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6 漂白的恶魔
黑色墨镜跟狼狈的人偶，让易凉成为来往路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墨镜下的眼睛冷了冷，然后易凉将人偶塞进衣服里边，用宽大的衣服遮住小人偶的身子；拐进一间小店，再次出来是，头上还多了一顶颜色暗沉的鸭舌帽。帽檐低低的，将易凉的脸遮住大半，只露出半截下巴 看了看四周，易凉干脆将衣领立起，全副武装的模样；摘下没有多大用处的墨镜后，易凉看上去就像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将衣领立上去的青年一般，普通而不起眼 陌生的城市，阡陌纵横的街道 易凉一边没有目的的乱逛着，一边透过低低的帽檐打量着这些街道 与一般城市无二的钢铁水泥铸成的大楼大厦，泛白的青灰色马路；来往的形形色色的人，面无表情的脸跟冷漠的眼 手揣进口袋中，隔着薄薄的里布捏着小人偶；易凉神态自若，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与不协调 不去管自己走过哪里，不去看自己走到哪里 易凉闲庭信步般的闲逛着，随意的寻了条街道，便一头扎进去 穿过有些安静的街道，走出层层的树荫；易凉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白云好无预兆的撞进自己眼中 呆了呆，易凉觉得光线有点刺眼；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眼眸左右流连了一会，便将周边的景色收入了眼中 阳光正好，懒洋洋的打在周边古旧建筑上的窗户上，反射出淡淡的暖光；暖光映在易凉棕色的的瞳孔中，温温柔柔的，从瞳孔中渗入，再蔓延到全身。像是数只温柔的小手，轻轻的在身上游走着，抚摸着自己全身的脉络；又像是春风拂过，令人感觉说不出的舒适 紧绷的身体被暖暖的光照着，渐渐松弛；易凉看了看冬日并不刺眼的太阳，眉眼中一片安详 “嗨。” 低哑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带着有些熟悉的魅惑与娇媚 心头闪过那个女子的身影，易凉挑了挑眉，转过身；果不其然，一身黑底红花长裙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纸质的袋子，站在他身后，黑眸静静的看着他 勾起唇角，易凉摘下头上的帽子；被暖光洗礼过的棕色眸子安详而温和，“嗨。” 再一次走进这家神秘的小店，易凉毫不掩饰他的好奇；毕竟上一次进来，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进来的，这一次，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细心观察 木门吱呀，伴随着铜铃清脆声响；像是开启一道异世界的门，米歇尔将门打开，店铺里头盘踞着的昏暗像是猛兽，冲出来席卷了站在门边的两人 伴随着一股莫名而又馥郁的香气，易凉睁大着双眼；优于常人的夜视力让他很快就习惯了店内的昏暗，即便是站在光亮的门口，他也能看清里边的摆设 很凌乱的一间房子，不大不小；里边摆放着一排排细长高耸的展柜，高矮不一的，参差不齐。虽然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却也还是因为昏暗的影响，让易凉看不出那些展柜的颜色，只能凭感觉知道那是一种陈年木头泛出的颜色；因为只是一眼，易凉便能感觉到那些木头柜子的历史跟苍凉 不由自主的伸手触摸着光华的柜壁，粗糙的手掌与木板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老年人喉咙中发出的呢喃，有着沙沙的声音，却又特别清越 微凉而润实的触感，让易凉的心微微一颤 易凉是个怀旧的人，所以他特别喜欢那些有年月的老物；他总觉得，年纪越大的东西，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感觉。所以，当他逃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片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城区 米歇尔关上门，昏暗瞬间将光芒侵蚀 模模糊糊，影影绰绰 易凉看着那些展柜，视线上移，看到展柜中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人偶；姿态各异，表情丰富，相互依偎着，或坐，或站 放在口袋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怀中的人偶，易凉有些心虚的低垂了眉眼；人偶小小凉凉的身躯被自己紧紧攥着，手心的热度传到人偶身上，让那丝冰凉微微溶解，变得温和 在前边走着，转头四处看着；易凉稍稍将小人偶抛到脑后，开始专注的看着周边的人偶，嘴中不由自主的发出声声轻轻的惊叹 走到深处的桌子边，坐下，两人相对，一时无言 良久，米歇尔抬了抬下巴，示意易凉；易凉一时有些不懂，呆呆的看着米歇尔半睁着的黑眸 眨了眨眼，米歇尔直接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遥遥指着易凉的胸口：“那尊人偶，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么。”