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交付
潞王说的，句句在理。 那小嫩皇帝，毛都才长齐，常年在封地。先皇不过疾病来袭，一时撑不住，匆忙间选了他上位。可这江山，本就风雨飘摇，如今交到这个毫无经验和驾驭能力的人手上，私下里，除却朱、冯几位扶他上位的老臣，几乎是没有人服气的。 羽林指挥使杨思权、都指挥使尹晖等攻城将领本都跟着李从珂出生入死过，想起曾经的并肩作战，想起“兔死狗烹”的寓言，他们一下子热血沸腾，决定转投潞王！ 一时间，阵营大乱。杨、尹二人带领自己的人马挥刀砍向皇上李从厚的的人马。内战顿起，混乱至极，李从珂的人见状大喜，开城门相助，一时间，尘土飞扬，短兵相接，李从珂的兵士想到部队为了生存和荣辱而战，士气大振，越战越勇。 秋泽穿着一身浅灰色袍子，站在潞王身侧，在城楼上眺望。 城下，打杀声声入耳，飞溅的血液四处可见。粗野的汉子们嚎叫着杀出一条血路，皇帝的人马节节退败，无法突出重围。 突然，一阵战马嘶鸣。但见一个戴着玄色龙纹头盔的男子，手提大刀，他所经之处，似瞬间被劈开一条道路。 那浑浊的刀丛人海中，他疾如闪电，在战马上挥起亮刃，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墨予真是争气。”李从珂的嘴角浮起笑容，继而，他抚着掌，难掩得意之色。他转过头，说：“说起来，还真是谢谢先生你穿针引线。” 秋泽微微一笑，依旧远眺着满城的杀伐。他扬起脸，天上云气骤起，长河一般的天际，云朵一簇一簇，像在旺盛生长，快速流动着。 李从珂看着这位年轻却有城府的男子，这男子一身清淡，眉目温和，却如迷雾般令人探不清，可也正因为此，他身上有种令人不容置喙的笃定。 “他日我若成就大业，许先生何物为好？高官厚禄、良田千亩、婀娜美女、锦衣玉帛，先生似都不甚在意。”李从珂盯着秋泽，其实，他心里仍在打鼓。纹鸢把秋泽送来为他运筹帷幄，且不说这皇妹的心思不定，就说这种无欲无求的手下，最难把握。试想，皇城贵胄不少，这秋泽偏择一女人投靠，已属异类，他的心思真是揣测不出啊。 “在下绝非无欲无求，他日王爷继承大位，在下再张口可好？”秋泽的指尖划过眉头，他和李从珂的目光对上。李从珂暗暗一惊，秋泽瞬时的目光如匕首，又冷又冽，还带着一丝傲气，甚至，是对现世的嘲讽。 他方才的语气，有一丁点挑衅的意味。也对，江山在握，才有资格允诺吧，李从珂怔了怔，哈哈大笑，拍着秋泽的背，大气道：“依你！” 李从珂的队伍如有神助，他们一举击败李从厚派遣的所有军队，随即拥兵东进，兵锋直指都城洛阳。 烽烟起，战旗猎猎，朝廷局势突转。 李从珂乘胜追击，又有纹鸢暗暗相助，一路上，各郡县无不望风迎降，朝廷派来征讨的军马，也先后投到了李从珂麾下。旬月之间，兵至陕州，进逼洛阳。 …… 春宵苦短，可洛阳城里，皇宫暖帐之内的男人，却在瑟瑟发抖，在梦中呓语。 他满头豆大的汗珠。 “陛下，你怎么了？莫离在。”莫离一身紫色裹胸裙，她本躺在帝王榻侧，二人隔着帐子，见他不适，她支起身子爬起来，去端了烛台过来。 这些日子，这个男子，到底是让她深深心动了。他从没强行要了她，他只是需要人陪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发呆、看书、笑，总之，这时候他才流露出真挚的模样。他说她喜欢她来自民间的质朴，像一捧干净的山泉，背后没有谋略，没有算计，没有主使人，她，只是她。 他带着她散步，骑射，在角楼听风看雨，像一个小小的情郎，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 灵芝的醋味隔着宫殿都能闻到，她几次气势汹汹杀来找茬，却被他的人救场。 烛光之下，他略清瘦的脸很好看，胡茬冒出一截，透着年轻的可爱。他紧紧蹙眉，摇着头，很是痛苦的样子。 “莫离？”他醒来，看着她。 暖色的火光之下，这个可人儿愈发清秀，干干净净。他看清楚了，她眼里有情谊，心中顿时一暖。 他坐起身，莫离扶他。他拍拍床榻，示意莫离在他身边坐下。 彼此的呼吸都那么清晰，那样温柔。 都说帝王无情，他却是个愣头青，摇摇晃晃，惊惊慌慌，又带着几分豪情，几分仗义。此刻的莫离多想给这个男人一个拥抱。 她倾过身子，他却推开，轻身说：“明天，你就出宫吧，我安排人送你走。” 莫离瞪大了眼镜：“为什么？” 李从厚指了指窗外，他悲怆地说：“你，听不见城墙外的杀伐之声吗？我匆忙上位，根本没有忠于自己的兵士，我本想讨伐潞王，他却反扑于我。你速速走吧，将来，嫁个好人家……” 莫离含泪看着他，这大殿，为何格外寒冷。眼前这个人，为何如此无助。 她抱住了他。 “莫离！” “莫离！！” “莫离！！！” 他推开她，她却再次将他抱住。两人一个推，一个抱，他从坚决抗拒到逐渐动容，最终，他终于也搂住了她。 “你真傻，跟着我，你会死。”他抚摸着她的发，他喜欢她，真的喜欢，所以他不舍得她跟着他沉沦。 “我不傻，离开自己喜欢的人，才傻。”她依偎着他，低声说。 今夜，她想把自己交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