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书焕篇 一转身,已惘然(二)
宫闱之变,让我这辈子永难释怀。痛失吾爱的疼,是我心底最深的一道伤口,不断外渗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那一瞬的妥协,那一丝心存的侥幸,让我所有的憧憬希冀,尽数在宫变时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我疯了一般在废墟之中寻找她的身影,满目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扭曲焦黑的尸体。 “不可能,不可能······”我挣脱开试图拽住我的侍卫,双目赤红,嘴里喃喃重复着,“她不会死的,她会等我回来的,她一定会等我回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澍月宫的残垣中翻找了多久,十指指甲翻起鲜血淋漓竟也不晓得疼,只知眼前不时涌起的水雾糊了视线,抬袖抹去之后又再次涌起,如潮水般汹涌的悲伤铺天盖地袭来。 直到父皇死死地抱住我,满面泪痕地求我停下来时,我才犹如被抽干气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父皇······”我的声音细弱得几不可闻,虚渺如风中残留的蛛丝,双目空洞,“我的清儿,是不是不见了······” “父皇答应过孩儿的,您是天子,真龙天命······”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破败的残骸,嘴唇木然地开合,“您说过会保得我的清儿无恙的,为什么······我的清儿去哪儿了······那些人,不是清儿,不会是她······我不信······” 父皇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搂着我,不断擦拭着我眼角溃堤般溢出的泪水,一遍一遍地颤声低唤着:“焕儿、焕儿······” “啊——”我仰起脖子,声嘶力竭地长吼了一声后,挣出父皇的怀抱,发疯一般地向外跑去。 我知父皇心里难过,可是谁能体会我心底的苦,说不出的苦······ 她一定不会死的,我每夜只有在烂醉之后这般安慰自己,方能勉强阖眼片刻。我躺在清儿的床上,不远处的软榻上一张薄薄的小毯叠得整整齐齐。软榻旁的矮几上,还放着几本散落的民间杂记。 忽然间有些神思恍惚,仿若时光回溯到我中毒时的那段日子,夜里醒来,总能一睁眼便见到她微蜷着身前躺在小榻上,自己只要稍稍发出些细碎的响动,她便能很快醒来。然后拧干湿热的毛巾,为我净面,为我擦拭冰凉的指尖,温柔地帮我掖掖被角,问:“你可是饿了,想吃点什么?” 清儿,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着你,如今却已是奢望了么? 当侍卫呈上那柄剑时,我心底最后一点残念终于破碎了。 她······是真的,去了么······ 我抱着清儿的那柄剑,坐在澍月宫的废墟里恸哭了一整夜,脑中反复回荡着我去见大哥时,大哥讥诮的冷笑:“三弟,我会输给你,是我不如你狠心。为了这个天下,你居然舍得将自己最爱的女人作饵,这种冷硬的心肠,真真不是我等能及的。哼,那纪小姐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再被你利用了,谁知三弟你将来会不会为了你的江山,再舍弃她一回?!哎呀,她还真是可怜,当时听说你将齐贵妃和向家姊妹偷偷救走却留下她时,那如死灰般的面色啊,真是教人心疼。她心底定是恨极你了,若换做是我,下至黄泉,也不会再见你一面······” 清儿,你真的恨我么,你当真以为我如此狠心么······我甚至愿意用性命来爱你,你感受不到么? 书玉他,也是深爱着清儿的吧,他将清儿的佩剑盗走,从此,便再没有回过京都。 父皇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日渐疲惫,决定拟旨传位。 我已不知有多久未上朝了,自那日父皇手持匕首站在我面前,神色哀恸地以死逼我立誓,绝不会轻生了断才罢休后,我就将自己关在清浅居里。 其间,醉墨来找我,却带来一个让我越发痛恨自己的真相。 “这枚玉兔坠······是清儿jiejie的······” “你说什么?”我睁开微醺的眼眸,怔怔地反问一句。
“我说,这枚玉兔坠,是清儿jiejie的······当年在醉微山,殿下遇见的女子,是清儿jiejie······” 我猛地站起身,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扯近自己的身前,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将我骗得好苦——” 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紧紧咬住唇,热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手背上。 ······ 我终于知道第一次见面时,清儿眸中绽放的惊喜是何意了,她早在第一眼,便认出了我,可我却······难怪她后来不再提起,她,是伤心了吧。 无法想象,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于寒夜里跪在冰冷的石阶上,手持一枚三寸长的银针,一针一针地扎向自己的手臂,每扎一针,便要轻轻说一句“师傅息怒,徒儿知错”,整整一夜,直至双臂肿胀,疼痛如烈火灼烧······ 她当时,心里竟是有我的,有我瞿书焕的······ 我突然发声长笑起来,笑得几欲癫狂,我一把提起桌上的酒坛便狠狠地朝墙上砸去,“哗啦”一声,酒水混着碎瓷四面飞溅。 “老天你居然这般耍弄我——”我恨哪,用尽气力地吼着,“为什么你要如此待我,夺我所爱——我爱着的,由始至终皆是同一个人,老天你何时才肯开眼,啊——” ······ “清儿,若我以前也对你好,你会怎么样?” “啊,你说什么?” “我说······若我以前就对你好,你会怎么样?” “那我就会勉强忍着内心的煎熬多瞅你两眼······” “没关系······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只对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