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双方碰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主动来访 已是盛夏。 永安城一处极为偏僻之地的隐蔽牢房内,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一堆干草上,他的眼睛死死地闭着,如同一具尸体。 在少年的身旁,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手中拎着一把刀,刀刃上,鲜血淋漓。 血液顺着刀刃的曲线流淌下来,有许多滴落到干草上,也有许多滴落在那刚刚受完刑的少年身上。 与一个月前刚进入这座监牢时不同,如今,少年身上的皮肤很少有完好的,一件道袍破破烂烂,特别是两只袖子已经完全残破了,像是一个烂麻袋盖在身上。 他的两条胳膊上,有许多道新落下的伤口,这些伤口无一例外都往外翻卷,露出新鲜的血rou,那些血rou多是粉碎的,并不完整。 因为白衣女子手中的刀,是一把钝刀。 刀刃有些像锯,呈波浪形、薄厚并不均匀,仿佛是一柄被用坏了的小刀,可这把刀却是崭新的,因为它是刑具。 灰夜执法者有十种刑具,分别用来施十种酷刑,而现在白衣女子手里的这柄刀,就是专门用来释十种酷刑中的“钝刀割rou”。 受刑的顾君华在刚才就已经昏了过去,而施行的白衣女子身体颤抖着,纤手紧紧地捏住手里的刑具,强行忍住将手里的刀戳进那已是半废之人心窝的冲动。 牢笼外进来一名青衣女子,相比这位“香大人”,进来的这位青衣女子要矮上半个头,身材略显丰腴,同样以纱巾覆面,可二者却给人以不同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身高的缘故,后进来的这位女子要显得更加娇弱些,她步伐袅娜地走来,身后跟着狂刀。 “怎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女子柔声问道,声音如同乳燕初鸣,分外纤柔。 分明是悦耳动听的声音,可手拎钝刀的女子却像是被一股凉风吹入后背一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而后连忙转身跪下,战战兢兢道:“是属下无能,用尽了十大酷刑也没能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 “执香,以你的能力,竟然都没能撬开他的嘴?”青衣女子听到这位名叫“执香”的女子的话,似乎有些惊讶,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一双好看的眉毛也轻轻挑起。 没等执香回话,青衣女子便又皱眉道:“他不说不认,又不用出除道家之外的功法,要来又有何用?” 说话间,她的身上直接涌出一股浓郁的杀意,四散而开。 跪在地上的执香更加战战兢兢,此刻的她身体颤抖如筛糠,脸颊上也流出了冷汗。 刺杀失败的杀手,就只有舍身成仁这一条路可以走,同理,执行任务失败的杀手,大多也只有舍身成仁这条路可以走。 执香虽然很怕,可却死死地咬着牙,并未开口求饶,因为她知道求饶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她见过太多执行任务失败后回来求饶的,都死了,反倒是那些执行任务失败后回来没有求饶的,有人活了下来。 “再给你三天时间,你有信心撬开他的嘴么?”青衣女子将杀意收敛回去,云淡风轻道。 执香沉吟了一瞬,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 青衣女子反倒没有生气,而是低头看了执香一眼,轻声道:“起来吧。” “谢大人不杀之恩!”执香先是对青衣女子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起身后便站在青衣女子身后,她的衣衫几乎快要被冷汗给湿透,更加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可惜没人去关注这些。 “连执香都撬不开的嘴……”青衣女子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年轻道士身边,低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道士。 面庞稚嫩,身躯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硬骨头,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硬生生承受住了十种可以称得上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狂刀也跟着上前,他看着这个面无血色的小道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这个小话唠此刻躺在地上,身上没一处好rou。以狂刀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顾君华身上有许多伤口都是结了痂又添伤,只是每次行刑后又涂抹草药,才没有化脓,否则此刻的小道士应该全身溃烂了。 他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未曾跟上来的执香。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执香顿时又紧张起来,只不过狂刀只是瞥了她一眼后便又转过身去,那股无意中外放出来的杀机便也随之消散。 “就在你到达这里的同一天,一个中年道士来到了永安城,在永安醉酒楼的天字号房内算卦,据说无论大小都算的特别准,你怎么看?”青衣女子自然也感受到了方才狂刀外放出来的杀机,不过却并未在意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她轻轻偏过小脑袋轻声问道。 “你们的人没有去打探消息么?”狂刀问道。 青衣女子顿了顿,而后摇摇头,“不需要打探,光凭这份道力就能确定是那个人,关键是他想干什么。” “一路跟来,却又不出手救人,真是奇怪。”狂刀也皱起了眉毛,而后紧紧地攥住拳头,“不愧是四境高手,一路尾随在我身后,我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我去会会他。”