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灭门之灾
安雨辰来到前厅时，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安老爷一个人，连王氏都被他遣了下去。 “找我有事？” 未语，安老爷皱着眉眯着眼，定定地看了安雨辰好一会儿。安雨辰也由着他看，心里有数，倒也不会觉得心虚慌乱。 “你和你娘的名字，我已命人上了族谱。”半刻后，安老爷开了口。 闻言安雨辰只是随意点了一下头，表示她知道了。这本就是安老爷该做的事，她犯不着感动得泪如雨下然后下跪谢恩。 “眼下城门紧闭，城主也不见了踪影，就算我允了你与雷公子之间的亲事，也无济于事。”安老爷深知眼前的安雨辰不是糊涂人，定能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安雨辰自然听得明白，这些情况她是早知道了的。“法子我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德海大师预言没错，只要有我在，你安家就能躲过这一劫。”没有办法是事实。 安老爷微勾起他皱巴巴的嘴唇，冷笑：“这就是你的命！” 安雨辰微昂起头：“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若是能安然躲过这一劫，我要我和我娘的自由之身。” “自由？”安老爷倒三角的鼠眼直勾勾地望着安雨辰，眼里瞬间冒着火。“你先让我入了你们族谱，现在又要我允你们自由，你这是在耍我呢！” “入族谱的事本就是你该做的，而要求自由之身，是我早该做的。”安雨辰迎着安老爷的怒火，没有一丝胆怯。“安老爷，你又何必如此恼怒，该气该恨的人是我娘！我娘何罪之有？貌美如花遭天妒才配了个智力不足的脑袋，若是遇上平凡人家，必也能过上安定日子。倒被你等无耻之徒拿来当赌注，在你安府里过了半辈子猪狗不如的日子。如今我要回她的自由之身，你该高兴，那是我和娘对你的宽恕！” “你！”安老爷气得胡子都抖了，大手一拍桌子，震掉了桌上的杯子，砰一声碎了一地。犹如安雨辰和安老爷一直以来维持的表面平静一般，碎了一地。 “我只是告知一声，并非来询问你的意见。从此以后我娘为余家人，与你安家再无瓜葛！”说罢，安雨辰没有再多看安老爷一眼，转身离开，没入雨中。 安老爷只得干瞪着眼，却没心思去纠缠什么。只要她安雨辰能挡除安家的灭门之灾，他也再不屑和这两个人生最大的耻辱再有牵扯！ 回到自己的别院，安雨辰催促着芝凤等人赶紧收拾东西。夜幕很快便降临了，四人带着行囊从安府大门光明正大地离开，倒也没人敢拦着。 当然没人敢拦着，若是惹恼了大小姐安雨辰，她一个不高兴撒手跑了，那全家人的性命岂不是没了保障。所有人对德海大师的话都深信不疑，安雨辰能挡除安家的灭门之灾，所以有安雨辰在，他们全家便不会有事。 这边安雨辰晚饭都没吃，早早便和衣睡下了。虽然无法得知娘亲等人出去后会如何，但有芝凤在，她无需多担心。既然和安老爷撕破了脸，不管以后如何，安家的生意她也不会再插手了，这么想着，心里轻松了许多。 眼下只需担心那未来的魔王便可。而她确实没什么办法，一不能飞天遁地出城去，二求不到雷大巍放她一条生路，三不可能和魔王坐下来好好商量不要来郁城，似乎也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命运弄人，只能认命，不能怪人。 第二日，安老爷没派人回复雷军诺，而雷军诺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娶到安雨辰的诺言似乎也被夜里的大雨冲走了，人影都没出现。 这也印证了安雨辰和安老爷的猜测，此时的雷军诺不知道被雷城主关哪里受刑去了，自己尚顾不上，哪里还能保全安家。 撑起大油伞，披上羊皮缝制的雨衣，踩着牛皮做的水鞋，安雨辰独自一人出了安府。四年前她初来乍到，便是靠着这三样宝贝儿壮大了安家的小作坊，生意也一日好过一日，才从最底层的奴隶翻身做成了半个主人。 安雨辰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震惊和手脚无措，当她睁开双眼时，看见的不是白色的天花板，闻着的不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身边站着的也不是挂着听诊器的医生，而是……漏着水的屋顶，带着霉臭味的被子，和不知道刚被谁欺负、哭着回来的半边天天使半边脸魔鬼的娘亲。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一个三十五岁的“大龄”少妇的灵魂居然住进了一个十二岁女孩的身体里…… 难道是人之将死，所以会想起过往的种种吗？踩着水坑，水花四溅，安雨辰难得露出了调皮的笑。这感觉是难得的舒适，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生活压力，完完全全的享受雨水和冬日的冷。 整个郁城怕是没有第二个像她那么惬意的人了，大家莫不在发愁着如何躲过死神的魔爪、愁着见不到下次的太阳。 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郁江边，安静地注视着怒吼着的郁江。滚滚东去的流水汇聚着整座城市的雨水，黄沙翻滚着划着水的轮廓不断前行，日复一日，将老天遗忘于郁城的落泪带去远方。 就这样走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属于她的时代。水没过了脚踝，渐渐加深，没过膝盖，还在继续，攀上了大腿，刺骨的冷席卷全身，但安雨辰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一阵水浪冲了过来，直接撞到她身上，她踉跄了一下，油伞撑着河床，才没摔倒。 