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发了霉的糖
“居然是她？”书生低着头，双手泛白的关节显示出他此刻压抑着的恨意和怒气。 从向日葵花海离开之后，关于安雨辰他作了一番调查，却再没见过面。如今一见，才发觉自己竟日日思念着那张美若天仙的娇颜、一刻不曾忘怀。 “是的，正是之前我们在郁城时落脚的安家的小女儿，传言此女子可以抑制楼暻渊诅咒发作时之痛楚。”渔夫说道。 “安家小女儿原本痴呆，四年前突然变成了正常人，是吧？”书生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们一直在寻找四岁的女童，是不是方向有误？ “主人的意思是？” “彻查一下安雨辰，务必把她的身份背景查清楚了。”就算她不是圣女，依刚才的情况看来，势必也是对付楼暻渊的一大利器。若她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圣女，那他更加要将她据为己有！ “是！”几个小贩拿着自己的家伙，悄悄地离开了。只剩下那名书生，幽幽地喝着茶。倒是可惜了那一桌饭菜，从头到尾都没被人碰过一筷子。 安雨辰终究是被吓到了，回到王府不久就开始呕吐不止。 “主子，漱漱口。”青莲递过来一杯茶。 安雨辰虚弱地喝下一口，然后再吐出来，在东玲和玉梅的搀扶下缓缓躺下。 “主子，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青莲担忧地问。 “只是受惊了而已，没什么大碍。”安雨辰摆摆手，说：“青莲你也被吓得不轻，下去歇息吧。东玲和玉梅也退下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东玲和玉梅是刚进府的婢女。 “可是主子……”玉梅还想说什么，被安雨辰打断了。 “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安雨辰闭着双眼，无力地挥了挥手。不久便听到了关门声。 身体是极度不舒服，但头脑是清醒的。安雨辰将手盖在眼睛上，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上辈子是毁灭的地球还是毁灭了银河系，这辈子才会有如此多的灾难！爸爸是职业骗婚者，搞大了mama的肚子就带着钱消失了。在单亲家庭长大，自小肩上就扛着家业的重任。然后呢，结了婚，老公还和最好的闺蜜一起背叛她。好，这些狗血的剧情都不算什么，至少该让她衣食无忧生命无碍了吧。但她不过是想买包烟，路上出于良心救了一个差点被扯撞飞的大肚婆，怎么就穿越到这个野蛮的时代来了呢？ 痴傻的母亲、视她如耻辱的父亲、以羞辱她欺负她为乐的家人，这些她也都忍了，至少活着，活着就是希望。 而现在呢？一个时时刻刻可能将她分尸的楼暻渊，一个暗中尽想让她没命的皇帝，单单应付这两个人，她已是精疲力尽，生怕走错一步说错一个字便会万劫不复。 这些都还只是看得见的，那看不见的敌人呢？还有多少，想让她没命的人？凌婉秋？红月？日光石诅咒者？月光石诅咒者？或者还有更多，她怀疑自己还有力气坚持下去。 或许，死是最好的解脱……来到这个时代四年多来，这是安雨辰第一次有这个念头。她觉得累了，身体已经被楼暻渊弄得乱七八糟的了，精神上也无力再去承受更多，这个时候冒出死的想法，一点儿都不稀奇。 即使她自诩是个意志力非常坚韧的人，也…… “本王是不会放你走的！”不知何时，楼暻渊站在安雨辰床边，冷脸看着她哭。 “楼暻渊，你何不给我个痛快！”安雨辰坐起来，拿起枕头就往楼暻渊扔过去。“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枕头落在楼暻渊脚边，很快便染上了点点红梅。 “你……你刚刚去哪儿了？”眼泪止住了，因为楼暻渊身上白里带红的衣服。那红，是血色的红。 “所有想将你从本王身边带走的人，本王会一个一个全部杀光！”手上滴落的血，印证着楼暻渊的话。 安雨辰噤声。杀人对楼暻渊来说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平常而简单，但对她而言却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害怕了？”楼暻渊冷冷一笑，似乎对安雨辰脸上露出的恐惧十分满意。“所以不要想着逃离本王，即使是以死的方式。不然，这天下的人都会因你而死！”冷酷的笑，阴森的语气，无情的眼神，残暴的话，如果这不是一个恶魔，那恶魔还能恐怖成什么样？ “楼暻渊，我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强烈得让人感到窒息的占有欲，从何而来？ “你觉得呢？”楼暻渊将问题丢回给安雨辰。 “小孩手里发了霉的糖。”难受的时候舔几口，虽然变了味却还是能尝出点甜来。谁都不能抢，谁抢打谁。也千万不能丢，因为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到真正的糖，弄丢了就再也尝不到甜的味道了。 “发了霉的糖不会哭。”没有嘲笑，楼暻渊严肃地告诉她这个比喻一点儿都不好笑！ 安雨辰没有接话，抱着自己的双腿，头靠在膝盖上。 “楼暻渊，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个人，你会给我自由吗？”良久，安雨辰闷闷地问出声。 又是这个问题！ 这次轮到楼暻渊没接话，在他还在考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安雨辰接着说：“你说，我只会死在你手上，是因为我是你手里那颗发了霉的糖，你断然不会将我给了别人。但若有一天你得到了那颗属于你的甜美的糖果时，你会把那句话变为现实吗？”得到那颗属于他的糖后，便毁了她这颗发了霉的糖。