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下）手黑也要冠冕堂皇

    “对了，眼下秋茧就要下来，咱们要抓住这个时机，再多收购一些蚕茧，用作以后缫丝的原料。若是银钱缺手，可派人到金陵求取。”就在翁婿两人谈话将要结束，二宝想起这事。

    林永谦以为自家女婿缺少蚕茧原料急昏了头，提醒道：“秋茧一般客商很少成宗收购，多是本地土作坊用于缫土丝，织土布使用。咱们缫丝可是为了织造精品丝绸，必须用春茧才成，收购秋茧缫出的生丝趸不出去，砸到手怎么办？”

    秋茧含丝量大，但缫出的生丝质地硬，缺少柔软度和弹性，织出的丝绸厚重挺直，只有那些稍微宽裕的平民才用做成衣。二宝在去年研究缫丝设备的时候，曾使用一批秋茧做原料，试验出可使秋丝增强柔韧度和弹性的辅助缫丝添加剂，抽出的生丝不次于江宁织造场原来用老工艺抽出的生丝，甚至质量还要稍好。

    二宝收购秋茧的目的就是等到自家春茧库存用完，可用秋茧代替生产，产品可敞开供应普通丝绸市场。这样不至因缺少原料而停工，又可增加缫丝厂收入，进军低端丝绸市场。

    林永谦听完二宝这番介绍，沉思片刻说道：“你想两头通吃，既要经办提供给皇室和有钱人消耗的高档丝绸，又要插手一般平民消耗的普通布料。这样做，是不是手伸的太长，彼此不能兼顾？摊子铺的太大可不是好事，有个风吹草动，想收手都来不及。”

    “挣有钱有地位人的钱，容易让人眼红，风险也大。只有瞄准普通百姓，才是办实业的根本。大量收购秋茧，也算为桑农趟出一条增加进项的路子，积德行善。另外咱们机器到那时，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捞上一把，有何不可。同时还能间接挤兑那些技术不如我们的同行，为以后独占丝绸市场积蓄力量。”贾二宝面对岳丈，自信满满的说道。

    贾二宝从没把自己独霸苏杭丝绸市场的野心向别人明正眼露的讲述，对林永谦如此敞开讲，一是因为他是自家人，又是长辈，不必隐瞒。二是这个岳丈还放不开手脚，胆子不够大，有劲使不出，还需要自己给其露底，好让他站得高看得远，从而完全发挥出自己应有的能为，以便接替自己cao办丝绸生产与经销这一大块事情，使自己腾出手脚做别的事情。以替桑农开拓财路为据，不怕这位岳丈不就范。

    果然，林永谦咂摸一阵，对挤兑那些土丝绸作坊的愧疚之心，被增加桑农一季收入的欣喜所取代，“若是如此，促成桑农大面积饲养秋茧，确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为此也顾不得对少数作坊主拆烂污。只要得大于失，不违天和，就替你cao办这事。”

    把该吩咐林永谦做的事情都敲定下来，而且初步打消这位儒生的顾虑，二宝心里暗暗得意，只要将其拉到仁义礼智信的大道理上来，不用草料，不许好处，岳丈大人就会主动充当老黄牛。

    愧疚之心大消，心情愉悦的林永谦，露出笑模样，“爷俩很久没有对酌，一会叫上之孝，咱们仨去回春楼好好喝上两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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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姑苏逗留一段时日，二宝搭乘一条给江宁织造场运送生丝的货船回转金陵。现在金陵姑苏两地的事情都已经安置妥当，只等织造总办塔廓台回来。二宝决定趁着这短暂的空闲，和几个金钗老婆团聚，在园子里好好嬉耍一番，轻松一下。

    要说几位金钗，二宝觉得最亏欠的就是香君姑娘。宝钗自不用说，每次回家都和其一起居住；痴梦总揽家里外头大事，长和宝钗一起在上房呆着，自己回来必是身前身后的转；紫蝶已成痴梦跟屁虫，再加年龄又小，成天无忧无虑。只有香君姑娘离群索居，若不传唤，只是自己呆在浣葛山庄，从不上前凑热闹。好在其她几个老婆都算通情达理，即使自己不在家，也隔三差五的过去与其一起说话解闷。

