷特被马基洛夫侯爵的呼唤唤醒，“陛下！陛下！我们应该挑选谁作为调查组的负责人？”

    小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地盆城的城主马基洛夫，对方的长脖子让人感觉到有点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也伴随着对方的眯眼习惯而减弱，“既然是马基洛夫侯爵提出的建议，就让马基洛夫侯爵作为负责人吧。”眼前的侯爵便是第三方势力，也是最新加入到权势角力里的势力——西境外地贵族的势力。

    除了摄政王修莫的弟弟蒙特雷斯侯爵之外，西境当中最有实力的贵族便是这个马基洛夫侯爵。对方虽然名声不大，但是凭借稳打稳扎的发展，已经在西境享有一定的威望，拥有不错的根基。那些早已经回到居城的贵族大多站在马基洛夫这一边，他们主要的利益是自身利益，他们既不愿意和神秘莫测的歌莉娅为伍，也不愿意和获得了“谋反者”称号的摄政王修莫同道。这伙人如果分开来就不过是一盆散沙，但如果联合在一起便成为了圣奥古那帝国内最强大的力量，他们加起来的力量就好像东奥古那帝国内的彼特维奇公爵和珀波公爵一样。

    “承蒙陛下的厚爱，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把所有真相尽早调查清楚。”马基洛夫完全没有丝毫的推让，就连摄政王修莫都有点意外。

    当天晚上，小皇帝在吃着晚饭的时候，马基洛夫侯爵便带来了第一份调查报告，让小皇帝感到很意外。

    “我已经把所有私通敌人的信件全部看过了，只不过我建议陛下还是不要去翻阅那些信件，”马基洛夫站在了曼弗雷特的面前，而小皇帝也没有放下自己的叉子，继续吃着碟子里的东西，“因为当陛下看到那些信件的时候，或许会产生不快。”

    曼弗雷特擦了擦嘴，他示意身边的仆人都退下才回应道：“那就不看吧，既然我已经把调查任务的重任交到了爵士你的手中，那些通敌信件怎么处理就都全凭你处置。但获得了任何结果都必须向我禀告...”

    “蒙特雷斯侯爵是第一个必须处理的对象。”马基洛夫直接打断了小皇帝的话。

    “蒙特雷斯侯爵？他不是摄政王修莫的弟弟吗？难道说他已经有背叛圣奥古那帝国的证据？”

    “没错，那些通敌的信件便是最好的证明。”

    之后的对话就连躲在暗处偷听的仆人都没法听到。这些被摄政王修莫安插在小皇帝身边的仆人只是看到马基洛夫侯爵坐在了小皇帝的身边，非常小声地交谈着。

    数天之后，曼弗雷特下令让回到了金光城的蒙特雷斯侯爵立即赶到多雷特城之中。只不过蒙特雷斯侯爵好似早有准备似的，在拖延了一段时间后便派人告诉小皇帝，他因为身体原因而无法出门，如果有任何需要他效劳的事情，都可以先告诉他。

    这样一来，曼弗雷特便没有办法抓住拥兵自立的蒙特雷斯了。而蒙特雷斯侯爵的哥哥修莫和儿子蒙哥都仿佛全不知情一般，没有对这件事作任何评价，他们还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效力着，曼弗雷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马基洛夫侯爵凭借自己的手段，把隐匿在多雷特城内里的东奥古那帝国间谍悉数给抓了出来，就像是专门负责抓老鼠的人一样，让那些还在偷偷传送情报回东奥古那帝国的间谍无所遁形。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大臣和贵族被收监，他们大多涉及叛国的罪名。只不过在小皇帝的旨意下，大部分罪责不重的贵族都得到了第二次机会，而那些叛国行径明显的人则全部都被公开处刑，可谓恩威并重。

    也因为马基洛夫的调查成果显著，他摇身一变，变成了小皇帝的红人。不少摇摆不定的大臣和贵族都立即选择站在了马基洛夫侯爵这一边。这样一来，小皇帝乐意看到的势力牵制便形成了，他还在褒奖马基洛夫侯爵的时候把对方封为圣奥古那帝国的宰相。摄政王修莫和宰相马基洛夫瞬间便成为了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多雷特城内黑白分明的权力斗争也逐渐显露出端倪，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曼弗雷特想要见到的结果。