安雨辰叹了口气，若不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按照她大脑的指示她应该直接栽进郁江里才是。不知道多少次，看着这滚滚流淌的江水，她想象着，跳进这郁江里，瞬间便能回到21世纪去。 不是没想过，或许死了就可以回去了，但她却缺乏死的勇气。这种事情需要导火线、需要一时冲动、需要一鼓作气，而她太过冷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若是21世纪的她已经死了呢？若这副身体是老天赏赐给她重生的机会呢？她若选择不要命地去尝试，最后是不是一无所获反倒赔了性命？ 她倒不是留恋活着的一切，只是……活了39年，她一直在想着，她被生下来的理由是什么？她的生命里没有大喜大悲、也没有大得大失，除了穿越过来产生的一时茫然无措以外，她都怀疑自己的七情六欲是不是没发育完全或是基因里本就缺少。 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云淡风轻，可一个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如此才对。喜怒哀乐和酸甜苦辣咸伴随的人生才算完整，她或许就在期待那种人生，所以一直没死成。 望着翻腾的水浪，安雨辰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乖乖地从水里退出来。 或许这次劫难就会将她的命夺了去，那她就不用自己选择了，也是不错。 踉踉跄跄地退到岸边，后知后觉地发现雨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她冻得苍白的脸上。是久违的阳光啊，安雨辰不由得露出笑来。迷人的笑在绝美的脸庞上漾开了花，连那橙红的阳光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你说，将这郁江之水染成红色可好？”轻轻的一句话从安雨辰身后传来，着实把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雨辰吓了一跳。 她身后何时站了人，她怎么完全没察觉？ 皇城，屠日王府，风楼。 “主子，您该休息了。”婢女红月走到主子身边，轻声提醒。“快子时了，王爷该是不会过来了。” 一道丽影倚靠着门旁，如水般温婉的双目望着远处的大门，殷殷盼望着心里的人能出现。 红月眼看着劝不住，只得拿来大衣，披在主子身上。这皇城的冬日虽然比冰寒，却也是冷风阵阵，稍不留意就会染上风寒。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桌边打盹儿的青莲“哎哟”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惹来红月好一阵瞪。青莲赶紧站起来，擦干净嘴边的口水，安安分分地守在一旁。 “主子，您该歇息了，再不睡下，怕您身体熬不住呀！”红月再次上前，扶着主子的手，轻声说。 “再过两日王爷便要去那郁城了。我可听说了，郁城天天都飘着雨，皇上明知王爷那身子，怎么还让他去那种地方呀！”虽是抱怨之词，但声音温细如丝，是十分好听。 “皇上既要王爷去，自有其中道理。您就不必担心了。”在红月看来，主子跟更应该担心自己，前些日子就一直咳嗽不停，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些，现在又夜夜等着王爷，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红月刚这么想着，凌婉秋便又“咳咳”声不断。 “我没瞧见王爷安好，怎么都放不下心啊！”自古女子不都如此，心系在男人身上，便再也顾不上自己如何了。可王爷回城数日，却一次也没踏入过风楼，只留芳心渐冷泪湿巾。 “若是这样，明日到屠日楼看看吧。”一夜一夜等不来王爷，若是王爷一直不来，那主子一片深情岂不枉费了。 闻言，凌婉秋摇头。“不成，王爷不喜欢我去屠日楼打扰他的呀。”若是可以，她当然想上屠日楼一探究竟，但一想起他说过的话，便踌躇不前了。 红月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主子就是太听话了，太被动了。王爷一句话便挡住了主子的一片痴心，但若是只把痴心关在风楼里，再深的情王爷也是看不到的。 “就算主子到了屠日楼也见不着王爷，”一边的青莲揉了揉眼睛，说：“王爷不在府里，到郁城去了。” “什么？你听谁说的？”红月脸色大变，一直依靠着门的凌婉秋也转过身来看着昏昏欲睡的青莲。 “晚膳时到厨房听厨娘说，宫里已经两日没来人了，所以爷应该已经出城去了。”青莲如实报告她听来的小道消息。 “你怎么现在才说啊！”红月瞪了青莲一眼，随即发现主子脸上果然出现了失望至极的表情。 “是你说的，小道消息不准乱报告。”青莲小声咕哝了一声，又惹来红月一阵瞪。 对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除了小道消息，谁能有确切的、真材实料的报告？ “原来他已经离开了。”凌婉秋掩饰不住心里的落寞，两行清泪随即落下柔美的脸庞。 “主子，兴许是王爷走得急，没来得及来看您罢了。”红月安慰道。 凌婉秋摇摇头。半年不见，他回了府，未主动见她一面，却又不辞而别，让她怎能不落寞。这颗心呐，比屋外的寒风还冻。 “都下去吧，我想歇下了。”心力交瘁，她几乎站不住脚了。 红月和青莲赶紧上前扶着，小步走到床边，将主子的衣服、鞋子脱下放好，拉起被子把主子盖严实了。 “主子好好休息，我们先下去了。”王爷又不告而别，俩丫鬟心知说再多的安慰话也是于事无补，只能顺了主子的意，让她歇下。 只是这苏绣百花舞蝶的枕头今夜里不知道又要承受多少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