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借灯

    “王妃，请随老奴入殿吧！”

    “可我…”墨柔然心中踟蹰。

    “王妃莫要害怕，我家天子待人宽和，王妃尽管宽心。”

    墨柔然听闻心中侥幸道，她通身异国装束，他未必能认得出她…可他认不出她，那龙风真呢？

    于是，缓缓转身，瞧向躬身立于她身后，仍是那一般和蔼谦恭的猫二。

    见她转过身来，猫二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复躬下身去。只是很快，他又抬起头来，双目惊愕带喜瞧向墨柔然那张精致容颜。

    见此，墨柔然心中不由怦跳，抑住面上慌色，道了句：“走吧，公公！”上前轻扶上猫二手臂便走。

    猫二自措愕之中回过神来，边扶着墨柔然进殿，边揉了揉眼，口中喃喃道：“小主子…”

    声音轻而飘渺，似是不定。然墨柔然禁不住泪盈眼眶，不觉将他手臂抓得愈紧。她是猫二自小看着长大，只怕连呼吸他都识得，可是她还不能与他相认…

    “弧月王妃觐见——”

    “弧月王妃觐见——”

    …

    随着一声声高呼脆响循循传入大殿，墨柔然微收下颚，款款入殿。她头上戴纯白幼狸绒毛缀珠嵌宝绒冠，身着玫红衣装，腰上白玉束带，下裙长摆逶迤。行动处，佩环和鸣，丝绦曳动，越显身姿曼妙，步履婀娜。只是这一路进来，她始终眸光垂地，心中惴如揣兔，并不敢目视前方，更不敢往高堂打量。

    大殿两侧站立着各国贡贺使臣,目光均齐聚在款步进殿的墨柔然身上。

    堂上,龙宣赫龙袍玉冕，稳坐龙座，座目光正视着缓步走进大殿的异装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你…”

    墨柔然不觉止步。低头盈盈拜下道：“民女…恭贺皇上千秋之喜，愿皇上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高堂上有一瞬间的沉寂，缓声道：“平声——”声音并无异样。

    墨柔然心下稍安，缓缓站起，不觉微微抬头，首先迎上的，竟是立于龙座之侧的太子龙风真眸中诧异，心中微寒。他还在诧异什么？她如今的一切不都如他所期待的那样么…

    “王妃…好颜色！”

    正当墨柔然失神之迹，堂上忽一声响亮赞喝传下。声如洪钟。

    墨柔然不禁抬头瞧向高座上说出这句赞赏之人。只见龙宣赫身子微斜，歪靠在龙座上将双眸打量在她玉面上。威面上略带笑意，似乎全然与她不曾相熟。

    或许早在她离开之前。他心中已当全然没有过她这个人了…墨柔然鼻中酸涩，双睫密扇般垂下道：“皇上过奖了！”

    “然儿…”见堂上天子不再多问，殿前弧月伸过手去，轻牵过墨柔然素手立于他身侧，低声问。“可觉好些了？”

    墨柔然低眸微点了点头，只觉头顶目光赤灼。

    堂上，龙宣赫抚于龙座的手指缓缓缩握成拳，在与猫二复杂目光相对之后，指上骨节越发分明。

    猫二心底一慌，忙瞧了手上簿册一眼。长声道：“宣大凉国使臣觐见——”

    冗长而又烦杂的朝见礼终于随着金乌西沉而结束，舒缓悦耳的丝竹管乐在皇宫上空一片绚烂烟火中欢腾而起。灯火通明映照得越发金碧辉煌的龙宣殿内，天子龙宣赫却一脸愠气背身立于案前。胸腔不停伏落着，仿佛里面有一团火球即将爆破。

    “告诉朕，朕的皇后如何成为了掬月国的王妃——”

    随着一声震怒透彻宫宇，静铺于案上的珠笔纸卷突然间腾空飞起，又“哗”的一声重重散落在光滑大理石上。顿时满殿笼罩于阴霾之下。

    “皇上息怒！”背后猫二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息怒…”挺着七个月身孕的落无声亦被无影搀扶着跪下身去。

    “皇上息怒…”无影禀道，“当日小皇后的确一路北上去往边疆。亦的确曾在太子军中宿留，只是待影卫追去之时，太子殿下已说…说小皇后已失踪多日…”

    “太子？”龙宣赫回身，满载盛怒的虎眸充涨起血丝，十分吓人。

    “是！”无影点头道，“小明王因不甘心，也曾带人于荒漠中遍寻，却也只找到小王后一只云端锦履…”

    龙宣赫眉头狞皱：“为何这些你都不曾回禀过朕？”

    “属下…”无影深垂下头道，“属下同铭王一样，以为王后已香陨于无边流沙之中，担心陛下悲恸，方…方不敢回禀…”

    龙宣赫仰头紧闭住双目，心中揪痛。良久，沉声道：“宣太子——”

    一时，无影随落无声缓步退出殿来，双双面色凝重。一袭白袍温和儒雅的龙风真行至殿前，见落无声出来，瞧了瞧内殿沉寂，步前行礼问道：“落娘娘，父皇他…”

    语未尽，已被落无声一脸淡漠打断道：“殿下聪明过人，心中会不明白么？”说着，径自扶了宫女下阶。

    龙风真面上微怔了下，举步走进殿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她那么固执，无论朕如何劝阻都非要去北疆找你…”

    “父皇…”龙风真心下微惴，慌忙道，“儿臣也曾劝过她回宫，可她不听…”

    “你果真见到她了…”龙宣赫双目盯向儿子，面色微黯。

    龙风真忙垂首澄清道：“儿臣…儿臣从不敢僭越规矩…”

    “僭越？”龙宣赫眸中忽变是凌厉，喝声道，“因此你便让她消失在沙漠里么？”

    “不…儿臣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军营的，儿臣也有派兵寻找过…”

    “你不知道？她不远万里跑去北疆是去找你，若非你做了什么，她又如何肯离开你半步！”

    龙宣赫寒目迫近龙风真双眼，厉斥之声转而痛绝，“告诉朕，朕的儿子！你的心到底有多狠？你的心里到底有多恨她？”

    太子龙风真霍地抬头，眸中凝慌，半尚，颤抖着声殇道：“父皇…为何要这般看待儿臣？”

    龙宣赫面上露出一丝凄笑，幽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真是一点不假…”

    “父皇…”

    龙宣赫背过身去，咬牙道：“滚回边疆！没朕传召，你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龙风真蓦地一怔，转而面色变得凄楚，痴痴半尚，俯身朝龙宣赫叩首道：“儿臣遵命！”

    外夜月朗星稀。立于龙宣殿外丹墀之上，清楚可见左首召阳宫墙内错落宫阙。

    望着那即便人去楼空却仍一团锦绣繁华的宫苑，龙风真不由得气愤交臆。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恨她？

    从小，父皇就最疼她，她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要什么都是对的。J而他呢？他要什么都得不到,要什么都是错的！从小，她什么都胜过他，读书.策马.射箭…他样样都不如她，样样都得她让着他！永远是这样！只要有她在他就永远都不能拥有他想要一切，哪怕只是父皇唇角—抹微笑…

    可他是太子，他龙风真是太子！是这龙祈皇朝的太子，是这皇朝未来的—国夭子口阿—一倍受尊宠的不应该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