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知美少女
楔子 三月南江柳如烟，绝胜一幅水墨画。 站在南江省海拔最高的望夫山上，远远看去，暮霭笼罩着一马平川的田垄，丛林簇簇，水域片片，一条大江如玉带一般，横穿原野。在朦胧的视觉中，分不清那是晚间的炊烟，还是那婀娜的垂丝之柳，还是那袅袅的江上水气。如果没有听到在黄昏的雄鸡鸣叫，你肯定以为，这里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仙景瑶池。 五十年前，这里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据说，光凭他那银发披肩，长须飘飘的样子，那时，见过他的村民，都以为他，就是下凡的神仙。 有人说他是峨眉山高僧，有人说他是武当山的道士。 那位显身一时的风水先生，这望夫山上指指点点之后，就被人们一代一代将他的话，变成了神奇的传说，而且，越传越神。后来，望夫山附近方圆几百里范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人们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这个神奇的风水先生，联系在一起了。 因为版本不同，所以，关于那个风水先生的年龄说法也不一样，从容貌上无法判定出他的真实年龄，有说七十岁左右的，也有说一百岁以上的，反正是鹤发童颜吧。 他身着一身青布便装，脚下一双青色布鞋，步履轻捷，精神矍铄。当年，就是他站在望夫山上，与几个正在山上翻地的村民搭讪，他指着山下不远处的一座矮小山峦，说了几句让村民似信非信的话之后，突然间蒸化了似的。 那个风水先生到底说了什么？他说，那是个好地方，前有水照，后有靠山，乃帝王之乡也。依他之见，这里四十年之后，只要这里的风水不被破坏，一定能出一个天子一般的人物。 风水先生的话跟风一样，很快传遍了那个矮小山峦的村子，传遍了整个湖洲地区，传遍了南江省。接着几年，各地的风水先生络绎不绝前来这里考察。几乎所有的风水先生都说那是个特殊的风水宝地。 神秘的是，当初，几个上了年纪的见过那个风水先生的村民，就在这一年之内，都相继死去了。 于是，对于出天子的具体地点，谁也说不清楚了。 只有一个村民肯定地说，出天子的地方就在马山凹。他说他的爷爷就是当年见过那个风水先生的村民，而且，他的爷爷在临终的前几天，说过那个风水先生指的地方，就是马山凹。他还跟村民说了好些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马山凹会出天子！才怪！到目前为止，马山凹才才了一男一女的大学生，男的是个野合而生的杂种，都快奔四了，现在还只不过是个什么秘书，女的嘛，简直就是个笑傻世人的怪胎，早已不在人世了。 可是，后来，许多风水先生却都肯定，出天子的地方，就是马山凹。 一个名叫晚霞公司的国企在马山凹破土动工的那天，就有人看见一处坟地里冒出了一缕袅袅升腾的青烟。 于是，有人说，传说中的大人物就要出现了，有人说，这个大人物的风水宝地给破坏了…… **************************************************** 今天是双休日，还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七月半”，中国的传统鬼节。 董晚霞怎么也没想到，她一个南江省挂了许多头衔的女科学家，享受******特殊津贴，还是下一届中科院院士的入选者，又是专门研究人类生命与灵魂的专家学者，今天竟然要去参与鬼节的迷信活动，而且，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疏忽这个神秘的节日了。 董晚霞打破了平时双休日赖床的规律，要是平时的双休日，她非得从周六早上，躺到周一早上。 今天是星期六，早上醒得也早，只是不想把眼睛睁开罢了。半梦半醒，熬到了下午四点，实在是不敢再赖下去了，于是，惴惴不安地起来，弄了一顿早、中、晚三合为一的饭菜，胡乱地吃过后，准备去看看昨天上午徒步在农贸市场上定购的那些东西，商家是否送到了指定的那个地方。因为今天晚上她必须得去那个地方，她要了却昨夜梦里的一桩心愿。 晚上去祭祀的那个地方和农贸市场，却是一南一北的方向，虽然两个地方离她的家不是很远，但从农贸市场到祭祀的地点，却就不是很近了。 董晚霞没有驾驶她心爱的红色宝马，而是打算徒步先向农贸市场问问商家，然后再返回祭祀地点。 走了一阵子，觉得没必要去农贸市场，她相信商家这点信誉还是应该有的。于是，又回头向祭祀地点走去。 董晚霞低头走路，似乎怕被熟人看见，她正要去干一件不符身份乃至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其实，这条路，她几乎每天早晚都要来回走走，不是早上晨跑，就是黄昏散步。 做贼心虚呗。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暗自偷笑。 她在笑话自己的心愿。