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权衡利弊
相夫公主说着,语音稍微有些低沉,但是她低着头沉默片刻,缓缓的又抬起来,语气平静地说:“其实早些年嫁到乌孙的江都公主也是破落王族出身,她的亲生父亲江都王刘建是武帝刘彻的亲侄子,因为行为不端,早早的就被武帝刘彻杀了。” 江都公主就是细君公主,武帝杀了她的父亲又将她送到乌孙和亲,后来细君公主的夫君乌孙老王死了,按照乌孙风俗细君公主要嫁给老王的孙子,细君公主做出了抗争,觉得有悖人伦,但是大汉长安的武帝刘彻却回复说让细君公主“遵从乌孙习俗”。 细君公主不得不遵从武帝的旨意,又嫁给了老乌孙王的孙子。 细君公主感叹自己命运多舛,作诗借以嗟叹,在乌孙西域的客商将细君公主的诗歌带回了长安,武帝刘彻听到了,也许是感觉细君公主的不易,也许出于怜悯,也许是因为一个大国君王的“仁政面子”,此后每隔一年就从长安给细君公主送去一些家乡的物什作为安抚慰藉……这件事杨恽曾经义愤填膺的给苟参说过。 而细君公主当年嫁的那个乌孙王,就是如今相夫公主的夫婿元贵靡的父亲翁归靡的堂兄军须靡,军须靡也就是现在乌孙要作乱狂王泥靡的父王。 “我的姑姑解忧公主那时候被武帝赐婚到乌孙,自己有的选择吗?心甘情愿吗?她能抗争吗?反抗了,有用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乌孙真的那么好,武帝有六个儿子,女儿更有无数,为何武帝不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乌孙去。却要我们这些瓦灶绳榻、朝趁暮食、鹑衣鷇食的破落饥寒交迫人家女子远使天涯?” 相夫公主看着苟参缓缓的问:“武帝的孩子都是金枝玉叶,而我们这些人家的子嗣,难道都是捡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是父母辛苦养育成人的?” “何人无父母?哪个子女不想父母膝下承欢?” 苟参觉得相夫公主可能因为自己的命运已经不能更改了。所以在苟参面前说话没有顾忌。指责大汉的武皇帝刘彻,言下之意也是在诘问如今的天子刘询。 可是被赐婚到乌孙相夫公主是不情愿的。她如今却为何说自己别无选择非要去? 乌孙有乱,嫁不过去的话,这错不在她,相夫公主应该非常欣慰才是。 苟参觉得这不仅仅是“天命难违”那么简单。 武帝刘彻有六个儿子。其中太子刘据是卫子夫皇后所生,另外五子是:王夫人生子齐怀王刘闳,元狩六年立,早早的就死了。 李姬生燕剌王刘旦和广陵厉王刘胥,与齐怀王刘闳同时立。 李夫人生昌邑哀王刘髆,天汉四年立。 最后一个就是钩弋夫人即赵婕妤所生的昭帝刘弗陵。 武帝的女儿,当然是更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子的命令就是一切。 苟参将相夫公主这会给自己说的话更看作是一个博取同情心的试探,因为如果自己不是后世穿越来的,对用一个女子和亲加强国与国的外交这种事情实在是不以为然的话。仅仅凭着相夫公主这会说的这几句话都已经可以看作对皇权的贬斥和冒犯了。 而聆听着没有反应的苟参更是失职和胆大妄为,因为他可是名副其实的护羌校尉! 一个校尉怎可对天子不敬,对皇权不敬?怎么可以听着别人肆意诋毁大汉天子和历代皇帝而无动于衷? 校尉可是有兵权的,对大汉国不忠心,那是绝对要不得的。 只是,苟参这会有些不以为然——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自己,更别说相夫公主本身对刘询充满怨念,自己和她关起门来说话,也不怕隔墙有耳。 江都公主和解忧公主,以及眼前的这个相夫公主,虽然都姓刘,其实都是苦孩子,如果不是家道中落,那些当权有势力的侯爷贵胄谁会将自己的女儿美其名曰的“赐婚”到万里之遥外的乌孙国去? 何况,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像细君公主那样的事情,嫁给了爷爷,爷爷死了,又不得不嫁给孙子…… “当年我姑姑赐婚到了乌孙后,家里的情况才稍微有了好转,如今相夫被选中再次到乌孙去联姻,事已至此,只能成,不能败。” 苟参的表现一直是一会抬头,一会俯首,然而俯首聆听的时候多一些,看样子是将相夫公主的那些话已经被用心听到了,深深的记忆住了。 但是此时他仍旧忍不住的抬头盯着相夫公主,因为刘相夫终于说到了重点。 相夫公主看着苟参,轻轻说:“此回乌孙内乱,元贵靡作王也罢,泥靡做王,也罢,其实相夫都是无所谓的,嫁给谁都是嫁,元贵靡和泥靡年纪相差无几,都是可做相夫父亲的人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如果赐婚不成,校尉回去仍旧是校尉,常侯爷还是他的侯爷,相夫呢?嫁人赐婚不成,若回到长安,还能是公主吗?” “原来如此,这个刘相夫果然想事情想的通透。” 苟参其实早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了,这个世道容不得脆弱,要想过得好,必须要坚强,可是这一会看着刘相夫那无可奈何的笑,却仿佛感受到了一朵花漂亮的花即将凋谢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苟参终于知道这个相夫公主要自己“救救她”是什么意思了。 某种程度上刘相夫说的很对,如果这会乌孙国发生的内乱不被制止,元贵靡做不了昆莫,那么相夫公主是要嫁给泥靡吗? 