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去蓬莱无多路
南疆蛮族有巫术，采施术对象头发数根，以桐木人偶包裹埋于地下，刺上银针撒上毒水，每日辰时、午时、子时，运转巫术，可盗取施术对象一身精元，长期以往，损命折寿，体弱多病，将会大难降临。 这种用巫术害人，便称为巫蛊。 十七年前，光武帝征和二年，太子东方据宫中搜出巫蛊小人，暗害光武帝。帝怒，当即废除太子之位，软禁天牢，不出三月，斩首示众，连坐遭诛者，上至皇后太子、下至普通百姓，多达数十万人。 此乃巫蛊之祸也。 时年太子四十有二，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府中豢养奇人异士不胜枚举，经此祸患，太子·党屠戮一空，但终究有一部分门下宾客逃脱。其中就包括太子府侍中邴吉、刘秀兵、莫伟刀，太子府护卫许广汉。 太子下狱，皇太孙夫妻二人不久便产下太皇太孙，二人自知自身难保，便派人将婴孩交给邴吉四人，代为转移。巫蛊之祸不久，四人便一路化妆潜逃，来至东海之滨的齐郡。齐郡太守阮文贤，也是太子·党之一，不过因清廉寡欲，治理地方有功，免于连坐。 阮文贤感念太子知遇之恩，将四人安排至蒲县藏匿，为了保护太皇太孙不受外界侵扰，便以罪犯家属入狱。这才有了董不白牢狱之中长大的这么一段故事。 “阮大人将我们安顿好，便以太子旧党之名，自请去官（辞职的意思）。去官之前，曾为你算过一卦，命星在北，岁星在南，群龙噬虎，蛟龙升天。十七年后若是浑浑噩噩，自然是群龙噬虎，贵气散逸，可当凡俗放养；若是开窍得灵，便是蛟龙升天，命中贵不可言，自该大力培养。” 后院之中，邴吉负手望天，感慨万千：“这就是我为什么十七年之后，才开始教导你学习天下大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若没有天主之命，教你便是害你。现在，你也明白你的身世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开窍得灵’说的自己穿越而来吧。如果没有自己穿越，这董不白还是那个呆头鹅，呆头呆脑没有富贵命。如今自己来了，就有机会当皇帝了。 “我本来只想做个平凡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美好生活。不过，眼看着皇帝宝座向我招手，我怎么也得把握住机会不是。自古以来，有几个人能有机会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呢，幸运啊！” 思索已定，董不白抬起头，忽然笑了：“如果这是我的命，去大兴城又有何不可。炳叔教会我这么多道理，我不做皇帝，哪有机会施展胸中报复。” “好，有志气！”邴吉哈哈大笑，转而脸色一正，“有志气是好事，不过，不要太乐观，当今天下，大将军霍神庭独得九分，剩下一分天下人共有。你去了大兴城，就要考虑好做傀儡的觉悟。” “傀儡？” “不错，大将军派人接你，要的不过是你的身份而已，只要他有心，废你，和丢下一只破旧的鞋子没分别。” 董不白大惊：“晕啊，那我还去大兴城个屁啊，还不如在蒲县逍遥自在呢。” 邴吉微笑：“首先，你的身份曝光，蒲县呆不下去了。即便大将军不找你，也有二将军、三将军在找你。天下乱象已经呈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太多人挣破头脑也要去做。事实上，从你被魏公公认出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只剩下回京一条道路了。” “这么惨？早知道不暴露就好了！” 董不白感到一阵头疼：“对了，既然我们躲了十七年，大将军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们找到了？这不合理啊？十月初九出发，今天才十月十三，四天时间，就从茫茫人海找到我？” 这时候许广汉走进后院，接口道：“不是找到，而是直接过来！太皇太孙的秘密别人不知道，霍神庭霍大将军一定会知道。因为，当初我们之所以能带着你逃出大兴城，就是霍神庭暗中相助。” “从十七年前，大将军就在谋划天下，可叹可叹！”邴吉摇头赞叹。 “这么说来，我是没得选择了？” “不错，没得选择，至少目前而言，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话都说得明明白白，董不白没有理由螳臂当车，加上他心里面未尝没有一种惰性，当皇帝，哪怕是个傀儡皇帝，也要比一般人爽的多啊：“那么，如果我这就去大兴城，师父和炳叔，跟我一道去吗？” 许广汉叫道：“当然要一起去，别忘了我是你未来的泰山大人，你小子不要以为发达了，就可以学陈世美抛弃妻子！” 