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死的幽魂
一个有所顾忌的人遇上丧失理性的行尸走rou时，躲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克罗迪斯一贴近，便张开一排尖锐的利齿，咬向的第一个部位，竟是裸露在护甲外的颈部大动脉。 不得已，雷诺甩动手腕，以平滑的剑身拍击他的头部，暂解燃眉之急。丧尸是不知道疼痛的，这点拍击对亡灵来说无关痛痒，他很快从拍击的冲力中恢复过来，用让人心寒的姿势调整一下扭曲的面部，然后再次向雷诺的颈部发起攻击，迎接他的依然是又硬又重的剑身。 俗话说：久守必失。雷诺的仁慈无法唤起蜕变挚友的理智，还没恢复体力的雷诺一个不小心，便被被抓伤了手背。附有坏血功能的爪技破坏血液的凝结能力，血流如注的染红他整个左手掌。雷诺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感染类似的病毒而成为丧尸，而步步紧逼的克罗迪斯不给他更多去担心这个问题的时间。 眼看再不出手，就要重蹈朋友风覆辙，雷诺终于狠下心来，咬牙自语道：“对不起了！” 举剑便是一记横削。克罗迪斯的HP大幅下降，只剩下不到五分之四的血量。第二下准确无误的砍在第一下削伤的位置，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颈骨断裂，HP不到三分之二。 丧尸克罗迪斯在第二击的冲力下头部挪动几分位置，布满眼球的血丝迅速褪去，当第三击顺着之前的伤口砍入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宝蓝色的眼瞳。 “雷诺，救我，我不想死！”身躯上的丧尸特征渐渐消去，面容如初。 只要剑锋再往前移动几分就可结束这场最不愿打的战斗，但雷诺却发现在克罗迪斯乞求的目光下自己竟然不忍下手，臂膀好似被灌铅，沉重得让他感到无力。 克罗迪斯：“雷诺，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难道你忍心下得去手吗？如果我死了，你一个人无朋无友的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雷诺怔怔地望着“好友”耷拉的脑袋，只有勉力托在平滑的剑身上才没有掉下来。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连仅有的好友也忍心下杀手，难道我被这个杀戮游戏侵蚀了人性，变得冷酷无情了吗？”雷诺想道。 现实世界中的雷诺是一个沉默不懂得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从小到大，绝大多数人因他的寡言而敬而远之，虽然成绩出类拔萃，更加同学误认为他是心高气傲、不屑与人交流，加剧了他人际关系的生疏。克罗迪斯是个例外，同样优秀的混血小子有着亚洲人的细腻，还有着欧美人的豁达开朗，在入学的第一天便与班里的学生打成一片。他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和雷诺交流的同学，虽然大多数时间以他主动找话题聊天，雷诺被动回应，但克罗迪斯没有因此而疏远他。 他们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就连大学都是全国最有名的重点学院。只是两人的性格依然一个沉默一个开朗，如同冰与火。而彼此间的友谊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深厚。大学毕业后，克罗迪斯在一家政府机构的杂志社做了两年的小编便自立门户，创建了属于自己的游戏杂志社，彼此熟悉的雷诺明白品学兼优的好友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国内游戏业能和国际同行并驾齐驱。可惜，因为国人观念的根深蒂固，家长们固然视游戏为猛虎，连热衷于游戏的孩子们也仅是为了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或是寻求某种刺激。 “游戏可是个净化人类心灵的伟大发明。”当雷诺质问他为什么放弃待遇优厚且前途无量的工作，而从事不被世人看好的游戏行业时，自信的克罗迪斯这样回答：“创建游戏杂志可以更好的将它的精神传达给每一个人。” 现在，雷诺颤抖地握着长长的剑柄，脑中又回响起挚友那一番话，从事多年职业游戏的雷诺已经渐渐明白那句话的涵义。游戏确实能够填补人们受创的心灵，填补药石无法治理的精神创伤。 现在的雷诺本应该协助挚友完成他传播游戏福音的愿望，而不是终结它。 想到这里，雷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就在一愣神间，丧尸克罗迪斯双手扣住双手剑，脖子顺着冰凉平滑的剑身，一步一步挪向纠结挣扎中的雷诺。