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交易（二）

    “残杀同族，戕害忠良！”这一骂名似金箍一般紧紧束拘在皓月头上，头痛难抑。自石府悻悻归来，皓月一进殿便一声厉喝喝退了所有宫人。墨柔然眼见将要大事不妙，忙拎起裙子转身溜人。

    “墨柔然，孤王还没叫你离开！”

    “哦…”墨柔然驻足，硬着头皮转身。

    皓月双目燃着火苗道：“重生草明日便可送进王宫。孤王再说一遍，给你一月时间，八月月圆节前，你必须给孤王配出冰魄玉露丸来！”

    “八月？”墨柔然傻了眼儿，他前几日可还说给她半年期限来着，而今却只给她不足一月时间…

    皓月移步靠近，伸掌扼住墨柔然下巴正视着她沉声道：“若制不出冰魄玉露丸，孤王便要你生不如死！墨柔然，你信，还是不信？”

    墨柔然伸手揉了揉被他捏疼了的下巴，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道：“信！信…”

    这妖女答应的这般容易，他反倒有些放心不下。皓月复瞠目重声警告：“别给孤王再耍什么花招！”

    七日之后，石府完丧。陛下常感念功臣，而身为遗孤的石兰姊弟理所当然的被接入王宫照料。可甘露殿内墨柔然心中却十分的明白，皓月，不过是防备着这姊弟二人暗中招集先父旧部谋反罢了。

    早膳后，一群宫女太监们闲聚在殿角处纷纷议论着近日宫中之事，墨柔然侧耳听了几句，无非是说昔日如何桀骜凌人的石大小姐，而今如何的人尽可欺，连洗踏房卑贱的宫女都不如等等。

    “才不过三日，她便已过的如此不堪…”墨柔然在心中惋惜了番，便又返回殿内翻阅她那一本已老的掉渣的医书去了。历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早就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况她得罪的是一国之君，自然有不少奴才以折磨她之重来讨主子的喜…

    “王后——”侍女端了盘时鲜水果进来放置桌上。

    墨柔然将书放下，抬眸故意问道：“一大早的，他们在外面唧唧喳喳的说些什么这么热闹？”

    她这么一问，那侍女便似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快语道：“您不知道，才三日呢，这王宫便已被石大小姐翻了个底朝天了，殿前咒骂陛下不说。昨日又出手打伤了华璨殿的钧善公公，现下正在洗踏房思过呢…”

    “洗踏房？”墨柔然佯装意外，转而极是舒心的一笑。语声悠扬道，“她那般身娇rou贵的千金小姐，被谴去洗踏房思过，只怕会吃不消啊…”

    “可不是…”那侍女掩口狡黠一笑道，“她得罪了钧善公公。洗踏房那起子奴才便作势往死里整她，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干。”

    墨柔然面上极是舒心的一笑道：“她素来心高气傲的，岂肯被人那般作践？”

    “她是放不下架子，只是眼下谁还会将她当主子贡着？且动辄便要挨打受骂，纵她再有本事，在那种地方呆不过一日。也要被折腾得半死了。”那侍女说着，偷偷拿眼瞧向墨柔然小心又道，“她如今可狼狈着呢。王后要不要过去看看？”

    墨柔然伸手往盘中摘了颗葡糖，淡淡道：“不急…且待她再好好思过两日罢。”不急，的确不急，且让那起子奴才再好好挫挫她的锐气，且让她心中的怨恨再积深一点…唯有受尽折辱。这位昔日的大小姐方才会破釜沉舟，方才想起与她墨柔然结友交盟。

    孟秋时节。天气犹热，好容易捱到傍晚日落，墨柔然叫人搬了躺椅往殿前桂树下纳凉，直等着观赏满天星月璀璨，只不多时，便有了些许困意，不觉闭上双目。她正依头打着盹，忽觉一阵寒风自面上吹过，转而嗖的一声响，似有一物飞钉在了她身侧桂树杆上。

    墨柔然不觉一惊，睁开眼时，却见一把金簪深钉在她身侧树上，金簪末端尚且插带着一张纸条。

    墨柔然不由自语：“哪个败家之女，竟舍得将如此贵重的金簪当作飞镖使？”然她自语毕，已思及一人，待回看四下无人，小心展开那纸条瞧时，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悔当初罢旧日之盟，愿明日御园得见，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墨柔然将纸条收入袖中，手把着那支金簪躺回椅中赏玩着，唇角微扬。看来，她已经挨不住了…

    北国之秋，花事犹盛。一早，墨柔然一袭正红色凤袍，威仪淑秀，被一行人前呼后拥着，仪仗迤逦往御花园来，边行边一赏园中群芳竞艳。

    “虽是秋日，可王后您瞧这园中金菊灿烂，白莲清逸，海棠姚姚，芍药娆娆，倒比春日里还要繁华热闹。”

    “嗯！”墨柔然含笑点头。

    园中花灼烁，叶蒙茸，花香四溢，引得无数彩蝶纷至，似结队轻薄儿郎，流连花丛，肆机一亲芳泽。

    “王后王后，您快看芍药花头那只蝴蝶，好大一只！”