    贾二宝为了单独陪伴香君，没有如同往日回家一般，将其接到上房大家共同相聚，而是和其他几位聚会，共同吃罢午饭，单独去往浣葛山庄。

    由于时令已致初秋，浣葛山庄水道上植种的莲花开始落红，支在茎秆上头黑黢黢的莲蓬已逐渐成熟。几个侍奉香君的丫鬟婆子正撑着小划子来回清理浮萍落叶，挑拣采摘莲蓬，看到二爷行了过来，正要行礼问安，却被二宝嘘声止住，只得作罢任凭，径自做原来的活计。

    悄悄来到卧房，香君姑娘侧卧在一床纳凉的竹榻上午睡。二宝坐在床边一张竹椅上，仔细观瞧这位睡美人。虽经一年生长，光秃秃的姑子头发还没完全长到原来那般长度，随意的披散在后边，没有梳理。脸庞上，弯眉微蹙，长长的睫毛随着不甚平缓的鼾声不时微微颤动，小巧圆润的嘴唇也随之偶尔抽搐。

    从脸上留露的自然表情，知道姑娘心事过重，过的并不快乐。二宝不禁生出怜爱之情，伸出手掌轻轻抚摸姑娘满头柔滑短促的青丝，用手绢为其揩去高挺鼻梁上的斑点汗渍。

    香君虽以身相许，却是诗词曲意传神送情，甚少单独相处，更无勾连亲昵之举。第一次如此体贴姑娘，二宝心里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和姑娘一同带来的小丫鬟，自从二宝进了卧房，就警惕的杵在外间，探听里边动静。透过珠帘看到二爷如此近距离亲昵自家主子，怕香君吃亏，叮叮当当使劲弄出响声。

    香君被外间动静唤醒，闭着眼睛稍微定了定神，待睁开眼睛准备起床时，才发现坐在身边的二宝。想起身，却因二宝挡住下床的去路，就这样躺着又觉不妥，两手拄着床铺支起身，红着脸窘迫问道：“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回来的，听说你最近身子骨不大舒服，就没惊动，今个抽空过来看看。”二宝边说边皱眉头。

    “就是前几日在船上待得时间太长太晚，不小心着了秋凉，已服过几剂药，好多了。”抬头看了看茶几上空空如也，对着外间嗔道：“秋桐，二爷来了怎不晓得上茶，也不喊我一声。”

    二宝接过香君的话，轻轻责备道：“二爷是下人叫的，你也如此叫，多生分，提醒多次，为何还不更改。你看那几位姐妹见面吆来喝去，甚至名讳都不得叫，才显亲近。”

    香君听了此话，将头低下，寻思半晌才说：“常在楼里支应客人，已经习惯，一时不得更改。你若喜欢，以后板过就是。”看到噘着嘴头的小丫头已将茶盏端了进来，指了指茶几，“这里不大方便，还是那边坐着喝茶。”

    二宝本想与其亲昵一番，但怕姑娘以为自己轻薄于她，失了做女主人的尊严，更觉自卑，只得顺着香君意思离开床榻，坐到茶几旁的椅子上。

    待姑娘从床上下来坐到茶几另一边，二宝说道：“看你比刚回来时候还要消瘦，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有时间多到上房走动，别老是憋在家里。和姐妹亲近一些，我出门在外也能放心的下。”

    “人家每日忙的不可开交，我又帮不上忙，废人一个，怎好意思无故打扰，还是在园子里呆着更好。”香君面无表情，用淡寡的语气回道。

    二宝明白香君内里的真实想法，知道不是仅凭一两句话就能开导，换个方式说道：“回到家里已近一年，我今个过来就是看你头发长的如何。”

    香君时刻没有忘记刚刚进到贾府的约定，经常顾影自怜，希望头发变长。听了二宝的话，禁不住心房鹿跳，脸色绯红，眼角也变得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