心愿这个词，对她而言，特别是对于她个人而言，她认为，简直就是奢侈。 早就心若止水的她，可以说是没了任何心愿可言。可是，现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却不得不偷偷地去从事这项迷信活动。岂不可笑至极！ 董晚霞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火辣的。因为那梦与自己即将要去实施的迷信活动，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罢罢罢，迷信也罢，讽刺也罢，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那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董晚霞回国三年了，年年在鬼节的前后这几天，她都会做着同样的一个恶梦： 在梦里，她看到一个看不到头脸、看不到身材的年轻女人，还有那双会走动的红鞋子。 前天晚上又做了那个梦，昨天早上居然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董晚霞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惟恐自己在皱眉之际，那个恶梦就会再现于她的眼前一般。 她命令自己必须始终保持着一脸的微笑。 “我不要回到从前，我不要回到过去！我不要！” 一路上，董晚霞心里反反复复、默默地叨念着这几句话。 董晚霞是肯定不愿意回到从前去的。 她现在是南江省会龙城里，赫赫有名的“无知美少女”。 男人不只是倾慕她渊博的学识，更重要的是迷恋着她那张俏丽的脸蛋和婀娜的身段；女人不嫉妒她的地位与身份，只期望来生也能拥有她那样的身材和面孔。 说起这个“无知美少女”的雅号，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董晚霞记得自己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不久，单位里就有那么一些些对她近似于高山仰止、望而却步的帅哥们，背地里封给了她这样一个雅号。 起初的时候，她以为单位里的那些男人们是拿她开刷的。她明明是高学历的大龄女人，他们却要反串起号，他们也许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后来，当听到叶子和珊珊这两个闺秘的解释之后，内心才为此感到颇为自豪。 酾哥们给董晚霞起名“无知美少女”这名字，其实，还真没什么恶意攻击的意思。 因为她完全符合“无知美少女”的条件，她无党派、有知识、留美归来、年少却事业有成，更重要的是未婚。 “美”，应该是大家供认的。董晚霞自认为，自己虽不说落雁沉鱼，也不说羞花闭月，只要她经过有人群的地方，回头率不说百分百，至少，也算得上是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 至于那个“少”字，这实在是让她有些不安，因为她今年都已经三十又八了，早就告别了那个“少”字。 董晚霞一直琢磨着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雅号里加个“少”字，她想，除年少事业有成之外，更重要的因为她拥有一张永远笑容可掬的娃娃脸蛋吧。单位里许多男人都怀疑她是不是少年科技班毕业出来的神童才女，看上去，也就不过二十二三岁吧，可是，她却是留学过美国的博士。 不管怎样，董晚霞的心底里还是接受了这个雅号。 回国第一年，她在这样一个雅号里，天天在一种中彩票大奖一样的期盼里生活着。 她知道自己期盼着什么，但绝不是真要中什么彩票，她不需要钱，她有的是钱，她缺少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女人需要男人，没什么害羞的。但是，她发誓，决不跟叶子那样，离不开男人，经常去朋友的女子会所泡小白。 叶子的那个朋友叫燕子，简直就是个女流氓，竟然在女子会所里豢养着一批小白脸，专供无聊的女人们享乐玩耍。 燕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堂堂的省会里，竟敢养小白？ 真牛逼！ 剩女就剩女，剩得要有尊严。 哪个少女不怀春？寂寞难耐的时候，她只有在自己的内心里，面对上苍呼喊：美男帅哥们，快快疯狂地向我、向无知美少女开炮吧！ 第二年又过去了，董晚霞似乎对“无知美少女”这个称号不但失去了记忆，而且，还产生了厌恶的感觉。 她常常会这样发问：这天下的男人怎么了？为什么就偏偏就没有男人看得上我？我是女人，我不是老虎，我会吃了你们吗？ 有时，董晚霞冷静地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不，按照国内的政治术语，应该叫反思。美男帅哥为什么不敢发起爱的攻势，说不定他们是不敢接受我这样一个“玻璃女人”吧？ 董晚霞一向将自己比作是“玻璃女人”。 