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地精

    接下来的数周，我享受到一段难得的平静。每天准时前往课堂听讲，下课后不是到图书馆埋首于书海之中，就是和艾莎探索魔力值施法的极限，藉由实践来总结出更加详细的规则。当然，身为幻术爱好会的会长，我不忘定期举办社团活动。考虑到数个月后的笔试，我不再刻意保留发明的活化图像法术，而是用它和会员们交换，抄录一些我法术书中没有的法术。

    会员们纷纷表示：这个法术值得在《有趣法术手册》中标明最高级的紫色，代表学习此法术是一个很棒的选择。理由为经过集思广益之后，幻术爱好会中的这群贱人开发出几种奇怪的用法。

    比如幻术一生粉杜法米就认为：透过关注法术产生的影像之不协调处，可以起到查出文件中描述失当段落的作用，这对讲究文字功夫精益求精的作者非常有用；更有甚者，有可能检查出文件中安插得生硬的暗语。

    还有普莱斯顿也有令我惊奇的发现：即便是以施法者本人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书写的作品，也能施展活化图像，这意味着有时候此法术能够发挥比“通晓语言”还要出色的效果。

    ──预言系一环的通晓语言法术可以使施法者懂得生物所说的话，或阅读原本看不懂的文字信息。然而，该法术只能让施法者看懂字面意思，并非帮助他了解其中的含义；只能让施法者听懂或阅读别的语言，但不能让他说或写出来。

    大多数情况下，影像比文字容易记忆。理解能力较差的人们可能无法想象《怪物图鉴》作者用文字描述的怪物外型，可是一旦文字转化为图像，就肯定能留下深刻的印象。“图像式记忆法”正是我拥有好成绩的重要秘诀之一。

    失去一个按照固定周期提供法术服务的渠道，并不会让我心疼，说实话，我已经将视线聚焦在更遥远之处。最近我感觉自身施法能力增长的进度陷入了瓶颈，必须要经历更多足够困难的挑战，才能戳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探索更深一层的魔网。

    况且，同学们彼此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数个月，不妨在最后做个人情，避免留下吝啬小气的坏印象。我可不是一心宅在家中钻研法术，不懂人情世故的法师。得道多助，谁也不能预料在校期间经营的人际关系，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个场合下为当事人提供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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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鲁阿南方是名为“巨海（The_Great_Sea）”的海洋，与炎热干旱的札哈拉大陆隔海相望；东方、西方和北方的国境在线耸立着连绵不绝的山脉，形成著名的“哈鲁阿之壁”，山间仅有数条U型谷作为对外交通的通路──这些要道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先人的血，甚至历史上有法师王在哈鲁阿与丹布雷斯、拉帕利亚等邻国的边境冲突中丧生。

    而塔拉斯镇是一座位于北壁山脉中的小镇，湍急的河水自高耸的塔拉斯山流下，成为哈菈河的源头之一，最后汇入国土正中央的哈鲁阿湖。

    前世有一句俗话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塔拉斯镇的居民不仅利用山间空地养殖动植物，还有部分人口从事伐木工和矿工的职业，丰富的山区资源为镇上带来生机。

    然而，一场突发的、卑劣的袭击，打破了小镇和平宁静的生活。根据魔法女神教会收到的消息，附近一座位置偏远的矿坑，遭受到由地精和兽人组成的流窜匪徒攻击。激烈的冲突后，矿洞的两名警卫全数战死，绝大部分矿工们被俘虏，只有一名机警地躲藏在隐蔽坑道中的矿工侥幸逃过一劫。根据这名前来求助的矿工说法，匪帮大约有十多人，在战斗中仅有两、三只运气不好的地精死去，仍然有两位数以上的土匪存活。

    匪徒们尚未提出赎金的要求，但是这起性质恶劣的流血事件已招来教会中高阶牧师们的怒火。汉斯宣布，他将率领几位校内表现杰出的学生前去营救人质（如果还有矿工存活的话），以及剿灭余下的山贼团伙。

    很不幸地，我的大名出现在随队名单上。我几乎能够百分之百确定这是来自女儿控汉斯的报复，他总是对我怀抱莫名的防范心理，彷佛邀请艾沙加入包含异性成员的期末考试小队也是一种错误。