狂刀又道。 “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杀了你?”青衣女子轻声问道。 “想杀的话,我也到不了这里了。”狂刀说完这话之后,直接转身离开,踏出牢门前他顿了顿,而后道:“我觉得你们也没必要再为难他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 狂刀离开后,牢笼内陷入沉寂,躺着的顾君华是因为身体经过一个月的折磨后已经非常虚弱,呼吸已经很微弱了;而站着的两个女子,都是出类拔萃的杀手,自然气机不显,精于隐匿。 执香看着那自狂刀走后就没有再说话的青衣女子,想到刚才青衣女子说的那番话,她的眼神不断变换。 她到底是果决的性子,仅仅犹豫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她跪下来一抱拳,轻声道:“大人……执香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青衣女子道。 “天宗的那位既然在永安城呆了一个月都没找我们的麻烦,定然是因为找不到我们,所以只能打出自己的名气来,让我们注意到他。” 执香在斟酌着用句,说话的语速并不是多么快。 “然后呢?”青衣女子又问道。 “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趁狂刀拖住他的这个时间里,带着小道士转移,只要手里有了这样一张保命符,想来他也奈何我们……” “不得”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执香就感觉到面前吹来一股劲风,将她瞬间吹到牢笼之外,青衣女子身形未动,但却扭过头来,双目中泛起凌厉的凶光,寒声道:“愚蠢!” 执香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脸上一疼,青衣女子大步向前,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掌风直接将遮住执香脸颊的纱巾给吹去,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 可惜,这张白嫩的小脸上现在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四境高手神念强绝,笼罩方圆数十里,你以为是我们可以蒙骗过去的吗?一旦惹怒了他,杀上门来,没人能挡得住,你我都要死!”青衣女子沉声喝道。 “有狂刀大人拖延,只要现在传令,调集人手保护我们,他不见得就能过来,反倒是我们,越拖延越危险……”执香虽然被打了一个巴掌,却依旧不死心,咬牙道。 “住口!”青衣女子再次打断她的话,而后冷冷道:“四境强者的可怕你根本无法想象,昔年他初入四境便挑战十家掌门,那些位列三境的掌门在他手中根本撑不了几招就败下阵来,你以为狂刀是他的对手吗?” 执香还欲再说话,青衣女子低声道:“这件事不用再提了,安排人为他冲洗伤口,狂刀回来之前,不用再审问他什么了。” 丢下这句话后,青衣女子消失在了牢笼内。 执香跪在牢笼之外,先是恶狠狠地看了看依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道士,而后又将目光隐晦地投向青衣女子消失的方向,确定周围没人之后,她紧咬银牙,摸了摸挨了一巴掌的那一侧脸颊,狠狠道:“不就是舍不得狂刀么,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等我也晋升为天字号杀手,定然要你还这一巴掌!” 天执地法,灰夜执法者中的四个等级,执香现在就位于“执”等,刚才那位青衣女子,则是处于“天”等,等级高的执法者,对于等级低的执法者直接有生杀大权,只要理由妥当,谁都不会管。因此就算青衣女子的修为不如她,扇她一个巴掌她也不敢还手,并且耗时一个多月都没有撬开小道士的嘴,本来也是执香有错在先。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忍受这份屈辱,她执香这么多年来,为组织兢兢业业,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方才那个提议,虽然是为了将功补过,可也是她为了大局着想,可青衣女子非但没有接受她的提议,还反过来打了她一巴掌,她怎能不怀恨在心? 不过再怎么恨,她也不能现在就撕破脸皮,身为刺客,有时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潜伏数个时辰甚至数天,执香身为刺客中的佼佼者,虽然不像痴刀狂刀那样直接光明正大的杀人,可也算得上一个“杀手”,自然懂得谋定而后动。 至于那个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撬开嘴的小道士,执香自然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只不过她一是不能,二是不敢,便只能在心底诅咒他下次别再落到自己手里了。 执香离去后,黄脸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大盆药汤进了牢笼,这一个月来,每次小道士受刑后,都是他来照顾,他轻车熟路地解开小道士那件脆弱的几乎快要一碰就碎的道袍,用手轻轻掬起一捧药汤滴到小道士那些崭新的伤口上,把他的伤口都洗刷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看了这小道士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便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君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他强忍着全身上下那一阵阵涌上来的痛楚,翻身起来,盘腿坐下。 将双手各自放在膝盖后,他调动着丹田中为数不多的内力,在体内不断运行大小周天。 内力在筋脉中每前进一分,顾君华都感觉像是执香又拿着那柄钝刀在他身上割来割去,委实疼的可怕。 他的脸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汗滴,每当汗水滴落到身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可恨的臭女人……千万别落到我手里!”顾君华一边调戏,一边在心中恶狠狠道。 若不是他有三家功法淬体,受伤后黄脸又用药汤给他消毒,恐怕他连一半的时间都熬不住,就得死翘翘了,就算如此,顾君华还是要调动丹田中的内力修复那些被割裂的筋脉,他丹田中的内力在受刑时就自发修复身体,可惜总是杯水车薪。 “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连十大酷刑都能忍下,真不愧是我选中的人。”识海中,黑龙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顾君华一边死死地咬牙运行内力,一边没好气道,“我倒是不想忍,可我有办法吗?”