因为她喜欢孟京辉的话剧《恋爱的犀牛》里的一首歌的歌词：“你是天真的，纯洁的，玻璃一样的，什么也污染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阳光透过你都改变了方向。” 玻璃女人又怎么了？这男人真是傻乎乎的。我虽然外表刚强，但是内心却非常脆弱，我是个透明体呀。我具有所有女人的优点，爱干净，又漂亮，有魔鬼般的身材，还多金多银，爱上我，能委屈你不成？ 第三年眼看就要过完了，她还是形影相吊，独来独往。 单位里的同事常常背后议论她，说她眼里常常流露出一种凄清的忧愁。她渐渐地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个冷美人，眉宇之间，傲视天下，拒男人于千里之外。 谁人懂我？岂不冤乎？ 珊珊、叶子她们也应该不懂我的心！ 董晚霞一想起这两个鬼丫头，就觉得好笑，她常常自我安慰：这世上嫁不出去的女人，还不止我董晚霞一个女人。 珊珊是附属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她因为见得多那些生产的妇女有多可怜，所以，决定终身不嫁，叶子是南江医科大学的心理学教授，虽说她是研究心理的专家，可是，她却一直没有迈过小三那道坎，她因为非常担心婚后家庭里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所以，也决定做一辈子单身女人。 哈哈，都是剩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三个剩女居然还模仿男人，结了拜把子兄弟。 董晚霞一边行走，一边心底里笑过一下，她还是觉得自己可怜兮兮的。 因为珊珊和叶子她们都是三十才出头，她们现在还可以因为种种借口，拒绝男人，她们有年龄上的资本，还可以继续耗下去。 董晚霞知道自己已经三十八了！她感觉到自己耗不下去了，真的真的渴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她虽然平时跟珊珊和叶子在一起海侃的时候，总是津津乐道兄弟相称，事事处处还给自己贴上独善其身的标签。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不假。 董晚霞不是没有看清楚，没有看明白，珊珊和叶子，她们决非是六根清净的女人。她们在与某个帅哥擦肩而过的时候，在与某些美男靓仔短暂相处的时候，那看似一本正经的眼神，却深藏着她们对男人一腔似水的柔情和无处发泄的渴望。 珊珊有时候，偶尔说叶子一些没凭没据的风花雪月的故事，听珊珊的话音，叶子背地里与某个高官有染。 叶子对珊珊的取笑，从不表现冤枉，说不定叶子这家伙，背地里还真有男人！当然，叶子也时不时地用一些言之凿凿的事实，来反击珊珊。珊珊有没有叶子那样的男人呢？不得而知！ 哈哈，怎么可以当起八婆来了呢？剩女就不可以偶尔偷吃一次男人吗？ 兄弟相称可以，但是，我才不与你们同类，装你们的假正经好了！董晚霞的心里痛快地骂了她们一句。 这时，董晚霞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珊珊或者叶子打来的，因为她们习惯双休日相约一起去练瑜加、做美容。 练你的头，你练得再好，也只是只供自己欣赏的一只花瓶，真不明白你们为谁而练！为谁而容！ 从早上到现在，叶子和珊珊珊已经轮流催了董晚霞三回了。 这两个丫头片子今天一定是约她去燕子的女子会所泡小白，那风saorou麻的声音，唉！ 泡小白，打死也不去！那跟男人逛窑子有什么区别！ 剩就剩，但一定要纯真。 相信老天会有大赦天下剩女的那么一天吧，看在我纯真剩女的份上，赐我一个相伴终身的郎君。董晚霞心里暗暗地对自己宽慰道。 实在拿她们没办法，董晚霞只好次次的借琐事之故，一再拖延推迟。要不就是说家里来了老乡，要不就是说路上遇到领导要谈工作，要不就是塞车没办法过去。 董晚霞还不知道今天违约这笔账，她们将会怎样算。 董晚霞心里念道：“拜托！二位大小姐，二位铁哥们，你们放过我好吗？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们去疯，我有要事要办！” “嘀嘀嘀......”手机响个不停，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铃声似乎突然有了重复设置。 唉！你们催魂呀！ 手机一直还在响着，董晚霞非常烦恼地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一看电话号码，才知道是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院长白河滨的。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总缠着不放！ 董晚霞的娃娃脸突然间感觉到了一阵抽缩：白河滨，你无聊！无赖！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