    相反，另一股势力的代表，圣女歌莉娅则显得低调得多。自从在多雷特一役之中施展了让人生畏的魔法后，歌莉娅便一直安居于地宫之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离开过地宫，负责照顾圣女起居饮食的女官姬儿则向所有朝臣表示，因为施展那些法术会让施法者的身体产生巨大负荷，所以在三个月内，圣女歌莉娅都不会离开地宫，就在地宫之中静养。

    很多贵族都想巴结这个女官姬儿，他们都知道除了圣女歌莉娅之外，她身边的几个亲近的人也展露出了魔法力量。姬儿便是其中最受关注的——她在城墙上使用火焰魔法抵挡住了寡妇佣兵团的偷袭，她的名字也变成了“圣女最爱的魔法学徒”。

    “歌莉娅小姐，这段时间我们都要非常低调是吗？”姬儿和铁面罩驼背男、艾尔恩一同站在了歌莉娅的面前，而那个保护了生命兵器清晰之杖的白袍少年却不在这里。

    “我们一向都很低调不是吗？”艾尔恩随口答到，“现在那个叫马基洛夫的贵族已经取代了我们在摄政王眼中的地位，摄政王一派的人都把他们视为了政敌，我们就算高调一点，他们也不会注意都我们的。”

    姬儿双手交叉摆在了胸前，一只手的食指还在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臂，“你就喜欢和我唱反调！我们低调一点有错吗？”

    歌莉娅挥了挥手让二人不要争吵，“对了，嘉莉她怎么样了？”圣女突然向面前的三人问到。

    姬儿敲打手臂的手指加快了频率，她不乐意地说道：“她好像被菲莉斯蒂带走疗伤了，你们也知道，她们两个从小关系就特别好，我想去探望她们都没有被允许。”

    “是吗？你确定你是要去探望她们？”艾尔恩又摆出一副嘲弄的模样，“恐怕你会趁着嘉莉受伤，然后给她一刀吧？”

    “胡说！”

    歌莉娅再一次挥手制止马上就要吵起来的二人，她淡淡地说：“菲莉斯蒂在这次铲除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的行动之中有很大的功劳，姬儿你也表现不错，但嘉莉确实是为我挡下了一击，这个毋庸置疑。”

    “不就是因为她有那个能力嘛...”姬儿不满地鼓起来腮帮子，本来圆圆脸变得更加浑圆了。

    “就算当时我在场，肯定也不可能察觉得到或者看到那支射来的血箭，”艾尔恩所说的血箭就是寡妇佣兵团团长瑞茜射出的弩箭，“要不是嘉莉挡下了那一下，说不定歌莉娅小姐能击中的敌军便会少了很多。”

    艾尔恩这句话很公道，就连一直不说话的铁面罩驼背男也点头同意。姬儿虽然还是一脸不乐意，但是她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歌莉娅挥了挥手，三人便各自离去。等到歌莉娅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那个白袍少年已经在房间里站着等候着她，对走进房间的歌莉娅深深鞠了一躬。

    “她还是没有一点起色吗？”歌莉娅向拿着生命兵器清晰之杖的白袍少年问到。

    少年摇了摇头，“或者这就是生命兵器里那生命的结局。”他把清晰之杖交到圣女歌莉娅的手上，无可奈何地说到。

    歌莉娅抱着清晰之杖坐到了床边，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对方的长相和自己的meimei一点都不像，但他确确实实就是自己meimei在十六岁时未婚生下的儿子，自己的外甥。只不过对方一直不知道迪丽娅小姐就是她的母亲，就连歌莉娅也不知道当年迪丽娅究竟是和哪个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在一起过。

    “那我们需要去寻找其他共鸣者，再去唤醒这根清晰之杖吗？”

    歌莉娅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被那血弩射中的生命兵器会有什么结果是歌莉娅清楚的，“能和我产生共鸣的人太少，而且我们暂时还用不上她。”歌莉娅没有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你的母亲，我的meimei迪丽娅已经奉献在了这根生命兵器之上，但我却还没能向梦想前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