黑龙没有接话,只是甩了甩脑袋。 “我昏迷的时候,有人来过没有?”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顾君华问在丹田中盘踞的黑龙。 “狂刀与一个穿青衣的女人来了。”黑龙说到这里,终于是睁开了那双血红的眼睛,有些兴奋道:“听那个青衣女人的意思,你师父那个老混蛋最近在这片地方搞出了很大的名堂,狂刀要去见他。” “哎,好歹是我师父,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老人家?”顾君华听黑龙称呼无道散人为“老混蛋”,一下子不能淡定了,原本平稳运行的内力也不由得加快了一分,疼得他脸皮直抖。 “尊重?一路跟着狂刀过来,本来能把你救下,却非要在什么酒楼里给人算命,尊重个屁啊!”这一个月来,顾君华一直被关在牢笼中,每隔三天就要受一种酷刑的折磨,黑龙虽然没有感觉,可看着自己的宿主不断遭受非人的折磨,心里自然是不爽的,一提起无道散人,自然就爆发了。 “酒楼?算命?怎么回事?”顾君华连忙打断它,问道。 黑龙便将顾君华昏迷期间,牢笼内三人的对话说给他听,顾君华听罢,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黑龙问道。 “我在想,有没有比‘老混蛋’更狠的词。”顾君华一本正经道。 “现在怎么办?”黑龙笑了两声,而后又问道。 “还能怎么办,等着呗!”顾君华翻了个白眼,开始试着吸收周围的天地元气入体。 “这样等着是个办法么?万一你师父还是不救你,再过三天那个死女人又给你把这十种酷刑倒着给你来一遍,你怎么办?”黑龙有些担心道。 “哎哎,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我就够乌鸦嘴了,你这全身黑溜溜的,万一真给你说中了,咱俩可就一辈子待在这破地方了,你也别谈什么恢复实力纵横天地了。”顾君华没好气道。 “你要是能再强一点,还用得着怕那个臭女人?”黑龙鄙视道,“你若是踏入二境,丹田中的内力应该足够支撑我用半柱香,到时候别的不谈,跑出这座牢笼还是绰绰有余的。” “暗处的那几个老不死供奉呢?能躲得过?”顾君华白了黑龙一眼。 “嘿嘿,只要足够快,除非他的攻击堵住你所有的退路,否则就能跑。” “三境强者能堵住我所有的退路么?”顾君华又问道。 “能。” “那你和我说个屁!” 永安醉酒楼近一个月来的生意很是兴隆,原因无他,只因一个月前城北来了一个算卦特别准的道士,道士现在就住在永安醉的天字号房间内,并且一天只算三卦。 道士这三卦很有讲究,每天早饭一卦、午饭一卦、晚饭一卦,对求卦之人也有规矩:道士每顿饭之前,都会从天字号酒楼上丢下一个馒头,馒头砸到谁头上,就给谁算,不论贫富,一视同仁,类似于抛绣球招亲一样。 对于道士这个奇怪的规矩,倒也无人质疑,高人嘛,总归会玩那么一点高人风范,第一天的时候,还发生过有人因为抢这一个珍贵的馒头而大打出手的事情,不过永安城酒楼的老板当即就派伙计将那人打了出去,之后所有人便都安分地守着这个规矩。 眼看着临近中午,永安醉里又是人满为患,每张桌子都占满了食客,只为等一会儿那从天而降的“算卦馒头”,尽管知道这馒头求不来,可许多人还是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如同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小雀。 没等多久,就听到天字一号房传来开门的声音,而后一个雪白的大馒头往楼下抛来。 许多人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馒头会落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口掠过,带起一阵轻风,以让人看不清的速度飞向半空,将那馒头牢牢地抓在手中,而后落到楼梯上,仰头望着天字一号房。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便一个个破口大骂,也不管这方才展露不俗轻功之人是个练家子,唾沫横飞。 “这一卦不算!不算!” “哪里来的野小子?老板,怎么不把他打出去?” 众人都叫唤着,恨不得身上长出一对翅膀,好飞上去将这家伙一脚踹下来。 酒楼老板眼力不俗,知道这抢馒头的背刀年轻人不好惹,可也不敢犯下众怒,一时间面露难色。 “无妨,我与这年轻人说几句话,这一卦不算,你们多等一会儿吧。” 就在这时,中年道士的声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这才止住了沸沸扬扬的声音。 酒楼老板松了一口气,抬头时,就望见那抢了馒头的年轻人飞身而上,一闪就进了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内,无道散人正啃着一个馒头,看到狂刀进来,伸手示意他坐。 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狂刀倒是也没矫情,关上房门后便做到了无道散人对面。 “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后起之秀主动来访,贫道我真是受宠若惊啊!这还是多年后我第一次与灰夜的人碰面呢。”无道散人笑眯眯道。 狂刀没有说话,下意识抬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 杀气横生。