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致远港
夕阳西下的海岸边,灿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沙滩,时不时有白羽毛的海鸥长叫着掠过海面,从海中抓起一条溅开许多水珠的小鱼来,带回那处于悬崖峭壁上的巢xue。 法师蹲坐在一艘老式捕鱼船的船头,身下的甲板在数十年的日洒雨淋下,原先的颜色早已淡去,只余下浅浅的橙黄,也不再折射出油水似的光亮,安静内敛的好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正在慢慢步入他最后的旅途。 “嘿,加林先生,我们要归航了。” 就在法师有些感叹时光飞逝的时候,身后老船长的声音令他回过头去,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斗篷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今天的收获怎么样?” 老船长开心的搓了搓双手,拿手指比了个七。 “七个银币?”巴德尔估算着一天下来捕获的活鱼活虾,结合老船长的提示,一天下来的入账大概就是在七个银币左右吧。 “嗯,加林先生,承蒙海神庇佑,我们抓了整整一船的鱼,都快要装不下了。”老船长揉了揉自己红通通的鼻子,解下腰间装酒的皮袋,仰头灌了一口,满脸享受的表情。 “那可真好。”巴德尔笑眯眯的夸赞了一句,随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冰冻吗?” 两鬓皆白的老船长一愣,旋即摆了摆手,叹了声:“不必了。”后,便转头下了船舱。 这艘渔船是巴德尔在离霍洛莫兰数万米外的致远港找到的,因为神圣奥兰帝国突然宣战的关系,昔日繁华的致远港已不再受到商人们的欢迎,他们宁愿走更远的路,花费更多的金币,也不愿意在距离战场如此近的致远港里冒险。 不过,致远港在前几日已经正式被神圣奥兰帝国的军队接管了,作为一个被定性为接收帝国物资的临时据点兼仓库,致远港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城市。对于帝国远征军来说,哪怕是斯里兰卡王国另设有城内港口的边境城市霍洛莫兰,也没有致远港来的重要。 守住了致远港,就代表着,即使远征军失败了,他们仍然有一条安全的退路,而不是在异国的土地上等死。 当远征军把帝国鹰旗插在致远港中心广场的时候,他们就立刻开始了对港口居民的安抚工作。 这些在海边土生土长王国人民,世代靠捕鱼为生,他们对于帝国的统治,也没有像远征军新上任的元帅皮思迈侯爵所预计的那样,做出很激烈的抗争。 就像是一群瑟瑟发抖的绵羊一样乖巧,这是皮思迈侯爵对港口居民的评价。 或许对于这些不识大体,整天劳作的渔民来说,真正能激起他们反抗的除了海神和肚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什么?以后我头上坐着的不再是国王啦? 那又怎么样,我要上缴的税收还不是一样的嘛。 这就是老船长对帝国远征军的看法,不论是叫皇帝万岁也好,叫国王英明也罢,他们依靠的永远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荣耀,而是这片深沉的海洋。 更何况,远征军出于优待带头羊的考虑,暂时免除了致远港中所有平时需要缴纳的税收,并以军方的名义,和渔民们做起了交易。 远征军使用帝国制式银币向渔民们收购海货,并将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限量供应的出售给渔民。 一买一卖之间,帝国其实是在用远远高于市场价格的粮食与渔民们交换海货,真正算起来,远征军把海鱼腌制成鱼干作为军粮携带,其实是大大的减少了一笔军费上的开支。 在这样的背景下,致远港中的原王国国民的生活还算过的去。与战争前的日子,除了多了几项需要遵守的帝国禁令,也是相差不大。 在海上漂了近三天,巴德尔所坐的渔船载着满仓的海鱼回到了士兵林立的港口。 在远征军未占领致远港之前,巴德尔还常常会为老船长的收获施展一两个简单的一环法术——冬日的霜降,以保证早些时候捕到的鱼能够保持更好的新鲜程度,而在帝国的旗帜飘扬在港口上空的时候,这些海鱼是否活着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无底洞似的装不满的贪婪,让鱼儿不论死活都将变成一枚枚同样的金币。 踩着咯吱作响的老旧木板走下渔船,立刻有两个士兵走上前来检查老船长的许可证。 许可证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盖着帝国监察的印章,写着几行简单的船长信息和渔船编号,以供值守的士兵核实。 这样的行动除去一开始带来的恐慌和不安外,计算下来,已经是第三次接受检查的老船长显得十分淡定,他在故意做出的几分敬畏中不失尊严的把许可证双手持着,递给了肌rou健壮,骨架高大的北地人士兵。 