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接受审讯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回到了骑士团。这也是为了履行我和雷的诺言，骑士团中有很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放弃他们而离开。但是回去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非常清楚，也绝不后悔。 “飞鸟真，你因违反剑之序第三条G项等以下情节，我们要逮捕你！”在这一声宣告下，手铐铐上了我的手腕。 回到骑士团基地后，等待着我的是一整排的武装骑士和他们手中的剑。我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枷锁。副团长杰斯与其他工作人员们站得老远，表情因惊恐而显得凝重，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吧？可是，对此刻的我而言，他们的存在都变得遥远了起来。在骑士们的包围下，我向前走着，心里一面想，原来这就是违反军纪的感觉，往常珍视的一切，感觉起来只像是无可挽回的过去式。 来到团长室前，八神和玛丽娜jiejie都站在那儿，脸上也写满了疑问和担忧。在他们的凝视下，我低着头别过眼神。不知为什么，我就不希望他们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不过，我对自己做的事并不后悔。即使走进办公室，站在神威大哥面前，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副团长杰斯也跟着进来，惶惶不安的目光在神威大哥和我之间来回，而神威大哥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神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 “看你那副表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是吗？”神威大哥开口道，听得出是压抑了情绪。 “雷相信你会回来，你倒是回来得好啊！”话虽如此，他的语气里却一点儿也没有欢迎的意味。我想起雷，心中兴起几分罪恶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作为，而是自觉害到了雷。 “不过，回来会是什么下场，你当然也早就知道了吧？”神威大哥开始细数我的罪状，愈说愈严厉：“擅自释放俘虏、对同僚施暴、未红许可擅自离队，还与敌方私自接触，有人会蠢到违反这些军规，我真是听都没听过！” 我仍旧板着脸不发一语，回来的后果我当然知道非同小可，只是我更不愿意厚着脸皮苟且逃跑，所以才会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神威大哥的口气缓和了些，也许是感叹成份居多。 “同情那女孩吗？但那可是……”我这时才开口，却像是故意打断他的话。 “她快死了！”我瞪着办公桌对面的神威大哥，一副挑战权威似的神情。 “当然，我想神威大哥早就知道了。” “真！”杰斯仓皇地出言制止，我却一发不可收拾地激动起来，反过来指责长官的不是。 “就算蕾娜是天国神族的人，但是她也是无可替代的生命，你们却把她当成什么？说什么解剖时会很难取得资料，还用‘那种人’这三个字去说她，你们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天国神族是很过分，但是你们做的事不也一样吗？” “真！注意你的……”杰斯急起来大骂，神威大哥举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就算如此，你的行为仍是军法不容。”他对我的指控一点也不为所动，一迳冷冷地说道：“就事实而言，她是天国神族的杀手，我们则是奉圣堂教会的命令要将她解送到直布罗陀基地，绝不允许个人因擅自主张而违背这道命令！” 军法？命令？那些有什么了不起？还圣堂教会？神威大哥才是幕后大BOSS，居然跟我摆起圣堂教会的幌子来了？我根本不答腔，仍只是瞪着他。 害死我的蕾娜也不在乎，这种法规，滚蛋去吧！我才没有做错。我没有错！所以我才敢回来啊！做了对的事情还要逃跑，那才说不通吧？如果是为此而惩罚我，反而是惩罚我的人才不对！ “我得先向耶路撒冷报告这件事，等处分下来时会一并宣布。在那之前，飞鸟真和雷文一样进禁闭室，不得擅自行动！”