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易凉低着头，暗自庆幸光线的昏黑与自己黝黑的皮肤，让那尴尬并没有很明显；伸手拉开拉链，随着金属撞击的轻声脆响，易凉的外套渐渐朝外张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小裙子 扬了扬眉，米歇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抹白色 易凉伸手，将人偶从怀中拿出来，递到米歇尔面前 伸手接过，米歇尔将小人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着；良久，才叹了口气：“以人偶的制作者的角度来说，我只能说是暴殄天物。”手指揉捏着白色的裙摆，黑眸锁定在易凉身上，看不出喜怒 摸了摸鼻子，易凉反射性的躲避着女子的目光；眼神飘忽的移到别处，易凉才开口：“对不起，擅自拿了你的人偶。” 摇了摇头，米歇尔的声音如同上好的催眠曲，挑动着易凉的神经：“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偶跟你有缘，才会被你带走；我只是顺其自然而已，我觉得可惜的，是人偶身上的衣服。被你换成如此不伦不类的衣服，我想，任何一个制作者都会觉得不满。” 眨了眨眼，半晌，易凉才讷讷的开口：“其实这衣服不是我换的。” “哦？” 呼了口气，易凉干脆将自己那天晚上从人偶店出去之后遇到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数讲出；在讲到那个有着可爱纯洁面容的小孩时，易凉的脸上，有着他都不曾发觉的虔诚 细细的听完，米歇尔的红唇勾出一个莫测的弧度：“你是说，那个小孩是救赎你的天使？” 点了点头，易凉当是回答，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与问题不相干的话：“我说过的，我是杀人犯；我的灵魂在我剥夺了别人的生命之后，就献给了撒旦。可是，她，莉莉斯，那个小孩却说：若是我的灵魂被恶魔掠走，她就去帮我抢回来，若是我的灵魂在地狱沉沦，她就去帮我拯救回来……” 笑了笑，易凉的声音透着丝丝的喜悦：“你不是我，你不知道；她的话对我有何等重大的影响，若不是因为她，我估计还会四处逃窜。” 细眉微凝，米歇尔敏锐的抓住易凉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也就是说，你不打算继续逃？” 呵呵一笑，易凉看着米歇尔，眼中有毋庸置疑的肯定：“她已经拯救了我的灵魂，我自然不能拖着着罪恶的rou体四处逃窜。” 低下头，米歇尔把玩着手中的人偶，没有说话 不知两人对坐了多久，米歇尔突然站起来，在易凉疑惑的目光中离开；少顷，她端着一个藤条编成的小筐出现在易凉的眼前。扬了扬手上的箱子，米歇尔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轻快：“作为制作者，我有义务让我的人偶恢复原样。”说完，不等易凉反对，径自拿起工具 一番动作下来，人偶被米歇尔拿起，举到易凉面前 经过米歇尔的修补，人偶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连身上的小裙子，都换成另一条雪白的精致小洋装。层层叠叠的蕾丝与花边在裙摆堆积着，像是蛋糕上的奶油，看上去诱人胃口 眼中闪过惊叹，易凉小心翼翼的将人偶接过来，像是捧着易碎的娃娃 红唇一勾，米歇尔缓缓出声：“放心，它没有那么脆弱；很多东西，不能只看外表决定内在。这人偶看上去脆弱易碎，其实里面我填充了许多填充物，跟空心的树脂人偶相比，它非常坚固。而有些东西，看上去污浊不堪，但是若洗去其污浊，便会露出里面的洁净本质。” 隐隐觉得话中有着另一层深意，却不管易凉如何思索，都不能悟出其中的意思；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米歇尔。后者慵懒的倚着椅子，像是黑夜中自在的黑猫；裙上妖娆的红花像是要破布而出，在昏暗的灯光中给人一种是真正的花的错觉。女子低垂着眉眼，黑眸半掩着，像是一片虚无，却也像是看破一切 米歇尔感受到易凉的视线，抬起头，绽放出一个魅惑至极的笑花；带着蛊惑的香气，从毛孔渗进易凉的血液中。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易凉偷偷的用手指掐着掌心，借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 摇了摇头，米歇尔看着易凉，声音飘渺：“堕落的天使也是天使，但是她却只有天使的纯洁容貌；漂白的恶魔也是恶魔，但他却有天使一般的内心。谁是天使，谁是恶魔，并不是光看表面就能定义的。懂么？” 皱着眉，易凉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看另一个人一般，看着米歇尔 “你好像什么都懂。”最终忍耐不住，易凉开口问 淡淡一笑，米歇尔没有回答问题；转头，看着虚无的昏暗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易凉觉得自己没有继续留着的理由，便站起来，朝米歇尔示意后，抱着人偶离开 手刚触到门把，米歇尔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暗夜的潮水，将自己围绕 “其实，你可以再回去看看那个小孩；看到她，或许你就有答案了。” 点了点头，不管米歇尔在昏暗中能不能看到；易凉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