帝国士兵漫不经心的拿过老船长手中的许可证,随意的瞥了两眼,甚至连许可证上特别印制的花纹都没有仔细检查,就冲着身后的几个同僚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也难怪他们这样失职的工作态度,在被远征军主力占据的致远港,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检查完许可证,士兵把手中的长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拿着,懒散的语调好似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但其中的内容还是把巴德尔这位正在潜逃的法师吓了一跳:“哦,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在港口或者是海上见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物?” 对于这不同寻常的提问,老船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巴德尔一眼,然后才斟酌着回答道:“尊敬的长官,这几日,我并没有发现您口中所说的形迹可疑的人物。” 帝国士兵对老船长的回答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显然,他对这样的回答已经司空见惯了,偶尔的不同也只是那些愚民自以为是的愚蠢见闻,于是,他让开了一步,把眼侧到一边,看向另一艘正在靠近港口的渔船,例行嘱咐了一句:“记住,看到那些形迹可疑的人,你就要赶紧向我报告,尤其是法师,懂了吗?” 老船长听到法师两字的那一刻,拿着许可证的右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连脑袋也心虚的低了下去,过了片刻,等到那士兵不耐烦的道了句:“你怎么还不走的时候。”他饱经海风,满是皱纹的脸上才露出几分戚戚的神色,简单的道了个别,独自一人快步走了,看他那慌乱的背影,更像是在被什么追赶一样的逃跑。 而此刻仍然站在原处的巴德尔的眉眼微微垂下几分,同样是默不作声的紧随着老船长的脚步,准备到他家去好好的谈一谈心。 老船长的本名已经很少有人知晓了,船上的水手都叫他老船长,那艘渔船也不是老船长的私人财物,而是一个与他有些交情的做些买卖生意的商人的名下财产,他只不过是因为航海经验丰富,而被雇佣到船上帮忙指挥水手罢了。
尽管如此,这个年纪已过五十的老人对这份工作还是十分的上心,也非常热衷于保障那位商人在渔船上的收入,以此来证明,由他指挥的渔船并不会比由更年轻的船长指挥,设备更好的渔船差劲,也是出于这个打算,他才愿意接纳巴德尔这位身份可疑的法师进驻渔船,成为众水手间的一份子。 法师并不可怕,也不受仇视,除却个别丧心病狂,已经失去理智的亡灵法师和契魔者,普通民众和大部分的贵族并不认为法师的存在是种错误。 虽然如此,但不管如何的广为人知,法师本身,仍旧是一类常人无法企及的神秘。 老船长,他并不知晓巴德尔的奥秘到底会在何处停止,他不敢赌,那个士兵能够在保全自身性命的情况下击杀,亦或者逮捕巴德尔。 流传与普通民众之间的传说里,法师的法术一向是多种多样,令人在不知不觉间患上不治之症,更或者是一道闪电劈下,将任何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存在毁灭。 他惧怕着,惧怕着这位名叫加林的神秘法师。 咚咚咚。 门响了。 哦,不。 老船长在心中不断的呼唤着海神的名字,抓起一把身边的剥皮短刀,锈迹斑斑的握把下,常常擦拭的刀刃让他微微平稳了心跳,抹开额头滴下的汗水,他仿佛又成了那位敢于和最凶险的海浪搏斗的英勇水手。 来吧,我不怕你,邪恶的法师,你拥有的也只是那张欺骗世人的虚伪表皮罢了! 他把短刀藏在背后,轻轻的,放缓了脚步,一点一点的向着木门前进,像是一只蹩脚的小猫,正试图用那并不锋利的爪牙和缺乏经验的身躯与那门外狠毒的恶魔做一次证明海神赋予他的子民无尽勇气的光荣斗争。 咔嗒。 就在老船长离木门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紧锁着的门竟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失去了它护卫主人的最后能力。 可恶。 老船长在心中暗暗的咒骂了一句,他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不在那些身披坚甲的帝国士兵面前揭露这个法师的丑恶,而是留待自己独自一人才来拼命。 “以海神之名,邪恶的法师都该被深渊的海龙拥抱。” 老船长望着那条门缝,鼓起勇气,口中发出嘶哑的吼叫,那是声带被竭力使用后的拉扯,星星点点的疼痛从喉间传来,这让他年迈的身体重新注入了活力,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他红着眼睛,把短刀刺向门外的法师了。 一环法术,斧柄的重击。 砰的。 老船长的耳膜似乎捕捉到了这一声若有若无的碰撞,然后他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飞行的时间很短,他很快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感觉半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头晕眼花的再也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