等到雷诺回过神来，面对他的则是露出泛黄的利牙。 重重的一口正中雷诺颈部动脉，一袭寒意直冲大脑，紧接而来的是剧烈的痛楚。痛楚刺激着神经系统，同时也唤起雷诺的清醒意识。他明显察觉到HP的大量流失，颈动脉作为人体要害之一，游戏系统对此受创的减血判定非常大，仅此一口，加上持续失血的累计伤害，雷诺差不多要失去所剩HP的四分之一。而丧尸锋利的爪子已经抓到他的身上，要不是穿着防御极高史诗级皮胸甲，损失的HP还不止四分之一。 痛楚带给人类恐惧，但对勇敢无畏的强者来说，没有多少负面影响。相反，雷诺混沌的意识开始清澈起来，现在不是为朋友感叹的时候，变成丧尸的克罗迪斯已经不是昔日的克罗迪斯，任由它杀死自己，也无法改变挚友逝去的命运。 嵌入脖颈三分之二位置的双手剑身不在踌躇，在坚定意志的推动下，果断地切割连接丧尸头部的最后一块腐rou。克罗迪斯眼瞳的宝蓝色飞速褪去，变为无意识的疯狂血色，然后头颅无助的落下。而雷诺已经恢复之前的冷酷，剩下站立不动的无头躯体上，喷出又细又密的血雨，尸体四周立刻变成刺目的红色，在四壁的映照下散发出诡异的妖冶红光。 这一次是真正的虚脱，不光是体力上，还有精神上的。亲刃挚友的痛苦非言语可以形容。自责、内疚、后悔、心痛……各种负面感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难以名状的网，将雷诺坚定无比的心包裹、迅速缩紧、最后切成一块块碎片。 原来心灵的痛比rou体更深入骨髓。 “你竟然杀了我！”那个熟悉的非人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悲恸中的雷诺猛然抬头，空荡荡的甬道中除了克罗迪斯的无头尸体和滚落的头颅，还有地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未干血滴别无他物。 到底是谁在说话？雷诺回顾四周，确定没有新的敌人，这才将目光移向那具无头尸体。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竟然杀了我！” 这次雷诺听得真切，那声音……那声音竟然发自兀立未倒的尸体腔口。 诡异的尸体、诡异的声音！雷诺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不寻常——任何HP归零的不论玩家还是怪物，死后都会想摔碎玻璃瓶四分五裂，然后消失不在。眼前这具尸体非但没有消失，还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说话，就是在雷诺补完剩下两刀后，也依然没有改变。 莫非挚友阴魂不散？ 一阵寒意浸透周身上下。 恐怖而又滑稽的尸体从切口处问责：“这就是你对我们二十年的友谊的回报？” 咣当，双手剑掉落在地，撞击地面时产生的振动徐徐未消。不是因为雷诺脱力而失手掉落，更不是恐惧而无力反抗，有时候内疚比两者更具杀伤力。 无头尸体踉跄迈步，向前直伸的双手指甲上泛着青光，指向雷诺没有防护的咽喉处。看来，不杀死雷诺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雷诺感受到凉凉如冰的手指已经与他的脖子完全“拥抱”，铁钳一样的双手紧紧勒住，超乎人类力量的夹力几乎让他窒息，同时也触动了伤口神经。 他已经不是昔日的挚友，雷诺反复对自己说道，真正的克罗迪斯是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举动，它只是一具披着挚友外衣的丧尸。 克罗迪斯一边疯狂的死掐一边歇斯底里的狂叫，每一句发自腹腔的声音都带动伤口处的一朵血花，将近在咫尺的雷诺溅得满脸是血：“难道你忘了，杀死我，你就再无望与我那可爱的meimei联系了吗？她不是你最爱的人吗？难道你放弃事业而成为职业游戏玩家，不是为了希望重获她的芳心吗？” 雷诺心头一震，克丽奥！当这个名字浮现的时候，脑海里出现那个风华绝代的倩影，和克罗迪斯一样的银色蛾眉，还有一头如绸缎般亮丽的银发，一颦一笑令任何男人都醉倒。 雷诺突然想起，自己放弃热爱的事业，放弃父母多年的企盼，放弃……放弃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能重拾克丽奥那颗心吗？没有她，自己所有的放弃变得毫无意思。 想到这里，雷诺暗暗起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突然，雷诺右手上散发出夺目的神圣光彩，光彩很快没入无头尸体体内。在神圣属性的净化下，尸体内爆发出一束束rou眼可辨的圣光。圣光很快充裕了整具躯体。 这是雷诺最后的反抗，当尸体全部被净化后，手中的匕首黯淡下来，和一般武器无二。看来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它全部的神圣能量，武器的耐久度变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