在蒲县，董不白在乎的也就是这几个人而已，既然大家都去大兴城，董不白还有什么舍不得。当天夜晚，邴吉召集县里的大小官员，告诉众人，自己要回乡探亲，将县里的事务分摊下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县令、廷援、祭酒、功曹都赶到一块儿回乡探亲。小官们还是欣然应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机会可不多见，小官们巴不得四人当天晚上就走呢。 众人收拾好包裹，第二天一早随着焦将军等人，踏上前往大兴城的路。 焦将军名叫焦长河，是羽林中郎将，禁军中三品大员。光武帝起，大兴城常设南北二禁军，南军守卫宫城，北军屯卫帝都。南军分“中垒”、“越骑”、“羽林”、“虎贲”、“长水”、“射声”、“虎豹”、“西园”八部。北军分左右“翊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左右“侯卫”、左右“御卫”十二卫。 一部八百骑，一卫三千骑，拱卫大胤王朝帝都大兴城。 焦长河是羽林中郎将，职责就是守卫未央宫。 骑在高头大马上，董不白颇为兴奋，这马看起来神骏非常，脾气却十分温和，饶是董不白没学过骑乘，也骑得稳稳当当。此次迁移，焦长河带来了所部羽林禁军一百骑，魏公公等人，加上邴吉等人的家属，满满当当的有一百五十多号人。 家属们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中，多日不曾相见的许平君，自然也在马车中。董不白很想过去亲近一番，奈何当初站在焦长河身后的八名侍卫，像是苍蝇一样粘着董不白，董不白到哪，他们就到哪，多少亲近的机会硬是被他们给搅和了。 “焦将军，你给我安排的都是什么人，麻烦叫他们离我远点。” 焦长河瓮声瓮气道：“殿下，这可不成，此去大兴城，路途遥远恐多劫难，而他们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的保护好殿下。殿下且忍耐片刻，到了大兴城，就不会再有这种麻烦了。” 董不白皱眉道：“队伍中一百多号人都挡不住危险，靠他们八个人，难道就能挡得住？” “当然！”焦长河肯定的点头。 邴吉骑马靠过来，笑道：“殿下，不要小看这八人，他们可是专一护卫皇室成员的大内侍卫。看他们的装束，黑衣底下是银领银甲，当是二等侍卫，修为都在明镜级别，放在江湖中，小门小派的掌门人跑不远。” “邴侍中说的不错，这八人都是二等侍卫。皇宫之中，一共在职侍卫不超过六百人，大内侍卫有三等，一等侍卫非神游高手不可担当，二等、三等侍卫，非明镜高手不可担当。蓝翎侍卫非大臣贵胄之后不可担当。有此八人，就是千军万马过来，殿下也能够安然无恙！” 被焦长河如此夸赞，这八名二等侍卫，好似没听见一般，目光犀利的在四周围打量，时刻注意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霍神庭想要董不白入京，自然就有人不想要董不白入京。 蒲县在齐郡，齐郡在青州。大兴在京兆，京兆在雍州腹地，雍州与青州中间隔着冀州、徐州。路途何止万里，百骑羽林军能够四日奔驰赶到蒲县，带上这些家属，却十日估计都到不了大兴城。 也就是说有十天的时间，董不白等人，都处在暗中敌人的捕杀之中。当然，现在未知的敌人还不清楚太皇太孙出世，过不了三五天，消息自然就会走漏，到时候，就是一番杀与被杀了。 焦长河与羽林军、大内侍卫，严阵以待。邴吉、许广汉等人，却不时的与董不白对谈聊天，颇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得意。而另外一人，却令董不白烦透了脑袋，那就是魏大人魏公公。 魏公公名唤魏能臣，名字有够俗气的，自称是年少的时候，就在东方据的太子府当差。董不白的父亲，当时的皇太孙“东方弗朲”出生时，魏能臣就指定给皇太孙当差，可以说是看着皇太孙长大成人，并娶妻生子。 也是看着董不白出生的老太监，因为带过皇太孙，颇受东方据信任。东方据受巫蛊之祸，魏能臣按坐当诛，不过光武帝翻**太监书，查出魏能臣竟然是跟随他起家的舂陵军后代，只因父辈战死沙场，因此才净身入宫当差。 当年八千舂陵军，待到大胤复辟，十去八九，光武帝感念当初，特免去魏能臣的罪责，罚他为东方据守陵。这一守就是十七年，直到霍神庭给他安排了本次任务，才得以离开东方据的陵墓。 “殿下，太阳大，老奴给您擦擦汗。” “殿下，天干气燥，老奴给您扇扇风。” “殿下，老奴给您取了点清水，殿下喝水。” “我不渴。” “山高路远，殿下应当多补充水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