我已吃了秤砣铁了心。看着神威大哥刻意以事务性的口吻下达禁闭令，我只是满怀憎恨，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肯说。 “哎！真是的！这小子……”我被骑士们带出去后，神威大哥一拳搥在办公桌上，心里是又气又怨。 “他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呢？三番二次的，净给我惹大麻烦！而且这一次实在太严重，再也无从包庇他了。”他可以想像我对那名少女的怜悯之情。神威大哥又不是铁石心肠，他当然很同情少女的遭遇，但因这种廉价的正义感而放她逃走，未免太离谱了。 “他骂我们和天国神族一样过分。那还用说？他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这是战争呀！难道成天扮演英雄的角色？让他以为异端审问骑士团真的是正义使者了吗？”作为异端审问骑士团的一分子，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得面对。好比拿刀子解剖一个纯真的少女。那样令人发指的行为，却很可能成为拯救大家性命的关键，所以那份任务再肮脏，凡是骑士都必须接受。我的行为只是让救人的一线生机化为乌有罢了。不，不只如此，被释放的天国神族若是再度走上战场，又要葬送掉无数教团骑士的生命。换言之，我的妇人之仁将间接地杀害我自己的同胞。可是偏偏我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神威大哥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原本拥有光明前途的我，身为异端审问骑士团中最高阶级的战士，又隶属于最受瞩目的魔剑教团，其活跃表现已是人人皆知，迟早也会获得晋升。如今闯出这等祸事，无疑毁去自己拥有的一切。 “他怎么会这么蠢？别说是资历，现在就连小命都有可能赔上去，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几条罪状加总起来，如果是普通的骑士早就已经下达处决的决定，但是对我来说他们不能这么做，如果我背叛骑士团的话，除了神威大哥没人能够治得了我。我也许会嘴硬，说自己早有觉悟，可是神威大哥并不认为我真正了解那个意思，他根本没有认同我的观点，因为我实在太年轻，懂得的事情太少了。 “抱歉……”进了禁闭室，我怯怯地向邻室的牢友道歉。 先来的牢友，雷却不经心地反问我：“为什么？” “额！没有，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做出那等事情，也不会害雷被卷进来了。我虽然不在乎受到任何惩罚，但雷完全是局外人，如今他辉煌的资历将因此蒙上污点，这一点实在叫人过意不去。不过，雷却是一副坦然。 “我没有理由要接受你的道歉。” “嗯？”我不解的惊讶，只听见雷淡然说道：“是我自己要那么做的。” 这话很像他会说的。不知是不想让我介怀，还是在表现他自己的坚持。在意外之余，我也为他的高洁而感动。在栏杆那头，雷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有平安送回去了吗？” “嗯。”我怀着平静的骄傲答道，便听见雷的低沉嗓音传回来。 “那就好……”一股暖意充满心中，雷一定也和自己一样，觉得神威大哥等人对蕾娜所做的事情是错的，所以才会帮自己，只有他才站在自己这一边。 虽然只有一个，但总算有人和自己心意相同，对现在的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了。就在这时，禁闭室外的门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到守卫的骑士们暂离，八神才打开禁闭室的外门。阴暗的走道两侧都是一间间以铁栏杆隔起来的小房间。八神走在通道上，任第一房里的雷投来漠然的眼光，继续往下一间探去。 “真？”我坐在床上，只向外瞄了一眼，随即避开目光。 “有事吗？”又是那副没好气的态度。八神靠近栏杆，犹豫地道出来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抱歉……” “啊？”我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从我的神态看来，我根本就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感到懊悔，懊悔的人反而是八神。 “就是那女孩，我没想到你对她那么关心……”八神回想起昨天傍晚，我在甲板上顶撞他那时候的情景。当时他正在烦恼，我却责怪他“太悠哉”。 “摆这种架子，又拿不出作为，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当时，八神还以为我是拿他战败的事情在找碴，没想到却根本不是，那其实是我的自责之辞。 所以，我采取了行动，我拒绝见死不救。 八神为此而感到后悔。当时，他要是肯正视我的动机，至少问问我为什么要那么说，也许就能防止这一切了，但八神的脑子却被的烦恼占满。 我答腔了，听起来像是刻意自暴自弃：“哦！也没有那么关心啦！我只是不喜欢他们那样做罢了，蕾娜明明也是受害者……” 我的声音里出现压抑不住的怒意：“可是！大家都忘了这一点，只把她当成天国神族的杀手，好像她死了也只是无可奈何的一样……” 嘴里说不关心，我却瞪着墙，眼神显然充满关心。我可能太过一心一意，以至于无法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事情了，八神注意到这一点，但轻声指出：“不过，那也是事实啊！” “蕾娜！”我这么称呼的那名被称为“噬血魔煞”的战士，或许她真的是无辜的。也许她只是被大蛇训练成战斗工具而已，人们当然不应该加罪于她，但是她却不是个普通的受害者。 “她是天国神族的战士，而且她杀了很多我们的同伴，这也是事实，对吧？” 许多骑士团的同伴被她手中的“碧血剑”给击杀。就连我的同行者也是被她给打败，八神没法恨她，只不过他也忘不了同伴们阵亡时的那种心痛。 “你应该知道……” “那是！”我激动的打断八神的话。 “可是！可是又不是蕾娜自己想要那样的！她跟我们志愿成为战士的人不一样啊！如果不是大蛇的意志，她根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也许更不该让她回去了！”八神把另一个现实推到我的面前。 “如果她不能凭自主意识远离战场，要是弄不好的话，她又得……” 对大蛇而言，八杰集都只是作为兵器的存在，不上战场就没有生存的价值了。所以对蕾娜而言，活下去就等于要继续战斗。 “那你的意思是，她就应该那样死了算了吗？” “不是！只是你这样什么问题也解决……” “蕾娜那么痛苦，那么害怕啊！” 八神刹时语结，他想救人的这份心绝不是错的，可是…… “而且那个人答应过我了！她会让蕾娜远离战争，让她回到善良的世界去……”我继续说着，言语中有一份确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不是那么一厢情愿的。 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与他接触的天国神族成员吗？他该不会真的迷糊到把那种人的话当真吧？发现我如此坚信，八神害怕起来。 “所以你就坚持自己做的没有错，是不是？”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八神并不是在说我错，只是希望我怀疑自己可能做错了，只是希望我怀疑。他要我把眼光放宽放远，不要只看见自己眼中的狭窄世界。遗憾的是，我站起身，面对面朝着八神咆哮。 “我当然也！”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嘴了。 “真，算了。”是邻室的雷。八神和我这才想起他的存在，一时都闭上嘴。雷仍旧一派冷静，继续对八神说道：“八神也是，你们讲够了吧？现在再讲这个也无济于事了。” “雷……” “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了，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探究两边都没有意义。”的确，懊悔过去或忧虑未来都只是枉然，八神无言以对。 “我们只能祈祷，等待明天……每个人都一样……” 阴暗的小房间里，雷淡泊的语调渐渐变低，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回荡着哲学家一般的意境。八神陷入思索，我也因这股气氛而不再出声。然而，我们还是忍不住悔恨过往、寻思未来。八神觉得，一直烦恼着的自己变得好渺小，他也怀疑“仲裁圣骑”的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呢？他自己都为了前进的道路而迷惘了。 “这是耶路撒冷发送给神威团长的特一暗号电文。”听见玛丽娜jiejie的报告，神威大哥和杰斯紧张的互看一眼，该来的终于都来了。 