相夫公主在大汉过的一直不好,就像她说的那样家徒四壁、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如果到了乌孙后起码能做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但是如今情况变化。相夫公主的地位就非常尴尬。 “我是被赐婚的公主,要是赐婚不成,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 “我们要是折回到了长安,我究竟是联姻的公主。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刘相夫呢?” “今后。还有谁会娶我?谁敢娶我?” “我的一生,就是这样了么?” 刘相夫接连的问出了几个问题。她的眼睛在看着苟参,可是苟参觉得她投向自己的视线是空洞的,她的心思是不可捉摸的,那种哀莫过于心死的感觉充斥了她的整个身体。让苟参深深的感受到她有一种“天下都负了我”的绝望。 终于,相夫公主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无语哽咽。 平心而论这个刘相夫长的还算是姿容出色,苟参总觉得,大多数不幸的人外表都很出众,他们的不幸就是通过各自绰绝的外貌展现给了大众所知的。 红颜薄命,对比太强烈了。 苟参看着这个无助的女人。想着其实自己和她一样,此回要是和亲不成,要娶不到其其格公主的话,和敬武公主刘敏的事情迟早纸包不住火。 自己就和相夫公主一样。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都不会有好结果…… 刘相夫脸上带着泪水,她的嘴角稍微的弯曲,形成了一个美妙的弧形,像是在对着苟参讨好的笑,可是这个笑容这会是那么的别扭:“因此,校尉,求你救救相夫吧。” 救救你,怎么救? “相夫从被赐婚开始,就开始了解乌孙,姑姑也来信函说了很多乌孙的事情,因此今夜才对校尉冒犯,请校尉帮助相夫!” “相夫到了乌孙,和姑姑在一起,今后才有照应,总好过于在长安,而且相夫嫁到乌孙,才能给长安的家人以依托,如果嫁不成,家人必遭牵连和世人冷眼,处境尴尬……” 相夫公主在说着话,苟参想着别的事情:刘询贵为天子,他曾说元贵靡要是做不成乌孙王的话,大汉国绝对不会答应的,那句话说起来简单,可如今乌孙动乱的实质是元贵靡的父王理亏在前。
元贵靡父亲翁归靡这个乌孙王本身就做的名不正言不顺,赖着很多年了,如果不是娶了解忧公主的原因,有大汉国在后面撑着腰,泥靡可能早就夺权了。 乌孙国如今很多贵族都响应了狂王泥靡的号召不搭理元贵靡,难道刘询真会因为这个出动军队和乌孙国打仗? 刘询不是那种穷兵黩武的人,大话说说,也就是说说,有什么了不起? 刘询绝对是那种能屈能伸的人,他能在霍光的yin威下忍气吞声十多年,不是寻常的天子可比。 刘相夫现在遇到的问题不单单是她自己的问题,而且也是苟参的问题,已经上升成了乌孙国和大汉之间的问题。 何况,匈奴那里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的,要是乌孙和大汉交恶,刘询出兵攻打乌孙,匈奴人不高兴的笑掉大牙才怪。 “公主对苟参推心置腹,苟参惶恐,”苟参这会也不客套了,直言不讳地看着刘相夫说:“只是,为何公主要找苟参商谈此事?毕竟苟参初为校尉,年轻力薄,在大汉,根本没有根基啊?” 相夫公主听了就对着苟参弯腰伏地,整个上身趴在榻上,施以大礼。 刘相夫起身后泪眼朦胧的说:“谢校尉直言,其一,相夫是嫁,校尉为娶,乌孙有变,相夫要是嫁不过去,校尉,也就娶不成其其格公主。” “我们可算是同病相怜?” “其二,校尉是此次赐婚副使,虽然年轻,但名冠大汉,前程不可限量。” “常老侯爷气节不凡,早些年虽然带着乌孙人大破匈奴,那是乌孙人报仇心切,常老侯爷领兵作战,权谋武力,其实一般。” “关于常老将军的话,都是相夫的姑姑和相夫所言,当不为虚。” “相夫也曾听过陛下对此次和亲很是期待,因此,如果到了敦煌后,cao作得当的话,联姻还是很有可能的。” 相夫公主的意思就是事在人为,而怎么个“为”,主要就看苟参如何处理了。 “相夫想到乌孙去,从此有了姑母的陪伴,生活无忧,长安家人亦无忧,而校尉也能娶到其其格,这不是两全其美?” “相夫嫁给元贵靡,元贵靡是其其格公主的哥哥,相夫就是其其格的嫂嫂,其其格嫁给校尉,从此后,相夫和校尉也算是亲戚了,就是一家人。” 帮里不帮外,帮亲不帮远,刘相夫想的也是周全。 苟参沉思了一下说:“公主心意,苟参尽知,为了使命,臣当鞠躬尽瘁达成此事。” 苟参这就是答应了刘相夫的请求。 “不过,事情尚需到了敦煌后再做决断。” 相夫公主展颜一笑,宛如梨花带雨,从身边拿起了一个盒子,放在了苟参的面前:“成与败,一切尽在校尉!请校尉务必收下。” 相夫公主给自己送礼? 苟参推脱说:“公主这又何必!促成赐婚事宜是苟参分内之事,公主这样,让苟参很是难为……” 相夫公主却不等苟参说完,将盒子打开,登时屋里屋里一阵五彩亮光。 只见这盒子中间放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温润莹莹的放射着柔柔的光芒,将相夫公主的脸映照的更加晶莹,宛如月下仙子。 这大珠子的四周围了一圈颗粒饱满,大小直径相同的珍珠,这些珍珠都是龙眼大小,十分罕见,群星拱月一样的围绕着盒子中间的那颗兀自发光的彩珠,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相夫公主说:“中间的那一颗,是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