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把酒问剑笑风尘
剑神朗声笑着站了起来,手中用来烤鱼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啃的干干净净,“好好看着。”话音未落,他已闪出十数丈之外,还未站定,便使起那套奔雷剑法来。 奔雷剑法是重剑剑法,技法不过“劈、崩、扫、挡,撩”寥寥数种变化,这数种变化配合稳重的身形步法编排组合,再借助剑本身的重量,也能使出惊人的威力,所以才能成为剑庐入门六大剑法之一。而剑神此时用一根树枝来使这套剑法,却与扛着重剑一般无异,步伐凝重出招稳妥,丝毫看不出树枝轻飘飘的重量所带来的怪异之处,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林鉴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漏过了一个动作,等到剑神练到收势,林鉴觉得就像有什么东西就卡在喉咙里要飞出来,忽然间就见剑神招式一变,树枝上挑,竟未收招,而是换了另一套剑法。 “片风剑?”林鉴心中暗呼道,这套剑法他见萧不凡使用过很多次,也算略熟,奔雷后接片风有何用意?待到看下去,林鉴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剑神虽然手持树枝来使这剑庐最飘逸的剑法,却让自己觉得他仍然是手持重剑一般,而即使是这样,使出的片风剑法竟然也没有一丝违和感,难道是错觉?林鉴正思索着,忽然间脑子里轰的一下,“举重若轻,轻重自如!”他禁不住喊出声来。 “哈哈哈哈,果然有悟性!”剑神大笑赞道,却并未停止,手中树枝犹自舞动,林鉴只见他片风剑收招之后立刻顺势接上抱月剑,再往后一招招一套套林鉴都辩认不出了,只觉得这剑法越使越高深,越使越神妙,到最后林鉴完全看不清人形剑影,剑神整个人就好像消散在一片光影当中,气势磅礴而又瞬息万变,令人不知所见,瞠目结舌。 “且吟且啸且徐行,三尺长锋逐流萤,若痴若醉若倚亭,五柱丝弦谁人听?谁人听,山水音,拍遍素竹候余馨,余馨散尽清风起,吹謦红尘唯空林。望友峰颠三颗子,待君溪边半张琴,拔剑笑罢不肯顾,且吟且啸且徐行。” 忽听剑神唱起一律曲子词,音调带有几分轻狂,几分颓唐,手脚也随之缓慢下来,剑招一如乱舞,一如醉梦,待到最后两字音节落定,这内心流离之人剑从背走身躯一旋,树枝劈入水中激起数丈高的层浪,浪声连绵回荡好一会儿,方才渐渐消逝。 “许久没有好好练剑了。”剑神把树枝随手一扔,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走了回来:“真是老了,年轻的时候,一口气练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累,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气息就把持不住了。” 林鉴还沉浸在刚才的演剑之中没回过神来,心内体味着剑圣使出的一招一式,却发现根本记不全,不由得十分懊恼。剑神也不打扰他,坐回来自斟自饮,酒刚入喉,忽听远方传来一个豪迈的男声:“一别多年,不知道来拜访老友,却躲在深山里与小辈喝酒,这是何道理?” 林鉴循声四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这声音似乎是从湖中崖顶而来,那么远的距离却清晰如此,令人骇然。剑神却又笑开,“哈哈哈哈哈,老乌龟你还是这般臭脾气!来来来,快过来喝酒。”声音传出不觉得有多大,却仿佛是一字一句送入耳朵一般清楚。 “臭猴子在小辈面前这么叫我,让我如何肯出去见人?罢了罢了,我带着酒呢,遥敬你一杯,干!” 剑神举起酒杯朝湖心单峰之上微微示意,一口干下,顿时感慨横生,张口说道:“今日既遇佳徒,又逢良友,人生浮沉于世数十载,此当为其一快意,日后世事变迁,不知何时能再有此幸。罢罢罢,后事莫去想,有酒径须喝,来!老乌龟!我敬回你一杯。” “呸,又在装老夫子,伤春悲秋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对久别老友就这样隔着老远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开来,林鉴听出这两人之间交情必然匪浅,很知趣的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听说你前阵子去西南之地野去了?怎么样?有没偶勾搭几个蛮女回来?” “蛮家女性子烈又好强,可不喜欢我这样的。倒是老乌龟你很符合她们的胃口,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 “呸,要是被我家母老虎知道了,我可没好日子过。对了,你下一步又是准备去哪儿?要是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一定要喊上我。” 剑神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方才答道:“我,要去东北。” “你这又是西南又是东北的跑着,还真不嫌累。这次去东北又是要干什么呀?” “去找一个人,去救一条命。” 崖上那人毫不迟疑,声音如同响雷一般炸开“好!我就跟你一块儿去了!何时出发?” “选日不如撞日,现在如何。” “哦?你不回你那破庐子里去看看那几个小兔崽子?” “不了。”剑神轻叹一声,“现在启程如何?” “哈哈哈哈,有何不可。来吧,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并肩同行了。” 剑神轻轻一笑,方才转过头来看看林鉴:“木剑,信要帮我带到啊,我可走了,日后有缘再见。”讲到这里,剑神稍一停顿,又呵呵说道:“帮我给御风那小子带个话,让他好好练剑,敢偷懒的话我回来打他屁股。”