骑士团停留在爱琴海小岛区待命，这会儿情况变得复杂，感觉度日如年的也不只神威大哥一人了。两人按下不安与焦虑，离开简报室往团长室去。耶路撒冷送来的电文当然是关于日前骑士团内sao动的裁决，也就是我和雷的处分书了。 “真会受到什么样处分呢？”杰斯问时，好像连开口问都害怕似的，神威大哥勉强以镇定的语调回答：“不晓得，按常理来想，应该是处决。” 处决这两个字，听得杰斯一阵脸色铁青。如果是一般情况，神威大哥甚至可以自行做此判决，不需要询问教皇意见，只是我是蒙教皇钦笔御点“璀璨钻石”骑士，战果丰硕又曾经受勋，加上神威大哥也不想事情变得复杂，所以才特意请求教皇的意见。如果教皇不追究的话，那神威大哥想要放我一马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因为教皇陛下挺喜欢这个小子的，但是死罪可免，活罪的话……”为此，神威大哥动用了一切关系，在官方报告之外，甚至还写了一封私人信给耶路撒冷的教皇陛下。他和杰斯一起走进团长室，快步绕过办公桌。 “没能预防那种状况，我们也能辞其咎啊！”杰斯沮丧地长叹一声。神威大哥打开电脑，在指纹辩识器上轻按一下，接着输入密码，传送过来的暗号电文立刻跳了出来。他们悄悄地在心里祈祷，却被那令人难以相信的内容给当场惊呆了。 “咦？”尽神威大哥已做了一切可能的最坏打算，还是忍不住感到惊惶。杰斯从他背后望去，则在愕然之余读出电文：“对于拘禁中的天国神族逃亡后死去一事，教会深感遗憾，但鉴于骑士团既往的功绩与现今战况，本案将不予处分？” 这和他们料想的结果实在差太远了，老实如杰斯这种人的脑筋大概转不过来，呆了好半晌才夸张地大喊：“啊？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声欢呼里有惊喜的意味，神威大哥却为他的善良反应感到不耐。教皇陛下此举显然异常，那样严重违反军法的骑士竟然会“不予处分”？甚至有“天国神族逃亡后死去”一文，摆明是故意扭曲事实，根本是在设法帮我撇清关系。 神威大哥固然希望教皇陛下能够网开一面，毕竟我是一名实力超强的骑士，年纪又小。年轻人犯了错是该受罚，他只想帮个忙，至少让我免受极刑，但这种判决形同漠视军规，以后大家还要拿什么准则去规范行为、管束部下呢？ 规则只是规则，但仍有被遵守的理由。组织中一定会有人不认同这种特殊待遇的。况且，这对我来说并非好事。受罚可以让我明白自己的错并有所成长，否则单看我闯祸当时无意反省的态度，不让我吃点苦头，那事情还怎么得了呢？ 不知是谁挥的魔法杖，竟让这场sao动成了一件没发生过的事。所谓温情，此刻的神威大哥一点也感受不到。 “不予处分？” “啊，不是吧！他那样的行为啊？” “超级精英就是超级精英啊！没办法！” 不经意听见他人的耳语，八神微微板起了脸。我未受任何处分、立即获释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骑士团。八神当然为此惊讶与不解，却也同时感到一股忧虑。 就在这时，交谊厅的门打开了，谣言的人走了进来。发现正在交头接耳的人们立刻收声，我当场阴狠朝他们一瞪，一起被释放的雷就站在我的身旁。 我对着玛丽娜jiejie笑了笑，发现八神走过来，表情立刻变得生疏。我转向八神，语调冰冷：“劳您费心了，‘仲裁圣骑’大人！” 我故意说得客套，又故作隆重地对八神大加感谢：“我已经没事了，谢谢您多方照顾！”事实上，八神根本也没能为我做什么，只好含糊地道上声“哪里……”。 一听得此言，我的嘴角便显露一抹从未见过的骄矜笑意。 “看来，圣堂教会的高层好像也有人能体谅我的处境呢！”八神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只见我轻蔑也似地瞪着他，不客气的继续说：“可见您口中的对错也不代表一切嘛！” 八神愕然地看着我脸上的骄傲与自豪。换句话说，对我而言这样的结果证明了一切。我是对的，八神则是错的。不光是八神，想要处罚我的长官们都错了。 八神再次对教皇陛下的决定起疑。就我来说，这种结果显然不理想，因为我失去了一次自我反省的机会。 同时，八神也发现自己的错。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导正我的错误观念呢？困在忧伤和迷惘中，八神错失了这个机会，而现在我已经证明了自己，不再需要有人走在前面领导我了，八神永远失去了这个资格。 因为他在战场上打输了。现在的八神，大概只配做个沉沦的偶像，说什么都没法让我听进去了。 “告辞了！”面对着自责消沉的八神，我嘲讽似的转过身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