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索御卿大公手里的两封信
废墟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如果这片废墟在不长时间之前还是自己的家园,自己一大家子人就生活在这里的话,这片废墟的意义就显得过于沉重了。 告别了城门口执勤的战士兄弟们,傅一很快来到了傅府的旧址,站在那一大片残垣断瓦之间,傅一的背影看上去孤单如独木。 那背,轻轻的抖动着,似乎是隐藏了坚强的少年极度压抑的哭泣。 没有多说什么,昂轻轻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泪流满面的傅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倒在地面上,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传遍了整片废墟。 他的双手间,血迹斑斑——巨大痛苦让他非但将双手握得咯咯作响,甚至指甲也切入了自己的手掌。 像是两根永远不倒的旗杆,昂和唐大官静静的站在傅一的身后,静静的听着他的哭泣。 八年前,昂的悲伤其实并不比傅一少多少。 仇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的人在他的刺激下会发疯发狂,有的人甚至还会变态,回去失去理智的报复一些无关的人,同样的,也有人汲取仇恨的力量,化作自己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走在强者之路上。 当傅一最终抹干眼泪,坚定的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唐大官过去抱了抱他,说:“师弟,师兄今天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喊你一声师弟,我相信你终有一天能够亲自手刃仇人!” 傅一点点头,眼神里面闪烁着坚定和毅然。 马蹄声声,打破了这片废墟的宁静,师徒三人扭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原来傅府大门前的道路一侧。 这是一辆看上去跟朴实无华绝不沾边的奢华马车,黑色的车厢上边角位置一概镶嵌了金色的花纹,车厢的顶部做了一个小小的尖顶,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金箔,在中午的阳光下,闪烁着稍显刺眼的光芒。 傅府的大门已经倒了,马车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如果真的是来找傅府的什么人的话,完全可以直接驱车而入,但是马车的主人显然是为了表示对傅府的尊重,并未如此践踏傅府的旧地。 会是什么人呢? 车夫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搬着一张小凳子,放在了车厢门口,然后轻轻拉开了车厢的门。 然后,一个上唇留着浓厚短须的方脸中年男人缓步走出了马车车厢。 傅一认得他,正是骑狭公国的索御卿大公,不由得一楞。 作为沧澜帝国的附属国,骑狭公国没有所谓国王这一类代表了皇室的称谓,索御卿大公就是骑狭公国的最高行政长官,是这四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真真正正的土皇帝。 在以往的时候,任何人想要见到索御卿大公,必须要前往大公府递帖子排队等候召见,除非是来自沧澜帝国的一些王室成员,才有资格的到索御卿大公的侯门迎送。 傅家在以前,虽说也是骑狭公国的贵族,但是无论是政治力量还是经济力量都排不到骑狭公国的前列,最多属于中等,索御卿大公对傅府来说,那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慢说亲自登门,就是进大公府觐见,也不见得随时相见就能见到。 傅一实在搞不明白,傅府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瓦砾,索御卿大公为什么会亲自来到这里。 不过,傅一毕竟是傅府教育出来的贵族子弟,无论何时何地,面对像是索御卿大公这样贵族之中的贵族,都不会忘记保持贵族应有的礼仪。 “欢迎您,尊敬的索御卿大公。”迎上前去,向索御卿大公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傅一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道索御卿大公今日怎么会屈尊来到这里?” 索御卿大公轻轻拥抱了一下傅一:“可怜的孩子,听说你会到拖萨城了,我来看看你,希望你能够振作精神,不要过于悲伤。” 傅一轻轻点头:“傅家已经完了,就算是尸骨恐怕也都已经伴随这场大火彻*化。尊敬的索御卿大公,请您放心,尘归尘土归土,傅家曾经能够在拖萨城站稳脚跟,终有一日,我傅一一定还会让傅家再次站起来。” 索御卿大公似乎十分安慰,点了点头,说:“如此甚好。” 打量打量四周,他又说:“傅一,傅府已经覆灭,你们家于骑狭公国做了很多贡献,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流浪街头,不如你就搬到我的大公府,暂时居住。” 傅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傅家在骑狭公国是个什么地位,他自己最清楚,是断断不可能到连索御卿大公都会放低身份主动交好的层次。如果说索御卿大公主动来到这片瓦砾之间还可以用体恤下属旧僚来解释,现在他的这番邀请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傅一自然不敢轻易接受邀请,朝着他微微鞠躬,说:“尊敬的索御卿大公,我明天就要去往学院,完成毕业试炼的最后一步。