    墨柔然正赏着手中一支海棠，身后侍女忽指着那边盛开芍药惊呼。

    “嘘…”

    墨柔然连竖指轻嘘了声，示意众人小声，自后接了团扇，蹑足走近那芍药花头去扑。只是那只蝴蝶好不警惕，未及她扑下扇子，便早已振翅悠悠然飞起。

    一着扑空，墨柔然摇着扇子驻足，一时，伸指托起扇柄上那只雕刻栩栩如生的白色蝴蝶玉坠，双眸仍流连于那蹁跹倩影向随行宫人侍卫们婉笑道：“你们谁若扑着这只蝴蝶，本宫便将这扇坠子赏他！”

    这玉坠，都是用纯白羊脂玉做的，十分的珍贵。因她一语落，便有几名侍监连脱了身上外衣追着那蝴蝶往空中挥舞。

    墨柔然连声道：“小心些，弄伤了可不作数！”

    霎时，数十位粉衣侍女、蓝衣宫监呼呼笑笑共追着一只蝴蝶跑来扑去，不多时，便已惊得满园蜂飞蝶舞，眼花缭乱，哪里还识得哪一只蝶是先前所扑。

    身后。墨柔然扶着唯一侍立在侧的侍女走至树荫下，笑看着那一群人只顾仰着头追跑，脚下常你踩我撞的狼狈倒地，只觉比那扑蝶要有趣的多。她正摇扇看的热闹，身后忽跑出一人来，她不曾留意，被那人撞了个趔趄，好在被身侧侍女扶了住。

    “哪儿跑来的奴婢，不长眼的么…”侍女连朝那冲撞来的女子厉叱，可待回头看清她容貌。不觉缄口，抬眼瞧向墨柔然小声道，“是…是石大小姐…”

    墨柔然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凝眸打量向身前立着的衣衫褴褛女子，一脸的不可置信道：“石兰？”

    只见她一身粗布衣衫，乱发披散在肩，俨然一副下等女婢装扮，且面黄肌瘦。身形单薄，似已好几日水米未进。

    正在此时，背后忽又跟跑来一体态肥胖的太监，手中握着只细棍气喘吁吁跑至墨柔然身前跪道：“奴才参见王后！”

    “起来吧！”墨柔然道了句，睨了眼石兰向那胖太监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后恕罪。都怪奴才管教不严，不小心被她溜跑了出来冲撞了王后。”说着，便拿棍往石兰身上抽打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冲撞了王后还不下跪认罪！”

    石兰咬牙忍着痛，抱住被打疼的手臂，怒眸瞪向那人。

    “瞪什么瞪，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么！”那太监又一棍子抽打在石兰身上。紧接着一脚踹在石兰腿弯道，“还不跪下！”

    石兰扑通跪倒在地。却仍倔强的直起身子昂起了头，那太监见状便又要举棍。

    “罢了——”墨柔然朝那太监挥了挥手，眼睑微垂嗔道，“你这奴才没规矩了！”

    那胖太监一怔，连躬下身应道：“是是…”垂手退至一边。

    墨柔然莲步步至石兰面前，弯下身来，将头上那一支金簪露至石兰眼前，伸手握起她尖巧下巴瞧着那一张暗淡容颜冷讽道：“她好歹也曾是显赫一时的大小姐，曾是咱们多少人都高攀不起，巴结不上的…只是，没想到堂堂石府大小姐竟也会有今日？”

    左右那一群宫人们一听这句，心中已然明了，纷纷退后身去。只听得地上石兰一声冷笑，道：“石兰当日待王后不薄，王后如何与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一样恩将仇报、落井下石！”

    “说起恩将仇报落井下石，可还是大小姐你亲手教会本宫的！”墨柔然一甩手松开她下颌道，瞠目道，“大小姐忘了么？当年你是如何恩将仇报的在陛下面作假供，如何陷害我与弧月当庭受那一顿鞭刑？”

    石兰眉间不由一耸。

    墨柔然缓和了下，语声悠扬道：“不过本宫还要感谢大小姐，因那一顿鞭子，本宫长了不少记性，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看着你跪在我的脚下！”

    石兰仰头怒道：“石兰再如何沦落，也都好过你这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妖女！我真为七王爷感到羞耻！”

    墨柔然一颗心突如间如遭重击，脸色顿时煞白道：“你说什么…”

    石兰一脸的讥讽：“你自己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自己还不清楚么？”

    “啪——”墨柔然一掌重落在石兰落上。

    她那一掌疾快，众人未来得及看清，石兰已捂住半边脸颊。

    众人皆知石兰那一句正戳到了墨柔然的痛处，顿时慌恐。那胖太监连举了棍子跑过来喝道：“大胆！你不想活了么！”

    “退下！”墨柔然—声重喝止住那太监,直起身子微舒了口气冷声向那人吩咐道，“从今日起给本宫照顾好石大小姐,不许饿着也不许渴着她,更干万别叫她寻了短见！”那胖太监一愣,正自不解,却见墨柔然转看向石兰冷道：“给本宫好好的活着,本宫会慢慢儿让你享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