    最后一遍检查背包和腰间的法术材料包，确认一切准备齐全且无误之后，我来到洞窟外的集合地点。在猪头酒吧前，我见到领队的汉斯和两位不熟悉的低年级学生。

    “事先警告你们，如果有人敢在任务中捣乱，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汉斯冰着一张脸，视线似乎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我有的是办法教育，让他再也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同学们和我唯有点头应是，随即乖觉地自动和汉斯之间的距离保持在30尺内，由他施展集体飞行术前往事发地点。这不是我第一次体验飞行的感觉，不得不说，魔法果然是无所不能，对于它所创造的奇迹，我生出敬畏与佩服之心。在法术的作用下，我们无须刻意凝聚注意力，有如在地上行走似的，轻松自在地飞翔。

    几分钟后，队伍翻越数座山岭，在距离矿坑所在地数百米之外降落。安全着陆后，汉斯先是清点全队人数，确定无人落队，才进行侦察工作。

    汉斯开始长达一分钟的施法。当最后一个手势和音符落下，将近二三十个苹果大小的魔法小球凭空出现。“上飞一百呎，探索周遭一里范围，半小时后返回我手中。”他扼要地下达指令，半真实的魔眼立即忠实执行。

    “这道法术叫做窥视魔眼，是五环的预言系法术。看过我的施法过程后，相信在场没有人愚蠢到需要讲解它的效果。”汉斯说到这里，便不再出声，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等待侦查结果。

    在等候魔眼返回的期间，我展开行前发放的简图。地图上的情报来自那一位幸运矿工的口述，标明了矿井中的主要路轨动线、分支坑道，以及通风口的位置。在矿井中央有以泥土作为地板的大房间，平时用来储藏矿石和物资──幸存的矿工多半被拘禁在此。地图上面还特别告诫我一些事项：首先，为了安全着想，不要破坏矿井中的支护；其次，禁绝点火，以免发生爆炸；最后，小心矿井中复杂的蛛网结构。

    时间在我思考时飞速流逝，大约在五十多分钟后，汉斯读取完最后一只魔眼所记录的场景，面色轻松地说：“周围没有巡逻队，只有两只地精在门口站岗。等一会由你们出手放倒牠们。”他说完特别补充道：“记住！不要给‘舌头’尖叫的机会。”

    包括我在内的三名学生点了点头，提着麻质法师袍的衣襬，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并且时刻紧盯地面上的落叶堆和树枝，以防制造不怎么美妙的噪音。不久，通过枝叶间隙，我们看到两只丑陋的类人生物。地精有着有着瘦弱的身躯、大得不成比例的脑袋，以及玻璃珠般的灰白双眼。牠们身高只有三尺，披着以地精的尺码来说有些过大的破烂服装（我猜原物主应该是失陷的矿工们），手持由木头制成简易长矛。

    我们通过唇语和手势来沟通，接着分别掏出一把睡眠术魔杖，在八十英尺外对背靠着背的可怜地精们加以突袭……结果在意料之中，以法术源点为中心，半径十英尺的爆发范围让牠们完美地中招。

    几秒钟后，两只脏兮兮的地精在睡梦中被匕首割破了气管。

    我对于这一次的遭遇怀着既高兴又遗憾的复杂情感，高兴的是我终于开了荤，完成初出茅庐冒险者的必经考验：杀死地精；遗憾的是地精们都是穷鬼，战利品异常寒酸，我只找到带有黑漆漆牙印的半块面包和几个铜子儿。

    “好了，想想这些地精们在不久前都干了什么好事，牠们可不会对两位手下留情！鼓起勇气，现在不是呕吐的时候。”汉斯嘴上说道，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拍打学弟和学妹的背部，缓解他们的负罪感。

    此时我才醒悟到自己对于“杀死地精”，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这一发现使我亢奋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意识地反思、检讨。我第一步检索脑海中哈鲁阿本地的法律条文，醒悟到地精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不受保障，从法律──道德的最低标准上得到了安慰；接着我回忆知名人物的经历，从崔三爷和兔子雷身上得到更多慰藉──前者是一名选择“类人生物：地精亚种”作为宿敌的游侠；后者则是对充当追兵的地精们来上一发睡眠术……

    “唔，崔斯怪的脑洞有些大，而雷斯林则是表现出一位法爷应有的素养。”我一边寻思到，一边等候学弟妹克服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