明天就会离开拖萨城,所以还是不再麻烦尊敬的索御卿大公为宜。” 索御卿大公微微一怔:“要这么快就离开么?” 旋即一想,他又说:“这样也好哦,傅一你换个环境,或许会生活的舒心一点。只是切记,骑狭公国是你的老家,是你的故乡,哪里的月亮都不如故乡圆啊!” 傅一再次鞠躬:“多谢尊敬的索御卿大公教诲!” 索御卿大公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说:“傅一啊,我是非常诚心诚意的来邀请你去大公府居住一段时间,没想到你有其他打算。这段时间,有两封转交给你的信件,现在还放在大公府,这个似乎还需要你跑一趟,跟我回去去取,你看如何?” 他的这个要求就有些奇怪了,即便是傅一都清晰的感觉到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请自己回大公府。 唐大官皱了皱眉头,正欲发作,却听索御卿大公又说:“其中一封信是十天前送过来的,跟你上次风波的苦主有关;另外一封是昨天送到的,送信的人也是写信的人,是……是冯先生。” 他说“冯先生”的时候,显然对不远处的昂和唐大官有所顾忌,欲言又止,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但是,他也有自信,如此说法,一定能让傅一明白“冯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傅一还没有想明白,昂却已经想明白了,朝着傅一招招手,把他喊到面前来,说:“去吧,早去早回,我和你师兄去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附近那家婆娑客栈住下,你要回来了,就去那里找我们。” 傅一点点头,转身回到索御卿大公面前,说:“那就有劳尊敬的索御卿大公带我前往您的大公府,以便我把信取回。”他现在对昂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既然昂说了可以去,那他就去,从未去思考过为什么。 索御卿大公显然没有想到对傅一的邀请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他情知这其中不远处大胖子旁边那个略显沉默稳重的少年起了大作用,朝着昂微微点头,转而带着傅一上了马车。 马儿嘶鸣一声,马鞭“啪啪”两响之后,马车绝尘而去。 很显然,昨天给傅一留信的“冯先生”肯定就是在幽暗谷地一个酒馆旁边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冯云,这属于傅一还没有公开说明的老家人,从昨天的一些反应来看,这位冯云对于傅一倒是没有加害之心。昨天给傅一留信,以他高级魔法师的身份,为了保证信件完整准确的到达傅一的手里,冯云势必也对索御卿大公有所交代。所以,有这封信在,昂基本上可以肯定索御卿大公不会对傅一有什么恶意。 至于索御卿大公提到的第一封信,明确说明是“上次风波的苦主”,那么,至少让傅一想明白了两件事情:这个风波指的可能就是傅一也还没有说过的跟沧澜帝国肃亲王家的世子爷的矛盾纠纷;而那个苦主,也就是傅一与那位世子爷产生矛盾纠纷的缘起人物。 有这样两封信放在这里,昂大约也猜到了索御卿大公今日如此纡尊降贵的原因。 不提那个所谓苦主,单单冯云,根据昂已经融合的叶昂在地球上生活的那些记忆与经验,昂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冯云不单单是一位老家人那么简单,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家将! 冯云有着高级魔法师的实力,再加之目前鲜为昂和唐大官所知的身份,索御卿大公自然也就老老实实的了。 这也是昂放心傅一独自跟着索御卿大公离开的原因。 “走吧,我们去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 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在拖萨城的城东,紧靠一座海拔2000余米的高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林环绕之间。 菩提树树干笔直,树皮为灰色,树冠为波状圆形,在骑狭公国拥有极其广泛的覆盖率。据说这种树在九州大陆只在珠峰以西有所分布,到了珠峰以东的天下帝国,这种树几乎踪迹全无。 除暗黑教廷之外,九州大陆上上有一些信徒较少的教派,其中之一就是佛教。历史文献记载,佛教的世尊就诞生于沧澜帝国境内,在那个时候,佛教世尊的故乡还是一个名叫迦毗罗卫国的小国家。佛教世尊19岁出家修行,35岁悟道,就是在一株菩提树下。 虽然佛教在九州大陆算不上大宗教,但是佛教世尊的名号毕竟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比拟的,这也间接促使菩提树在珠峰以西的一大片区域内成为一种身份较为特殊的树种;一般来说,也只有较大型的场所或者是身份叫尊贵的认识的居所才会栽种菩提树。 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所在地有如此巨大的一片菩提树林,足见其在骑狭公国的巨大影响力。 而昂所提到婆娑客栈,就在这片菩提树林的边缘地带,西望拖萨城,东靠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的西墙。 在这里开了三间客房之后,昂和唐大官直接来到了客栈的餐厅,点了一些饭菜,填填肚子。 由于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的缘故,这里的餐厅带有浓厚的学生特色,一应菜品也是根据一些较富裕的学生日常消费水平所配备。 能够活着离开幽暗谷地的那些学生们基本上都已经回到了学院,在这个餐厅里面,昂和唐大官就看到了大量熟悉的面孔。 这些学生之中也大都对他们两个人颇有印象,个个惊奇的望着他们。尤其是在看到唐大官之后,个个惶恐,纷纷站起来,朝着唐大官默默行礼,搞的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低年级学生十分疑惑,不明白自己这些学长们为什么回对那个大胖子如此恭敬。