说罢,林鉴只觉得眼前一晃,剑神早已远纵开来,只见他在湖面上轻点数下,每一下便腾出数十丈远,瞬间便已到了瀑布之下,也看不见他从哪里借的力,竟循着瀑布水流盘旋攀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青峰之上。 林鉴看着水面上淡淡的逼波凝望许久,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信札,深吸一口气,原来,不是梦啊。 ------------------------------------------------------------------------------------- 凝识阁密密实实的立着一排又一排的花梨木书架,书架上全部都堆得满满当当,地上也随处都是典籍文书,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实是再合适不过。林鉴站在这墨香当中,对面是面容严峻的洪籍师伯,两人你问我答谈了一会儿,只见洪籍摸了摸额头,脸上渐渐浮现出五六分疲倦,声音也愈发低沉,“那么,他还有说一些其他什么吗?” “没有了,师伯。”林鉴低声应道,恍惚间好像看见幼时常常扶额叹气的爷爷,那个时候的小林鉴总是会碎步跑到爷爷背后用rourou的手指给他按摩太阳xue,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是能够尽到自己一份力,对小孩子来说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好吧,这几封信,我帮你交给你的师父和另外几位师伯;还剩有一封,你先拿着。你这位师叔不在庐内,喜欢在外云游,以后你在江湖上若是看到他,再把信给他。”洪籍递回一封信,林鉴看封皮上写着“吾徒柳碎亲启”,接过来复又收好。 “这次,你的功夫精进了不少,很好。你现在已经不用再参加考核了,没事的话,可以随意离开剑庐,去江湖上闯荡了。”洪籍挥了挥手,示意林鉴退去;阁顶上半开的小窗子漏过淡泊的光线,照在满屋的陈年书卷之上耀出迷蒙的尘嚣,洪籍轻叹一声,面色隐没在黑暗之中。 林鉴从凝识阁走出,看了看靠在山脊上休憩的夕阳,心中不知为什么也生出莫名的感慨;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林鉴循声望去,便看见张御风走了过来。
“武功突破了?”张御风一眼看了出来,林鉴点点头承认。 “哈,那真是恭喜了。”张御风又露出自己圆脸少年特有的纯真笑容,“上去坐坐?”他往上方指了指,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呢?”林鉴被笑容感染心情顿时阳光不少,他耸耸肩,脚下一跺身形已然拔地而起,落在六七米高的屋脊之上。 二人也不扫去灰尘,径自并排坐下,看见广袤山林绵延千里,林鉴心胸顿时又开阔了不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几乎就想要直躺下去。 “早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果不其然啊,这么快就有了精进。”张御风夸奖着,也学林鉴伸了个懒腰,眼睛笑得弯成了两轮小月牙。 “全靠师祖点拨。要不然哪有这么容易。”林鉴感慨道。张御风已经听说了师祖的事,面容上浮现出向往和怀念:“自从十几年前他外出游历,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都不知道师祖现在他是个什么样子。” “他现在看起来才三十多岁,我估计啊,这十年他应该是一点都没有变。”林鉴笃定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哈哈,真的呀?我记得师祖可是有五十余岁了,果然还是那副样子呀。”张御风笑着应道,仿佛神游过去,忆起当时师祖的相貌。 林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师祖让我告诉御风师兄你,让你一定要好好练剑,等他回来会检查你的剑法境界,要是偷懒的话会受罚的。” “打屁股?”张御风睁大眼睛求证。 “噫,你怎么知道?”林鉴奇怪道。 “从小就这样啊,一直都不知道换个方式,而且,”张御风调皮的一笑,“他从来没有打过。” 两人哈哈笑了开来,又聊了许多剑神的故事,林鉴给张御风讲剑神演示的剑法,讲剑神烤的鱼烧的酒,讲剑神唱的那首曲子词,还有剑神和峰顶来客遥祝敬酒,忽然看到张御风嘴角一涩,笑容淡了下去。 “他过的并不好啊。”张御风轻声说。 林鉴也不再说话,隐约间他也感觉到剑神心内暗藏一种感伤,但是他是局外之人,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的师祖整天都是乐呵呵的,从来不会叹气,从来不会说什么世事无常,他总是跟我们讲,生活就像练剑一样,只要下功夫,就能冲破一切迟滞,直到巅峰。”张御风继续喃喃道,嘴角显出一丝苦涩“师祖他,有事瞒着我们啊。” ------------------------------------------------------------------------------------------ 林鉴是离开剑庐的时候刚好是清晨,没有什么相熟的玩家相陪,只有张御风一个人送他,他冲张御风挥挥手,两人含笑告别,站在门口回望,沐浴在晨光中的剑庐融入在背景的山水之中,仿佛一幅墨迹未干的国画。忽然听见一段急弦惊起,琴声顿挫而又有几分凄怆;“咦?方师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弹琴啊?”守门弟子奇怪的互相问道。 林鉴登上传送马车,忽然跟着琴声的旋律,嘴里轻声唱到:“拔剑笑罢不肯顾,且吟且啸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