“还是会给我自由？若是给了我自由，你便不会管我死活了吧，那句话也就变成了一句空话。”她是怎么了？难道在奢望自由的同时，还奢望楼暻渊会保护她一辈子吗？保护？看来她今天被吓得不轻，居然会想从恶魔般的楼暻渊身上得到保护。 “你想在向本王讨要承诺吗？” “哪能啊！”安雨辰吸吸鼻子，重复地说：“哪能啊！” 就算她是在讨要承诺，就算楼暻渊愿意给她承诺，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承诺之不可靠性。就像结婚时必念的结婚誓言，在问及“是否愿意嫁给/迎娶你身边这位(漂亮、温柔、贤惠、冰雪聪明的)男子/姑娘做你的丈夫/妻子，爱他/她、安慰他/她、尊重他/她、保护他/她，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於他/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时，她和刘正浩都回答了“YESIDO！”，但事实是她和他并不相爱，在结婚后的三年里一个出了轨另一个更是穿越了。 所以那些所谓的承诺、誓言，其实都是用来骗无知少女的！不合适她这个三十九岁的老女人！ “最好不是！”楼暻渊嘴角又扬起，笑里看不出来情绪：“发了霉的糖什么也不配得到！” “是啊，发了霉的糖确实什么都不配得到！”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楼暻渊不再理会安雨辰，离开了雨楼。而后不到半刻钟，雨楼便鸡飞狗跳起来。 “全都给我住手！你们干什么？”安雨辰瞪着屋里突然进来的几个黑衣人，有点儿回不过神。这……这和早些时候救了她的影子侍卫长得一模一样，呃，也就是全身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可是怎么一进来就搬她的东西啊？如果这里不是王爷府，她会以为进贼了呢！ “爷有令，将安姑娘的东西全部搬到屠日楼。”徐万生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自从得知凌婉秋不可能解楼暻渊身上的诅咒，亦不可能成为楼暻渊心爱的王妃之后，徐万生对待安雨辰的态度便更冷硬了。这是标准的一零一忠狗，安雨辰不怪他。 “意思是让我住屠日楼？他几时问过我的意见？”楼暻渊是半点都不会体会别人的心情吗？前脚还看见她掉眼泪，后脚就让她搬去他哪？她可看不出来哪里是恩宠了，搬去和他住简直是下地狱！ 而且，她和他是那种能住在一起的关系吗？ “我不搬！”安雨辰摇头，说：“你去告诉楼暻渊，姑奶奶我不搬！” “一个时辰之前天龙堡有三十六条人命因姑娘而消失，姑娘是嫌不够吗？”徐万生皱着眉冷着脸说道。 “三十六条人命？”安雨辰怔了怔，这个数字瞬间压在她肩上，感觉真重！ 没人理会安雨辰的“姑奶奶我不搬”，没一小会儿，她的东西就全部挪到了屠日楼，就剩下本尊还愣愣地坐在床上。 “主子，东西都搬全了，我们也走吧！”青莲站在床边，却不敢碰安雨辰一下。 安雨辰的样子就像一个摇摇欲坠的花瓶，只要有人轻轻推一下，就会碎一地儿。 “青莲，若我执意不去屠日楼，他是不是真的会杀了你们？”良久，安雨辰才动了动嘴巴。 “奴婢不知道。”青莲摇摇头，说：“都说王爷是杀人魔，可杀敌人有什么错？奴婢的爹娘是战争中被敌军杀死的，所以一直以来奴婢都觉得王爷是英雄。后来王爷中了诅咒，也错杀过不少无辜的人，但那也是被诅咒所困，非他本意。奴婢觉得王爷虽然冷血无情，但不是一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 红月喜欢的楼暻渊，应该就是青莲眼里的这个英雄吧！安雨辰眨了眨漂亮的眼，似乎有股冲动，想要把眼前的迷雾拨开，要去看清迷雾背后的事实。 “徐总管呢？” “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进来。” “是。” 徐万生走了进来，等了许久，脸上却没半丝不耐烦的表情。说到底是跟在楼暻渊身边久了，知道轻重。 “徐总管，若是没有今天的事，那三十六条人命……该不该死？” “占山为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该死！”此时徐万生脸上完全没有一点儿同情的味道。 呼！安雨辰悄悄吐出一口气。似乎在“该死”两个字从徐万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肩上的三十六条人命就“咻”一声飞走了。 “走吧，去传说中的屠日楼看看！”她还没用尽办法、甚至还没开始想办法呢，神秘的屠日楼就对她大开大门，可以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安雨辰将虚弱的身体倚靠在青莲和东玲身上，缓慢地迈着步子。 在经过徐万生身边时，脚步停了停。 “徐总管，他说若我敢死，他会让全天下的人给我陪葬，你觉得这句话有几分真实？” “属下不敢妄加揣测王爷的话！” “这方面我胆子比你大一点儿，我揣测了很久，然后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儿不敢去死了！”安雨辰自嘲地笑了笑，虽是苍白无力，但那笑靥也犹如出水芙蓉般美丽脱俗。“没死就不能绝望，你说是不是？所以希望徐总管千万不改初衷，即使不是她，也还会有别人的。”即使不是凌婉秋，也还会有别人，会是楼暻渊的解毒之人。 “自然！希望安姑娘也不改初衷，莫让一切努力白费！” 安雨辰轻轻颔首，然后踏出了房门。离开了刚住习惯的雨楼，屠日楼里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绝对不会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