学生这个群体是最八卦的,回来不多久,都已经把傅一家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有的学生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有的说:“唐大人来到这里,只怕也是为了傅家的事情吧。” 有的说:“唐大人既然都来了,傅家的事情只怕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有的说:“是啊,唐大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那些覆灭傅家的歹人们倒霉了,管他背后是什么靠山,唐大人亲自出手的话,保管把他们收拾的屁滚尿流。” 有的还说:“傅一运气真好,居然得到了唐大人的青睐,这一下一飞冲天,再也不是咱们可以嘲笑的笨蛋了。” …… 得到了昂的授意,唐大官忽然一指旁边某桌上正谈的眉飞色舞的几个人,轻喝一声:“过来!” 那桌人傻了,浑然不知自己一伙人怎么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高级魔法师大人,一个个双腿打颤,扶着桌子勉勉强强的站了起来。 唐大官又说:“过来一个就行。” 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一个劲最小的推出去了。这个被推出来的学生恨得咬牙切齿的,转而望着唐大官,一脸谄媚,点头哈腰的:“唐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唐大官示意他坐下,说:“我想知道知道,前段时间傅一究竟惹了什么乱子。” 那学生不由得一楞。他有些疑惑,难道说傅一榜上这么一棵大树怎么没把自己的事交代清楚?转念一想,又想是不是这位唐大人准备听听别人的说法,验证一下傅一所言是否属实。 “事情是一个半月以前了……” 这个学生口才不错,一开始说话还显得口齿不利索,说着说着,口若悬河,眉飞色舞,跟街上那些吟游诗人绝对有的一拼。等他讲完之后,唐大官嘎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还是别学魔法了,不如找个吟游诗人拜拜师,学习一下吟游诗人的技能,也能混碗饭吃。” 那学生被他这话雷的眼泪哗哗的,心说:“唐大人,你让我去当吟游诗人,还不如直接灭绝了我,我学嘛不好,去学耍嘴要饭的……” 不管这个学生如何想法,经过他的一些描述,昂和唐大官的心里都有一腔极力压抑的怒火。 说是傅一惹下的乱子,现在听来,只怕每个心中尚有正义感的人,面对傅一那种境况,只怕都会惹这样的“乱子”。 事情的起因十分简单。 那是一个半月前,骑狭公国中级魔法学院刚刚结束了毕业考笔试的一个傍晚,傅一怀揣着并不算很优秀的成绩单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的时候,被一阵喧哗之声惊扰了并不十分愉悦的心情。 不知是哪一家的两个豪奴挥舞着马鞭在大街上净道,给他们家的马车开路。 很多无辜百姓躲闪不及,在这两个豪奴的马鞭下受了不轻的伤,个个哭号不止。 宰相门前三品官,大家族的奴仆们出门在外,个个都跟爷一样,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原本出身也是老百姓,欺压起老百姓来甚至比那些贵族老爷们更狠。而老百姓自知力量低微,跟他们斗绝不可能占上风,只能是逆来顺受。 这样的情况在九州大陆上比比皆是,本身并不稀奇,但是这在骑狭公国是很少见的。因为这个公国毕竟面积较为狭小,贵族与平民之间基本上也算相安无事,像是傅一甚至都能放下身份跟平民老百姓打成一片。贵族与老百姓之间有着阶层的区别,却没有非常过分的对立行为,因此,像是这样挥舞马鞭驱赶平民老百姓的事情,骑狭公国本国的贵族们很少为之。 如果是其他人,想得多一些,可能会猜到,这些豪奴的主人可能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大贵族,甚至连骑狭公国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傅一本身就是一根筋的性格,脑袋不大转弯,加之他看到已经有很多平民百姓已经受伤了,个个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有的躲闪不及,甚至被那两个豪奴在脸上抽了两鞭子。 一时激愤之下,傅一挺身而出,喝止了两个豪奴的恶行。 傅一在平民百姓之间的名声不错,很多老百姓都知道傅府有个傅一少爷,很有善心。他这一出面,立刻得到了认识他的那些老百姓的支持;这些老百姓一掺和,更多的老百姓也都知道了傅一的身份,个个站出来控诉那两个豪奴的罪行。 豪奴们依仗的是自己背后主子的权势,主子不在身边,眼见犯了众怒,情知闹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好忍气吞声,装孙子告罪赔钱,以待日后有机会再找回面子。 本来事情可以这样结束了,偏偏就在两个豪奴驱赶着马车就要离开的时候,傅一忽然听到马车车厢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声响,一个人的脑袋就这样从马车窗口钻了出来。 这个人的嘴里居然还塞着布团。 这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