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上）何似当初莫做春

    塔廓台带着一大堆稀罕礼品急匆匆赶到乡下求援。贾政热情接待了这位仕途得意的总办大人。一番寒暄过后，贾政说道：“从邸报上得知总办大人最近可是加官进爵，好事连连，老夫正琢磨如何向大人表示祝贺，不想大人却屈尊来这乡野鄙陋之处看望我这闲云野鹤，真让老夫惶恐，恕罪，恕罪。”

    塔廓台陪着笑脸说道：“正因下官受到老大人的一番指点和无私援手才得以受到朝廷奖赏，所以特向大人致谢。”

    “咦，一星半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巧伎俩，有何可谢之处，还不是总办大人各方运筹才得朝廷满意，大人如此抬举可是折杀老夫。另外值此时令，正是织造场一年最为繁忙之际，需要布置各项材料收购事宜，怎敢占用大人宝贵时间来此盘桓。若是因此耽搁正事，老夫可是获罪不浅。”

    “老大人不必客气，此中关节下官心里自是有数。不瞒您说，此次前来拜会，除了致谢外，还恳求老大人再施援手，解我燃眉之急。”早点想解决生丝这一关卡的塔廓台直接说出自己来访的目的。

    贾政明知故问：“难道是那些器械不合使用，耽搁了江宁织造场的用项不成？”

    “大人提供的器械比织造场使用的那些破烂玩意强过百倍，不瞒您说，我正准备将所有用具都换成新的。只是无论工匠如何捣鼓，也产不出您所赠与的那种高品质生丝，为此我才来向您请教一二。”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新器械耽搁了大人正事，如此就好。只是大人所请，我却爱莫能助，不瞒您说，那些新玩意多数是孽子宝玉所为，我只不过打打下手，到现在很多关窍，也不甚明了，更奢谈援手，还望大人恕罪。”贾政按照事先的商议，将一切都推到二宝身上。

    塔廓台一听此话，急切的问道：“‘文妙真人’此刻何在？”

    贾政装出无可奈何之态，叹了口气：“唉，那个孽子我也是约束不得，管的严了就疯癫懵懂，管的宽了就不务正业四处游荡，眼下又不知道游逛到哪，已经有些时日不见踪影，我也正要派人将他寻摸回来加以管束。”

    塔廓台一听此话就急了，忘记身份，腾的从座椅上站起，起身半途，才想起是在做客，又颓然坐下，急切的说道：“还请老大人派人多方寻找，务必将其寻到，以解下官燃眉之急。因为织造之事公务繁忙，我就不再打扰老大人清闲，下官告辞。”

    贾政无论如何挽留，塔廓台却如同被火燎着屁股的猴子，连口饭食也顾不上吃，急匆匆告辞离开。不怨他如此焦急，这次回到京城，除了邀功请赏，还答应朝廷大员很多私下提供丝绸布料的请求，并为此没少预先收受定银。如果不能提供足够品质的布料，等待他的就是无休止追讨和参劾。到那时，别说加官进爵，弄不好会来个欺君之罪，轻者撤官罢职，重者锒铛入狱抄没家产。

    贾二宝在塔廓台拜访荣国府的时候，就得到下人及时送来的消息，没等总办大人回到金陵，二宝就提前一步赶了回来。

    为了显示对这位总办大人的尊敬，等到塔廓台回来的第二天，贾二宝主动造访江宁织造场，寒暄过后，二宝说道：“总办大人因何寻访于我，为此我可受到家严申斥，只得前来领罪。”

    塔廓台此时哪敢对二宝表露半分不满，直接将自己遇到的难题向二宝告之。

    二宝知道此时是与这位自戴枷锁的大人摊牌的时候，听了塔廓台的请求，说道：“这套器械确是我多年雕琢所作。当初家父献给大人时候我就不甚愿意。您也知道，我官路不通，辛勤琢磨出来的东西总不能平白无故送与别人，得有回报才可，否则何以养家糊口。所以大人所请，恕我不能从命。”

    塔廓台一听二宝直截了当拒绝自己，顿时急眼，说道：“此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后果是什么，不说你也晓得。”

    二宝冷笑着说：“此事免劳大人费心思量，来此之前已想好结果。一没偷，二没强，更没杀人放火，大人总不能安一个怀璧其罪的罪名惩处我吧。再说你这衙门也不是经办罪人之地，即使有了名目也要通过有司查办。大人可是以自己明了器械机巧之名向朝堂请功的。若真的撕破脸皮，有司查办此事，大白于朝堂之时，我想最后谁先倒霉也不一定，惦记织造这块肥rou的可不是一人两人，等着落井下石的官属可是多了去。既然大人诟病于我，那我就在家坐等有司查办。”二宝说完，起身就走。

    塔廓台本想威胁二宝妥协，没想到人家早将其中厉害辨别清楚，见没有用话拿住人家，怕事情闹僵不好收场，赶忙将二宝拉住，按回座椅。陪着干笑说道：“本官一时急躁，说出荒唐话，还请‘文妙真人’恕罪。”

    二宝最终目的就是将这位大人拉到自己战车之上，如果戏码演的太过，也无法下台阶，坐在椅子上装作生气的样子待了一会，说道：“我赖以挣银子吃饭的手艺不可能传给外间。您求的是官运亨通名利双收，我求的是财运滚滚养家糊口，所以这件事，本没有利益上的根本冲突，也不是不可商量个两全其美互惠互利的好法子。”

    塔廓台听了这番话，知道事情有眉目，但猜不透二宝所想，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知‘文妙真人’所说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什么？你我都被这件事所困，不妨直言，但有转圜，依你又有何妨。”

    二宝为了彻底将塔廓台套牢，一点情面也不留，说道：“大人此话不妥，被困的是您，不是我。大不了我将自己的手艺奉给朝廷，因此获得封赏也说不定。可大人就完全不同，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免不了朝堂上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奏您个欺君之罪。不过我也知道做这个江宁织造总办的难处，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再来此获利。如果大人信得过，你我可以合作解决此事。你专门织你的绸缎，我专门纺我的生丝。由我给你依照市价提供足够质量的生丝，保证你这江宁织造所需。另外你若是有心，我可送一份生丝干股。即使大人以后荣升，也可从我这里源源不断获得红利。”二宝将棒槌和香饵一同抛给塔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